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捱打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盧悅由着各位師兄師姐點評她的日環,心思卻不知飄到哪去了。

祖爺爺和娘死後,她慢慢把逍遙當成她的家,在冰霧山一住十四年,她思念這裡的一切。可此時站在渡仙峰的廣場上,她發現,那個她在心裡打造好的家,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涯……

被捆之人目如死灰,捆人的人那種滾滾紅塵,心境孑然的孤單還有悲傷,也越來越讓想邊和稀泥,邊等長輩過來的管妮等人,說不下去了。

溫頌平有錯,可是已經死了四個溫家人。

盧悅殺了人,制了人,到現在不放,何償不是想等長輩給她一個交待。

管妮想到她廢了的筋脈,雙目有些發紅,一腳踹向還想混在他們中間,做無辜狀的柳如媚,“你滾!”

柳如媚被踢得後退好幾步,正要擺個哭臉,卻突然發現,衆位師兄師姐眼底深處的那份疏離還有厭惡!

能被諸位師長手把手教導這麼些年,他們誰能是傻子?

哪怕最笨的夏瑜,也覺得這件事中,這位小師妹應該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

在他們之前,逍遙也曾有六個宗門着力培養的人,可是他們不知走了什麼黴運,死得死,傷得傷,淡出大家的視線後,那位安雪師姐還被他們的家族賣人聯姻,慘死在外。

“盧悅,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一定不會讓你走安師姐的老路。”

夏瑜帶着哭腔的話,終於讓盧悅回過神來,當然聽到的謹山和管妮也是嘴角抽抽。

當年的六個人,在外人眼裡,是都廢了,可他們兩個知道,那六位師兄師姐掩人耳目後,是轉到了暗部。只是這個真相,他們是打死也不能說的。

盧悅被夏瑜的話弄得回神,想到秦天跟她說過的早死師姐,雖然滿頭黑線,卻也不能不說,此時她的心裡稍暖了那麼一點點。

夏師姐是比較笨,待人卻是真心實意,雖然有時會在後面,幫別人無意朝她補刀,卻實實因爲她當時笨得不知道。

“師姐放心,谷家跟我可沒關係,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盧悅很快把致她頹廢的心思,甩到一邊,朝她扯了個笑臉,“反正我現在是爛命一條,我只要知道,誰讓我不痛快了,我也不會讓人痛快就是了。”

後面的一句話,威脅之意明顯,柳如媚臉上更白了些,谷家可是被這位盧師姐坑得快沒了。

溫頌平身上也抖了抖,本以爲十拿九穩的事,卻連在謹山這一關都過不掉,憑宗門師長一向偏心殘劍峰的樣,那就更不可能了。

刀鏈加身的痛苦,才讓他想起師父思源一直的告誡,可惜前一段時間,他到底鬼迷心竅了。

“溫師兄,你一次又一次的爭對我,所有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也不能怪我。”盧悅朝他微笑,“我知道你不服,因爲是我先殺溫行文的,又是因爲我,溫行劍才被廢了……”

溫頌平雙眼微溼,就是這樣,他纔跟這位師妹對上的。

“你因爲他們而爭對我,原本是無可厚非,可是師兄,你要搞清楚,溫行文品行不端,修習魔門功法,就算那天我不殺他,憑他的自大,我不拉着他躲,你以爲他能逃過獸潮?”

盧悅實在是被溫家人噁心得不清,“再說溫行劍,在一線天就用鳳凰火引誘於我,若我心思稍爲不純,逍遙同門相殘,會是什麼樣?因爲溫行文,我自到插天峰三年,你家的人,又幾次欲置我於死地,我找過你嗎?”

溫頌平圓睜雙目,他的好兒媳,不是沒殺成她,還被封了靈力,罰去開礦了嗎?

“你又想說,你兒媳沒得着好?”盧悅怒極反笑,對這個死不悔改的人,算是耗盡了最後一絲耐心,“若是讓她得手,我還能站在這嗎?所以她是咎由自取。至於溫行劍被廢,只能說明你們蠢!”

溫頌平眥睚欲裂,他僅剩的好孫兒,已經築基的好孫兒,那樣被廢,怎能說蠢?

“你明明知道因爲前事,我與你家已經勢同水火,居然因爲我身上的資源,還妄想着把我弄到你家。你真當天下人都是傻子,當我盧悅是蠢蛋?嫁到你家,到時吃幹抹盡,由着你們搓磨?”

