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剛醒,請兩位進去。”那大漢卻是過了很久才返回。
蘇一一吃了一驚,什麼叫“剛醒”?這會兒還沒到後半夜呢,姬流夜居然已經睡了一覺,怕不是昏睡罷?
雖是心裡存疑,但嘴上還是客氣恭順:“煩請大哥帶路……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叫我沙律就是了。”大漢爽快地接口。
蘇一一還不覺得,劉伯韜卻是眉心微動。雖是光線昏暗,但蘇一一的視線未受影響,頓時心裡一動。能讓劉伯韜露出這付吃驚神色的,想必不是等閒人物。只是這時候卻不便相問,只得隨着那沙律往裡走去。
大帳裡面極是空闊,居然跟大宅子似的,中間是一片空闊之地,只設了一個主位,餘下便是兩溜兒的氈毯。沙律引着他們往西面走去,這便是韃靼人款客的地方了。
既然能與主人共享一個大帳,想必是極顯赫或者親近的客人了。蘇一一心裡疑惑,目光瞟向劉伯韜,卻見他一向堅定清朗的目光,也微微閃爍,只得小心地跟了上去。
“客人便在這裡,剛醒來便聽得小姐的名字,立刻讓請。”沙律解釋着,大剌剌地掀起了粗厚的門簾子,帶頭進去。
劉伯韜搶前一步,替蘇一一打起簾子。轉過一架簡單的屏風,蘇一一看到正斜倚在榻上的少年,頓時心口微痛。
他臉色蒼白,幾乎不見半點血色。頭髮只用一支簪子挽着,有幾綹烏髮沒有攏住,垂在了鬢邊,像是她寫字時,不留心便染上的墨跡,愈加襯得那張臉,如宣紙般的白。眼瞼處有着淡淡的青影,眼睛裡卻有着不容錯認的驚喜。
“一一……”他輕輕叫了她一聲,往常如玫瑰色般豔麗的雙脣,顯出幾分灰白的色調,顯然是失血過多造成的。
“公子,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相逢,真是巧。”蘇一一努力把心裡澎湃的心痛狠狠地壓了下去,如今敵我不明,還是小心爲上。心裡到底還是放下了心,只要他還活着,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就算是在邊境摔了一個狠狠的跟頭,但只要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有柴可燒麼?蘇一一在心裡寬解着自己,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是啊,真巧。”姬流夜微笑着嘆息,“剛剛聽說你來了,便想着你身邊的藥材呢這一路上,可把我害得苦了,巧媳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蘇一一“撲嗤”一笑:“可不是麼?我就是個移動的藥材罐子,剛還跟他們的沙律大哥說生意經了呢,就想着把生意做到韃靼來。公子跟他們頭人相識,那是最好不過,還請公子替我說項,做成這筆生意。”
姬流夜眼睛一亮:“自然使得。”
沙律在一邊聽到這裡,忙不迭地問:“公子,這位小姐的家裡,可當真是做大生意的麼?”
“怎的不是?”姬流夜笑嘆,“她家的生意啊,不光是在京城做,在整個江南道,也是大大有名的。若是你們和她做成了生意,倒可少了北劉的盤剝,那純利,也能翻個個兒,還不必總是受制於人。她們家的實力,我倒是可以擔保的。但凡你們有什麼好東西,儘讓她收去,信譽也是極卓著,不會短了銀錢。”
“只不知小姐能作得幾分主?”沙律小心地問,雖說蘇一一打過了包票,但看她這般嬌滴滴的模樣,沙律怎敢相信?
