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側頭看向一邊的蕭冬茜,她走上前來拽着我,粗魯卻蠻橫的將我推到一邊。
“端妃娘娘,冬茜不過不小心衝撞到您,方纔已經向您賠禮道歉。您卻如此斤斤計較,是否太過小心眼?”蕭冬茜咄咄逼人,眼神犀利的看向端妃。
端妃寧玉燕紅潤的嘴角勾起一抹諷笑,“茜兒,怎可如此對母妃說話?她身爲你的女官,卻不在你身邊好好的教導,便是擅離職守。本宮只是想幫你教導她一番身爲女官的職責,免得日後出什麼差錯。”
“不需要。”蕭冬茜冷哼,十分不給面子,“本公主的人,自然會由本公主自己訓導。”
“茜兒,她卻是你的女官,你要是自己訓導,便是不尊。”寧玉燕好脾氣的與蕭冬茜講述着所謂的大道理,“要訓導她,自然得由長輩來。”
說完,也不待蕭冬茜繼續開口,便眼神銳利的轉向我,“跪下!”
簡潔有力的兩個字。
雖然不想妥協,卻也不想讓蕭冬茜難堪,何況,我的份位本就不如她。咬了咬牙,低頭跪下來。
萬想不到,端妃寧玉燕竟有如此大的膽量,或者說,竟然如此的粗鄙,衝我呸了一聲,一口唾沫從她口中吐出。
下意識的,我就閃身躲開了。
“竟然敢躲?”寧玉燕冷哼一聲,命宮人架開蕭冬茜,緩步走到我的面前。
擡眸間,幾乎能碰到寧玉燕的褲腿。
如此近的距離,我卻依然能看到蕭冬茜在一邊劇烈的掙扎着,只是她不會武功,身體又弱。哪裡是那些宮人的對手?掙扎不成,索性怒視着寧玉燕破口大罵來。
我低着頭,扮出惶恐的模樣,心裡卻微笑着。看不出來,蕭冬茜其實也挺護短。
寧玉燕打定了主意要羞辱我,微微後退一步,卻是擡起腳尖,勾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擡起,面向着她。
我皺眉。卻又在瞬間舒展。我的臉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想要一直用腳尖勾着我的下巴,對寧玉燕來說,卻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動作。
“果然夠狐媚。”寧玉燕的眼神從我的臉上刮過,像是恨不得從我的臉上刮下一層皮來一般,視線銳利如刀。
“呸。”寧玉燕動了動脣角,又是一口唾沫吐了過來。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反抗,我依然還是轉臉閃躲。沒道理。要讓她白白的羞辱。
我發誓自己沒有用力,只是稍稍的偏了臉,寧玉燕卻是‘哎呦’一聲,腳下一崴,姿勢優美的跌倒在地上。
看上去,倒像是我爲了反抗。故意推到她一般。
“娘娘,你沒事吧?”衆宮人嚇壞了,忙上前去攙扶。
這裡離蕭俊的金鑾殿並不遠,她故意如此摔倒。必有陰謀,我轉頭看向身後。卻並沒有看見蕭俊的身影,不由疑惑。
寧玉燕刻意選在這裡。不是爲了演戲給蕭俊嗎?
“你,你…”
寧玉燕從地上站起來,氣得臉頰泛紅,美目中含着淚水,纖纖玉指直直的指着我說不出話來。
“太過分了。”那站在一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們,都爲寧玉燕抱不平。
有人沉着臉走上前來,手中捏着玉白的蒲扇,劈頭就向我砸來。
既然之前選擇了閃避,現在自然沒有捱打的道理,擡手捏住蒲扇,感受着這蒲扇的質感,揮手鬆開扇子。
這個女人卻與寧玉燕一樣,我都沒有使力,她卻是在空中旋轉了一圈,一頭栽進了旁邊的花圃中。
呵,這一羣女人,原來是打的栽贓陷害我的主意?
抿了脣,勾起嘴角,索性也不再跪着,提着裙角站起身來。
我欲走向蕭冬茜將她從宮人的手上救下來,卻有幾個宮人攔在我的面前,眼神害怕神色卻倔強的看着我。
“讓開。”我寒聲開口。
“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皇上?”寧玉燕瘸着腿走到我的面前,正色看着我,“仗着自己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就來這裡欺負人嗎?”
“娘娘,我何曾欺負您?”看着寧玉燕憤懣的臉,我只覺得好笑。
這麼大一羣人只爲我演苦肉計,她們累不累?
欲避過寧玉燕走開,她卻是拽住我的手腕,“本宮話還沒有說完,不準走!”