盧悅的怒喝,讓溫頌平臉上灰了灰。他當時只想着,讓他的孫兒,去爭取一下的,誰料到……秦天那個魔王居然出關了。

“你以爲這世間的事,都是以你的謀算去走嗎?你們那般害我,我當然要反擊。”說到這裡,盧悅微瞟了眼柳如媚,“我盧悅自踏進修仙界的那一日起,就沒想過,要委屈我自己。所有害我的人,我都會十倍,百倍的反擊回去。……所以溫頌平,你應該感到慶幸,慶幸你溫家是逍遙屬門,你是思源師伯的弟子。”

謹山汗一個,這位師妹確實就是這樣的人,谷家沒朝她出手時,她不管,可是谷家朝她動手後,被整成什麼樣,天下人,有目共睹。

哪怕頭破血流,哪怕把她自己廢了,她也沒讓朝她動手的人,佔過一點便宜!

想到這裡,連溫頌平自己都覺得他還能站在這,是佔了大便宜!

“師……師父,救我,救我!我錯了!”

在最絕望的時候,突然看到早就應該出現,卻一直不出現的人,現在終於出現了,他的親親師父,就那麼站在不遠的地方,溫頌平有如溺水之人,抓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嘶力竭。

思源真人的身形似慢實快的幾步就站到他們面前,聽到徒弟的痛哭聲,卻再無一點波動了。

盧悅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這樣一個自以爲是,又蠢的要死的人,放在外面,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對付逍遙,他百死莫贖。

“師伯,盧悅要對不起您了。”

面對這個朝他請罪的師侄,思源擺手,希望能再印證一番棄疾師兄的猜測,“你等一下。頌平,你想活命嗎?”

“弟子……想!”螻蚊尚且偷生,誰不想活命,溫頌平老臉上淚痕點點,“弟子,弟子想活!”

思源點頭,“哪怕成爲器奴,你也要活着嗎?”

溫頌平瞬間連哭都忘了,器奴是什麼,他當然知道,這是對他們煉器師最狠的處罰,雖爲器奴,卻永遠失去煉製靈器法器法寶的資格,只能精煉一種或是幾種材料的人。

盧悅看他眼中大股大股的淚水,輕輕垂了眼瞼,她覺得她若是落到他這幅地步,還是早死早投胎的好。

“弟……弟子願意!”

“還有禁錮於鑄器堂終身,你也願意?”

“……願……願意!”

思源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可能這般選,可真正聽到後,還是忍不住的失望透頂。

他的弟子,教導了兩百多年的弟子,一絲血性都無,爲了性命,可以什麼都捨去。

這樣的人,一旦被人拿住命門,他就是對頭手中的一把利刃,指哪打哪。

不要說現在的逍遙風雨飄搖,哪怕是好好的時候,也一樣折騰不起。

逍遙前兩次的敗落,就是血的教訓。

只是想不到這一次,居然是他的徒弟。這麼多年來,雖未收成核心弟子,卻也早早給他內門弟子身份,從他二十幾歲,才築基時,就收到身邊,一路教導了兩百多年的弟子。

“……盧悅,你就再看在老師伯面上,放他一條性命如何?”

盧悅嚥了一口吐沫,師伯那種,恨不得她不答應的口氣,她是不是聽錯了?

“弟……弟子願意!”

一句話剛說完,她就深深的低下了頭。

思源點點頭,一把扯下溫頌平的儲物戒指,扔給縮在一邊的曾想,打量鎖在他身上的圓環刀鏈,“收起來我看看。”

盧悅哪敢說不,心念一動間,刀鏈瞬變一隻巴掌大的淡金小環。

思源拿在手中看了半晌,“果然不錯,莫要辜負於它。”

盧悅呆呆的接過師伯扔回給她的日環,一直看着他擒着溫頌平遠走,才悄悄抹了一把汗。

謹山幾個也抹了一把汗,誰能想到,思源師伯居然讓溫頌平當了器奴,而溫頌平爲了活命,也願意了。

這裡面最震驚的就是柳如媚了,思源師叔臨走時,望向她的那一眼,好像是要把她看穿了。

明明她廢盡心力,用幾個月時間,弄出來的計劃那般圓滿,明明逍遙也曾出過這樣的事,明明那個安雪師姐的前車之鑑還在,怎麼就在盧悅這出錯了呢?

