“區區一個劉夜都能威脅到你,你還敢說自己什麼都會?”聽了我的抗議,李墨白疏忽頓住腳步,嘴角的笑容盡數收斂,狹長的黑眸半睜半眯,幽深一片。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想起自己確實不敵劉夜,面上泛紅,吶吶的再找不到詞。
“哼,從今天起,所有一切,乖乖從頭開始學!”黑眸一閃再閃,宛似無盡的黑洞,隱隱閃現着怒意,使得李墨白看起來更加凶神惡煞。
“還是,小梨覺得我的做法有誤?”停頓片刻,李墨白忽而便換了語調,笑若春風。那幽深的黑眸中朦朦朧朧,藏起無數的情緒。
我登時無語問蒼天,再次被威脅到,握着卷軸,作聲不得。
“孃親,你臉色好醜,你怎麼了?”見我面色不鬱,李思墨從陳思吟的懷裡掙脫出來,湊到我面前。
這小子可真不會挑時間,心中仍舊憤懣,也不能在李思墨面前表露出來,只好笑了笑,彎腰將他抱起來,“沒事,就是爹爹他有心要折騰……”
正想向李思墨控訴李墨白的惡行,李墨白反而向我走來,我一個激靈,登時收了聲,眨巴着眼睛滿眼無辜。
李墨白只是笑,薄脣蒼白,笑容多少有些無力,卻依舊溫和若春風。
我只得賠笑。
李墨白徑自走到我面前,熟門熟路的身後探進我衣袖中,將長劍紅袖抽了出來,末了吩咐一句。“在這裡呆着。”
便持劍上前,身形一晃,加入了楊少臨與簡行的戰局。
對於李墨白突然插手,楊少臨頗爲不滿。好幾次都擱下簡行擋住李墨白的劍氣,微風飄忽,他嬌嫩若春花的聲音若隱若現。似乎嚷嚷着讓李墨白不要插手。
李墨白不理,劍勢越狠,一招快過一招,劍氣如虹,夾着雷霆般的凜冽殺氣,直取簡行的要害。
紅袖在我手中,頂多是一把鋒利的劍。雖削鐵如泥,總歸有破綻可循。在李墨白手中,卻最大程度發揮了神兵利器的作用,勢可破空,無可抵擋。
被劍招逼迫。簡行也不還手,只節節後退,險象環生。
縱使他人不知簡行不願與李墨白硬拼的原因,我是知道的,簡行怕死,不會傷李墨白,更不敢去碰觸他的肌膚。
我眯了眯眼睛,心中涌現出怒意。
明明簡行纔是始作俑者,如今擺出這般嫌棄的模樣。自找苦吃我絕不會同情,只心疼李墨白,怕他心中多少要難受。
好在李墨白一心一意想拿下簡行,手腕一翻,長劍幻化出劍影千萬重,重重籠罩在簡行周身。多爲刁鑽很辣的招數,足可見其對簡行的怨恨。
只因楊少臨氣惱李墨白插手他與簡行的比拼,多次阻攔,才讓簡行逃了去。
如此便讓簡行鑽了空子,撤身逃離兩人的追捕,反而向我的所在飛了過來。
陳思吟、于振與一衆幫手悉數圍困住那些黑衣人,風千情護着九月與風靖禾遠遠站在一邊,葉落安護着蕭冬茜力戰黑衣人,我身邊是沒有幫手的。
心緒轉動間,將李思墨護在身後,我矗立不動,看着簡行扭動手心,揮出凌厲的掌風撲向我的胸口。
這一掌揮出的極快,因此力道不夠,最多造成些皮肉傷。
我本是可以抱着李思墨躲開的,思及李墨白正處在氣頭上,偶爾使使苦肉計裝裝柔弱,或許就能逃過重新拜他爲師的命運,遂裝出驚訝的模樣,愣愣的站在原地。
眼看着掌風就要觸及我的胸口,斜地裡銀光一閃,猛烈的劍氣呼嘯而過,輕易化解了簡行的攻擊。
李墨白一劍逼退簡行,抽空回頭瞥了我一眼,“躲開些。”
聲音已軟化許多。我暗暗竊喜,立刻抱着李思墨躲遠些。
“孃親,你沒事吧?”李思墨的杏眸裡撲閃撲閃着螢火蟲般的光亮,擔憂不已的看着我。
“爹爹救了我,沒事的,初兒不必擔心。”想着苦肉計果真有效,我樂不可支,禁不住笑彎了眼睛。
經此一事,楊少臨再不拖拉,果斷與李墨白配合起來,你一拳我一劍,迫得簡行一退再退,無還手的機會。
但一時半會,也沒有落敗。
“幫我看着九月與靖禾。”風千情拉着九月與風靖禾站到我身邊,足尖點地,飛身至李墨白身邊,出手如電,牽制簡行後退的路線。
李墨白與風千情一起長大,又師出同門,彼此之間招數相近,配合起來更加默契,很快就逼得簡行亂了節奏。
楊少臨趁機揮出一拳,正中簡行的小腹,簡行身體一僵,嘴角沁出血絲來。
李墨白更是兇狠,嘴角噙着冰冷的笑容,手腕一抖,長劍狠厲的插入簡行胸口,血花四濺。而後,更是毫不留情的翻轉手腕,拉寬傷口的同時拔出劍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在眨眼間,我差不多隻看清個大概,本想擡手捂住李思墨的眼睛,又想這畫面落在他眼中不過些許殘影,便沒有動作。
簡行受了重傷,身體踉蹌着跌坐在地上,連連咳嗽着,嘴角不斷溢出鮮紅色的血絲,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這一下子,果然傷得極重。
“想不到,我還是要敗在李家人手中。”簡行咬着牙,一字一頓的恨道。
李墨白輕哼,眉宇間戾氣極重,黑眸閃爍着恨意,擡手,淌着血的長劍遙指簡行眉心。“你已是東方雲奇的棄子!死期,本就不遠。”
“咳咳…哈哈哈哈哈哈!”簡行狂笑起來,滿臉滄桑,眼中盡是陰鷙之色。“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能夠拉着你一起入地獄,也不冤!”