“您說。”沉着臉看向寧玉燕,我緊抿了嘴角。
寧玉燕不說話,捏着我手腕的力道卻是越緊,也不知道她看似柔弱,哪裡來這麼大的力道。
胳膊被她死死地捏着,血脈阻滯,一時有些發麻。見寧玉燕沒有開口的打算,我後退一步,用力地將自己的胳膊拽了回來。
還沒有低頭查看胳膊的情況,就聽得寧玉燕驚呼一聲,整個人都不穩起來,然後再次慘呼着跌倒再地上。
“你們再做什麼?”充滿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心裡頓時如同被利器割過。
“皇上。”寧玉燕痛苦失聲,提着裙角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都是驚懼,踉蹌着腳步衝進蕭俊的懷裡,哭得如同一個淚人兒。擡起手指着我,害怕的渾身發抖,“皇上,你要爲臣妾做主,她太目中無人,竟然多次羞辱臣妾。”
羞辱?我冷笑。
衆多宮人紛紛跪下來,高呼着皇上萬歲。蕭冬茜趁機跑到我的身邊,見我還站着,暗中掐了我一把,悄聲開口,“你太不小心了。”
太不小心?
她們打定主意要算計,我若不想被她們百般的羞辱,唯剩下反抗而已。
見蕭冬茜跪下,我也跟着跪下來。
“怎麼回事?”挺這冷漠的聲音,蕭俊的心情似乎很差。
寧玉燕便添油加醋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瞞了她們欲向我吐唾沫的事情,卻刻意強調我不服管教,多次出手傷人。
我擡起頭,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寧玉燕,她打了個寒顫,縮到蕭俊的懷裡。
蕭俊的身後,還跟着一衆秀才打扮的人,其中便有死書呆子與路千里,想必便是此次通過會試的秀才們。
路千里微微低着頭,卻在與我對視的瞬間,讓我看清楚了他眼中的嘲諷。
死書呆子卻是面帶憂心看着我,有些心焦,我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當真是如此?”蕭俊的神色冷冽,原本爽朗的五官鬱結,晦澀不明的盯着我與蕭冬茜。
“父皇,是端妃娘娘先要羞辱於我們。”蕭冬茜立刻高聲反駁。
“臣妾沒有。”寧玉燕哭成了淚人兒,看上去要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端妃什麼時候羞辱了公主?公主莫要爲了維護一個下人,滿口胡言。”方纔拿着蒲扇栽進花圃中的女人,尖銳的反駁。“皇上,端妃娘娘實在委屈,竟然被一個下人如此的羞辱。臣妾看不過眼,想要替娘娘教訓她,卻被她推進花圃之中……嗚嗚。”
她那滿身的狼藉,配着那楚楚可憐的神色,倒真讓人無法生疑。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後宮的女人,最懂得的不是鬥法,卻是做戲。
“你還有什麼好說?”蕭俊的臉上再沒了素日裡面對我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失望與憤怒。
畢竟,她們都是他的女人,都曾經柔情似水的,在牀畔服侍過他。所以,他會相信她們,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我膝行一步攔在蕭冬茜的面前,背脊挺得筆直,心中雖然冰冷,面上卻沒有顯現出一分端倪來,只是平靜的看着蕭俊,嘴角甚至還能勾起一抹輕笑,“皇上,您可知身爲女人,最爲悲哀的事情,是什麼嗎?”
蕭俊不答,眼中卻帶過一絲不耐。他以爲,我是要爲自己找藉口脫罪嗎?
心中結了堅冰,我不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的勾起脣角,“身爲女人,最悲哀的事情,便是當自己全心全意的相信了一個人後,可這個人,卻不信任自己。而當這個人爲了其他的女人,將利刃指向自己時,便是這信任徹底的瓦解之時。”
“端妃娘娘,恕我愚鈍,這羞辱宮妃,該是如何的罪責?掌嘴?幽閉?逐出宮去?還是乾脆的賜死?”我冷下眼眸看向寧玉燕,她仍舊一臉害怕的模樣,瑟瑟發抖。
“皇上,您看她這態度。”寧玉燕一邊委屈,一邊不依的看着蕭俊。
蕭俊的表情更加的難看,許是被我氣傷,臉色微變,衆人面前卻無法下來臺。嘴脣張了張,卻一時無話。
面對蕭俊怒然的神色,我卻只想流淚,奈何不想在衆人面前示弱,於是嘴脣彎出倔強的弧度,眼眸益發的晶亮。
心中豎起根根的尖刺,一根根都是狠狠地劃過心田,一點都不覺得痛,卻是如同死灰,再無波瀾。萬念俱灰,這四個字用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適合不過。
這就是我的親身父親呵?這就是,我曾經全心的想去信賴的父愛,如今卻又被傷得徹底的感情嗎?
這浩瀚如海的深宮之中,能存活下來的,究竟會留有幾種情感?
明明之前已經被傷害了一次,爲何還留下僥倖?
見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我始終憋不下這口氣,便打破了沉默,擡手拔出身側一個侍衛身上的佩劍,舉起劍尖對準自己的心口,“是不是,我該自己動手,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