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找何榮領了那紫蘇,親手交到金寶的手上,才往長伊樓的方向走。
邊走,腦海裡卻閃現着金寶剛纔的摸樣。
拿着紫蘇的金寶,手輕柔的放在自己的腹部,帶着幾分傻氣看着我,“沒想到,世上會有你這麼傻的人。昨天我對你那樣,你不僅不介意,還爲我……”
我擺擺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你又何嘗不傻呢?明明知道結局,卻偏偏要選擇自取滅亡這條路。”
“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是喜歡康祁。”金寶淡淡地說着,表情也是淡然,“只是一旦想到自己要被他人踐踏,帶着屈辱死去,我就無法嚥下這口氣。所以,我選擇了他,我想要通過自己的意識,成爲真正的女人。我想要知道……做母親,會是何種感覺?”
一席話,說得我差點掉下淚來,我慌忙的忍住,擡頭看向天空。“可曾後悔?”
“不曾。”金寶竟然露出溫柔的笑容,“原來做母親,會擁有這樣子平和的心情。”
“是嗎?”我勉強微笑着,跟她告別。
也許是我太不瞭解這個世界,太不瞭解這個世界上的人,竟不知原來,還有人會存着這樣子玉石俱焚的想法。
寧可死,毋歹生。
金寶,也是個勇敢而堅強的女孩。
站在長伊樓外看去,這棟樓宇依然是那樣子無聲地聳立在一片灰暗之中,無法讓人對它引起更多的關注。
然而就是這樣毫不起眼的一棟樓,此時卻是人心惶惶,亂得猶如頭頂的山峰要踏下來。
看着眼前比想象中還要亂得場面,我的心情無比的沉重。
萬分的不想看到那樣殘忍的畫面,卻不得不看。
走進後院,一堆人遠遠地圍在一邊,皆是面露不忍之色,唏噓着輕聲談論着。
也因此,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正中央,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孩半跪在地上,掩面哭得泣不成聲,聲音裡充滿了憤然,看上去極爲悲傷。是初悅。
我快步上前,走到初悅的身邊,輕聲開口,“初悅,發生什麼事情了?”
“笑晴姑娘……”,初悅擡起哭得通紅的眼睛看我,轉過身來,對着我便磕了幾個響頭。“笑晴姑娘,請您爲她們主持公道。”
我來不及阻止初悅磕頭,生生地退了幾步,心裡難受的厲害,酸酸脹脹的感覺,就像是心要從身體裡逃脫出來一般。
而眼前,平躺在那裡的三具年輕女孩的屍體,比起前幾天我所看到的來,要更爲慘不忍睹,簡直非慘無人道不能形容。
看到她們時,我眼眶一酸,眼淚無法控制,從眼淚滑落了下來。
三個女孩,竟然無一人的眼睛合上,皆是睜大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控訴着上天不公一般,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她們臉上有太多撞傷過的淤青,以至於根本就看不出原來的膚色,紅色的抓痕更是一道一道,猶如蚯蚓般遍佈了整張臉。
若不細看,根本就完全無法辨認出她們原來的身份。
她們赤裸着的身體,已經被毀到我找不到詞來形容,只是滿眼已經乾涸了的紅色液體,凝固在那裡,凍結了她們的生命。
就如同新樹在春天裡發了新苗,卻迎接了一場冰雹的洗禮,除了悽慘的荒涼,過後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那些無法從生命裡抹去的傷痕,卻在她們死後,依然留存着。
誰會願意,自己的生命,是這樣終結?
那天的那個女孩,是自己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眼前的這三個,幾乎可以一眼辨認出來,她們是一直被凌辱,直至死的那一刻!
不,或許,在她們死後,依然一直在承受着他人的凌辱!
如果不是這樣,這麼多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傷口,會是從何而來呢?
倒是是那些畜生,做出了這種事情,卻依然活得好好地!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爲什麼善人得了惡報,惡人卻得了善報?
我忍住身體的顫抖,不忍再看她們那跌落在泥土裡,被人蹂躪了數遍的身體,抖着身體看向初悅,“爲什麼不爲她們穿上衣服?”
爲什麼她們昨晚已死,今天卻依舊裸着身體,呈現在衆人眼前?
初悅的眼淚流得更兇,一個勁地搖頭,哽咽着,“華嬤嬤說這樣子死去,是她們的榮幸。”
榮幸?!
哈,真是笑死人了,被人羞辱至死,竟然是一種榮幸?
我紅着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初悅,去找出她們生前最愛的衣服來,我要爲她們梳妝打扮。”
“可是……”初悅有些猶豫。
我當即怒了,忍不住對着初悅咆哮,“她們已經死了,難道不能穿一身體面的衣服再走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要擔心,華嬤嬤怪罪下來,我來頂着。”
華嬤嬤只是一個教導規矩的嬤嬤,而我卻是獄主的貼身丫鬟,且說不堪僧面看佛面,諒她也不敢那我怎麼着。
而且,我好歹也是堂堂左相之女,也該算是那高高在上的貴小姐纔是。如果幫她們三人穿上衣服需要拿出這層身份來,即使會被懷疑,即使自由的生活從此到頭,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
“我去拿。”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仙菊信服的看了我一眼,紅着眼睛跑遠。
“那我去打些水來。”
“我去拿臉帕……”
……
許是她們太過震驚,又許是她們的良善之心尚未泯滅,那些素日裡與仙菊交好的女孩紛紛說要幫忙,不一會兒,東西便全部送了過來。
我們幾個小心翼翼的幫她們擦拭着身體,那些傷痕太過殘忍,連素日裡最爲寡情的仙菊都偷偷的抹起了眼淚。
還未等我們擦拭完,一個負責看守的女孩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不好,華嬤嬤過來了。”
“沒關係,不理她,我們繼續。”我手上擦拭的動作不停,頭也沒擡,冷然地說道。我倒是想要問問華嬤嬤,爲什麼不能給她們穿上衣服?