姬流夜毫不含糊:“十分。”
沙律聽了方纔相信,看向蘇一一的目光,也便有了不同。蘇一一得意地朝他做了個鬼臉,分明把他那與粗豪外表不符的小心思看在了眼裡。
“既如此,明兒再與小姐商議。”沙律遲疑了一會兒,方纔束了束手,留了兩個韃靼的下人在這裡,自己便告退了出去。
蘇一一看這大帳的用度,便知大周的東西要到韃靼來,殊爲不易。難怪沙律聽得她做的生意便隨即心動了,別說那些精緻的玩意兒,就算是一般小康之家的用度,也還要更好些。看這沙律其人,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卻甘心屈居人下,便知大帳的主人,在韃靼也是極顯赫的。
她心裡微動,對這番說服沙律之舉,便更多了幾分把握。追蹤姬流夜,倒還真追出了一筆大生意。江南的生絲、杭州的綢緞、葛州的平細棉布,都是天下知名的東西。若是運至韃靼,利潤可觀。再把韃靼的皮毛之類特產帶回去,也絕對可以賣個高價。
商隊這一來一往,竟不必跑空。滿車來,還能滿車的回去,再沒有比這更可心的生意了。單是做貿易,便利潤不菲。她在心裡飛快地算了一筆賬,才把臉再度轉向姬流夜,心裡十分着急。
他雖是笑容宛然,可眉間分明又有了疲色,想必這一番話說下來,已是有些支持不住。只不過在韃靼人面前,不敢露出馬腳,才勉力支撐。
劉伯韜只是乾站着,並沒有向姬流夜行禮。蘇一一雖說不如他經驗多,這時候也看出來,姬流夜在這時也是受人監視。看着他蒼白的容顏,只覺得心裡鈍鈍的痛着,忽地心裡微動,把小香豬放了下來:“這會兒也累得緊了,我瞧瞧身上可還帶了藥丸子。只怕不大對症,還得讓我把把脈,不然,可不敢隨便下藥。”
姬流夜笑道:“正該如此。”
蘇一一這才湊近了他,這時候再看,才發現他雙目無神,那雙如星子般閃亮的眼睛裡,竟是黯淡得緊。她裝模作樣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纖長的十指,原該彈琴弄簫,舞文弄墨,卻在此處被狠狠地算計了一遭。
“氣虛血虧得緊,這的行囊裡倒有些藥材,劉大哥,你且去取來。”她沉吟了一會兒,才側頭吩咐劉伯韜。
“是,小姐。”劉伯韜答應了一聲,待要舉步,卻被兩個韃靼人攔住。劉伯韜也不說話,只是雙臂用力,“啪啪”兩聲,便把來人格開,意態從容地離去。兩個韃靼人原是族中勇士,見自己竟連人家一招都擋不住,也不由露出驚色,看向蘇一一的目光,便帶了兩分敬畏。
難道這小丫頭敢往韃靼做生意,竟是有這樣的高手護駕。
蘇一一撈起小香豬,笑吟吟道:“看我這小豬,可是長大了不少?”
姬流夜含笑點頭:“果然是長得更漂亮了,也只有你拿着它當寶貝似的不肯離手,也不怕主人家笑話”
“有什麼好笑話的?人家養鷹,我養豬,不都是養着玩兒的嗎?只要我自己喜歡就成,哪管得着別人啊你瞧瞧,它可通人性了”蘇一一炫耀地把小香豬抱到他的身側。小香豬似乎不大喜歡,扭着身子想要離開。
一會兒,劉伯韜拿了行囊過來,蘇一一當着韃靼人的面打開。除了一應雜七雜八的東西,果然瓶子裡還有幾十顆藥丸子。她隨意挑出一顆治外傷的藥丸,讓人倒了溫水讓姬流夜服下,一邊卻捉着小香豬。
“香香,你替我治好了他,還有半支人蔘回頭就讓你吃了。”她悄悄地湊近了小香豬,採用“利誘”手段。果然,小香豬遲疑了一下,便乖乖地趴到了姬流夜的右肋骨附近。
原來是傷在那裡
她眼珠微轉,沉吟片刻纔開口:“公子右肋傷得不輕,還需外敷才行。還請貴屬去取來熱水和乾淨的白布備用,我這裡倒還有些傷藥,效果極好。對了,兩位韃靼族中的大哥,不妨把這藥拿去給你們頭人瞧瞧。若是有意與我們做生意,便可用毛皮牛角來換。我可敢說,這藥的效果可是大周、北劉和南陳都再沒有比它好的。”
兩人互視一眼,頓時露出喜色。上好的創傷藥,對於一個常年打仗行豬的族羣來說,無疑是十分珍貴的。兩人立刻分出一人離開了帳篷,蘇一一略略放下心來,讓姬流夜的幾個手下站開了些。
既能跟着姬流夜千里逃亡的,自然無一不是人才。只看蘇一一的臉色,便有意無意地遮住了韃靼人的視線,還有兩人跟着他攀談了起來。
蘇一一靈巧地替他解開外襦,姬流夜吃得一驚,伸出手壓在了她的手背上,目光幽深。兩個衛士也忍不住搶上一步,劉伯韜卻視若無睹,伸手微攔。幾個人交換了目光,便都束着手退至一旁。
“不解開,怎麼能替你塗藥?”蘇一一柔聲道。
“我……讓他們來就行了。”姬流夜大是尷尬。他雖不是拘泥之人,可在這麼多侍衛的環顧之下,讓她解衣,總是害羞的。
看着他頸子上微微浮起的紅暈,蘇一一“撲嗤”一笑:“我是醫者,看了也就看了,絕不會讓你以身相許的,公子儘管放心就是。”
姬流夜更是難堪,瞪着她咬牙切齒:“這是一個姑娘家,能說出來的話麼?”
蘇一一吐了吐舌頭,低聲咕噥了一句:“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你渾身上下,早叫我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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