她愣愣地看向那位師姐,正在想是不是要道歉的時候,廣場一邊,原先沒人的地方,突然現出宗門的幾個大佬,她的祖爺爺兼師父亦在裡面。

隨師兄師姐他們拜見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都起來吧!”申生真人嘆口氣,“盧悅,你連殺四人,可知錯了!”

花晨和曾想正要搶步上有,被盧悅擋住,“弟子知錯!”

“這一次就念在事出有因,就罷了,回頭好生修心養性,這幅急性子,得改!”

看到面前的小丫頭,還是一幅無所謂的樣,申生原想放過她的心,也改了些,一指彈去,盧悅額頭‘啪’的一聲響,忍不住疼得歪了歪嘴巴。

“明明你師兄他們已經把事情報上來了,你還是沒忍住,那般兇殘殺人,你有問我過嗎?”

申生幾步走到她跟前,又敲了她兩下,恨鐵不成鋼,“身爲逍遙弟子,殺人就殺人了,誰讓你弄得那般噁心的?啊?這幸虧在宗內,大家可以看在前因後果上,不與你計較,這要是在宗外,誰會管你有沒有理,就憑你那兇殘樣,人家就能把所有錯,都推到你身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盧悅連縮了兩下頭,沒讓掉,“師伯,我明白了,以後我殺人,一定直接抹脖子。”

“蠢才,說人家蠢的時候,你怎麼就不看看,你自己有多蠢?”申生都要被她氣樂了,臭丫頭前面那種對所有人都疏離了的樣,沉在他的心裡,“你被溫頌平的爪子就要碰到的時候,你師兄你師姐他們沒護你?你殺人的時候,他們哪個攔你了,你用那什麼,綁了溫頌平的時候,他們哪個逼你放人了?”

每說一句,盧悅就要挨一次打,此時,她只求師伯不要再打她了,哪裡還顧得,她殺溫家四人的時候,甚至綁溫頌平的時候,謹山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我錯了,我錯了,師伯您會手疼的,我本來就笨,再打下去,會越打越傻的。”

臭丫頭,就是要打,要狠狠打才行,申生揉揉自己的手關節,“除了秦天和楚家奇,盧悅你給我記住了,哪怕你逼着你梅枝師伯把謹山吊起來打,他在關鍵的時候,第一時間護得也是你。”

盧悅偷偷瞅了眼謹山師兄,羞愧欲死。

“就因爲那麼一兩個老鼠屎,你想幹什麼?啊?出門你就給我闖禍,你知道在一字山秘地,方成緒他們一個個的有多拼嗎?爲了你,甚至把黑龍衛的人,都給堵在那,差點血拼了你知不知道?”

盧悅抱着頭,乾脆蹲下來了,這個她也聽二師兄說過,她無力反駁。

“把我渡仙峰的廣場弄得跟修羅場似的,你說怎麼辦?”

“師伯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只要不打就成,師伯的釘錘功,已經讓她的頭上,起了好幾個大包,再打下去,盧悅懷疑她真的會被打傻。

“管妮,你給看着,渡仙峰這一片,以後掃地抹灰的事,就是她幹,不準給我用道法,聽見沒有。”

“是!”

“聽見了。”

盧悅覺得自己真是倒黴的,渡仙峰的廣場好大的好吧,她一個人掃,還不能用法力,那還怎麼修煉啊?

“還有你們幾個,有一點師兄師姐的樣嗎?既然知道溫頌平對盧悅的心思不純,不知道第一時間把他拿下嗎?”

發作完盧悅,申生其實對自家的幾個孩兒,也不滿起來,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此時,他深恨他們決斷不足,“由着他在那裡咧咧半天,看戲好玩嗎?聽戲好玩嗎?”

管妮也想抱頭,看戲不好玩,聽戲更不好玩,他們只是沒想到,盧悅動手那樣快的。

與謹山互瞅了鬱悶的一眼,若不是盧悅動作太快,他們其實已經準備,逼溫頌平放人的。

“沒有一點決斷,有些事情,可以先做了再想,你們懂不懂?”

盧悅抱着頭,都想哭了,憑什麼她就要先想了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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