“你們在幹什麼?”果然,只見華嬤嬤氣急敗壞的帶着一羣衛兵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
我放下手中的臉帕,也不洗手,站起身來回看着華嬤嬤,“我們在做什麼,華嬤嬤不是看見了嗎?又何苦白白一問呢?”
“韓笑晴,雖說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可是我畢竟是你嬤嬤,難道你不會尊老?虧你出身大家,難道你家人沒有好好地教導過你?”見我態度不善,華嬤嬤臉色一變,冷聲說道。
我不禁冷笑,看着她身後的那一羣如狼似虎的衛兵,眼神更加冰冷,“嬤嬤這麼說就不對了,笑晴自然知道要尊老,可前提是嬤嬤您也得愛幼纔是。”
華嬤嬤見我不吃她這一套,也不再從我這裡下手,轉身對着仙菊、初悅她們厲聲開口,“你們都給我住手,獄主大人很快就要帶着貴客來訪,不想自己與她們一樣的下場,就趕緊走開。”
華嬤嬤此話一說,幾人的臉色都變了,臉上帶着恐懼,看了看我,皆是轉身走開。
華嬤嬤見她們聽話,舒了口氣,對身後的衛兵揮手,“你們趕緊去把她們埋了,不要污了獄主與貴客的眼。”
華嬤嬤所說的貴客,必然是康祁說的從京城裡來的大人吧,先不管他的目的是何,總而言之,我絕對不能容忍此事就這樣作罷!
於是在那些衛兵經過我身邊時,我利索的奪下一個衛兵的佩劍,緊接着一個旋身往後退,長劍一橫,攔在幾個女孩的屍體前,冷眼看着他們幾個,“要帶走她們,先問問我手裡的這把劍。”
在弄清楚事情之前,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暗中凝聚起力氣,往右邊的牆壁一揮,凌厲的劍氣從劍身裡面揮灑而出,在牆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衛兵見識到我的厲害,一時有些猶豫,帶着驚疑的眼神看向華嬤嬤。
華嬤嬤也不自覺愣住,不過到底薑是老的辣,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會武功?”
我倒以爲她要說什麼呢?原來是這個,當即冷冷一笑,“笑晴何時說過自己不會嗎?”
“不要以爲自己長得一副好相貌,獄主大人就會什麼都依着你、順着你,要是得罪了這次的貴客,不僅獄主大人討不了好,你吃不了都還要兜着走。”華嬤嬤見我根本就吃她那一套,乾脆開始威脅我。
又是相貌,這些人怎麼就這麼在乎我這張臉呢?難道這張臉,真的就這麼容易引起她們的嫉恨?
在很久以前,當我還是真正的林月回時,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成爲絕世美女會是何等的風光,金錢帥哥跟着跑,勾勾手指,什麼都來了。
可如今,終於得到一副好皮相,帥哥雖然見到了不少,可是卻是我整日裡跟着他們跑,又何曾有沾過一分相貌的光?
可見,這些人根本就不知,相貌好也不見得是很好的。與其求自己有一副好相貌,還不如求學識與才華。
像我現在,就寧願拋卻自己的相貌,換取任何一樣可以入李墨白眼的東西。
“哦?不知道這貴客,是何身份?”我表面裝出害怕的樣子,心裡卻冷哼不已,這次,哪怕就是東方雲齊親自前來,我也會與他抗戰到底。
區區一個官而已,我要是害怕,就不會攬下這檔子事!
“這位大人,可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奉了聖旨來巡視。你以爲,你一介小小的婢女,惹得起得嗎?”華嬤嬤冷眼看着我,對我表露出來的恐懼很是滿意,“快點讓開,不然遲了,可別怪嬤嬤我沒有提醒你。”
“就是所謂欽差大人咯?”我倒以爲是誰呢?不過區區一個欽差,想來也必然是一丘之貉,我又何須畏懼?
今天,我還非得跟他們槓到底!
“識相就趕緊讓開。”華嬤嬤見我表情鬆動,揮揮手示意那些侍衛上前。
我再次將長劍一橫,劍尖對着他們,“獄主那裡有我頂着,不干你們的事,也就怪罪不到你們身上。不過,要是你們想要尋死,就儘管放馬過來。”
幾個衛兵面面相覷,想起了前次獄主親爲眼前的姑娘尋大夫的事情,估量了一番,退開了去。
華嬤嬤看着我,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卻也忌憚着我手裡的劍,不敢親上前來上前來阻止。
我卻哪裡想要理她,轉身蹲下身來,將仙菊手中的衣服拿過來,動作利索的幫她們穿戴着。初悅不知從何來了股勇氣,竟然走上前來,拿起梳子,細心的整理着她們的頭髮。
如此一番,她們幾人的眼睛,竟然閉上了。
初悅的身體抖了幾抖,跌倒在地上,再次哭泣起來,而且這次,是嚎啕大哭。
我不明所以,對於她般劇烈的反應,有些懵懂。
就在此時,院門外一陣騷動,一大羣人手指着燈籠,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當先一人便是安楚。
見到院子裡的有些混亂的場景,尤其是在看到我手裡的劍後,安楚本來就並冷寒雪眸子更是一沉,“笑晴,不得放肆。”
我冷然一笑,正想質問他我哪裡放肆,卻看在看向他的時候,看見了他身後的人時,眼眶一溼,差點掉下淚來。已經抵達喉嚨的話哽在了喉嚨間,囁嚅了半晌,卻再也說不出來。
手中的劍,也不知不覺的放了下來。
怎麼會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