“你當真以爲‘斷情’無解?”李墨白反而輕描淡寫的笑了起來。
簡行的本就扭曲的表情更加難看,淺灰色的瞳仁幾乎要瞪出眼眶。一字一頓,恨意入骨,“難道。那個女人騙了我?”
“呵。”李墨白冷笑,簡行愈恨,他的表情愈溫和,“原來在你心中,清陽是可信之人。”
這赤果果的諷刺,激得簡行吐出一口心頭血,枯瘦的身形顫抖兩下。面色更是滲出死灰般的白。下一刻,也不知他哪裡來得力氣,竟然站起身,扭頭要逃。
風千情早有防備,一腳踹在簡行背脊上。力道控制得極好,簡行想躲沒能躲開,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了絕路,簡行益發笑不能止。
李墨白長劍一送,遙遙看了我一眼。
“初兒,娘給你變個魔術,你閉上眼睛。”我會意,先柔聲安慰了兩句,擡手攬住李思墨。用手臂壓住他的耳朵,又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與你,原本有不共戴天之仇!本來,是不該白白便宜你,讓你輕易死去的。”李墨白慢條斯理的說着,長劍緩慢的靠近簡行的脖頸。
說這話時。李墨白的面容無悲無喜,極爲平靜。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容,也絕不是刻意,完全是想笑而笑的表情。
我心中震撼,如斯雲淡風輕的李墨白,仿若已放下自己對簡行的仇恨一般,他方纔表現出來的恨與兇狠,只是他人的幻覺。
可,那麼多的糾葛,他能放下嗎?
“但你生來就狡詐多端,多活一日,恐怕要生出不少變故。”簡行捂着傷口,無處逃離,而李墨白的劍尖已抵上簡行的皮膚。
簡行懼極,仍舊掙扎着要逃,風千情擡腳抵在簡行背上,逼迫其與李墨白對視。
“我不怕你,卻不能讓你傷害我的妻子、孩子。”嘴上輕柔的說着,李墨白的手猛然往前一送,利器劃破血肉的聲音響起,長劍已貫穿簡行的喉嚨。
“唔、咿呀……”
簡行仍舊掙扎着想要說什麼,瞳仁放大,眼神擴散,手舞足蹈的掙扎着,表情似真似幻,已到迴光返照的地步。
“下輩子見到我,記得遠遠躲開些。下次,或許我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你。”李墨白輕聲的呢喃着,眼神清明若鏡,手腕扭動,長劍毫不留情削過簡行的脖子。
簡行的頭顱被高高拋起,滿臉驚愕與不甘,血濺三尺中,他枯瘦的身體邊如瀑布般噴薄着血泉,邊軟軟的倒地。
李墨白的表情,始終平平淡淡的沒有變化,仿若他殺掉的,不是用非人手段奪取自己父母性命、更差點剝奪自己一生幸福的仇人,僅是毫無關係、死不足惜的陌生人。
相較之下,我反而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有緩過神來。
即便眼看着此生最恨的簡行死在眼前,屍體仍汩汩往外冒着血,也依然覺得不真實。曾經很他那麼深,待看到他死去,只覺得不敢置信。
李墨白再不看簡行一眼,隨意用野草擦了擦劍身,收劍入鞘插在腰間。蹲下身摘取一些不曾被血跡污染的野花,邊編制着花環,邊向我們走來。
春風若暖,李墨白一身白衣潔淨入雪,衣袂翻飛,俊朗非凡,仿似踩着五彩祥雲落入凡間的謫仙。
我的心‘嘭嘭’直跳,光是這麼看着他,便已覺臉紅心跳不能自制。不知不覺鬆牽住李思墨站定,靜待李墨白走近。
“初兒,喜歡嗎?”李墨白柔柔的笑着,眉眼處溫柔似水,將花環套在他的頭上。
李思墨本生的脣紅齒白,趁着這嬌俏的野花,更添風采。他杏眸晶亮,喜笑顏開,重重點頭,“喜歡。”
我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中逐漸有水霧瀰漫開。
“過去,已經徹底成爲過去。”李墨白擡眸看住我,晶亮的黑眸清晰的倒映出我的身影,無比專注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