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冬日特別淒冷又漫長。
在家宅了一週後,伊秋走向陽臺,望着窗外的飄雪,樓下男男女女們來往川息,遠處偶爾傳來孩童們的嬉戲打鬧聲。
雪已經飛了一天了,絲毫不覺得疲倦,紛揚而下。
人們對於雪的熱情,尤其是孩子們,格外狂熱。
一年中,它臨幸人間的次數屈指可數,又有誰會不珍惜呢!
伊秋抵擋不住雪的誘惑,穿戴嚴實,隨手紮了個馬尾就出門了。
她打算到附近的公園轉轉,去看看那清澈湛藍的小河流水,似乎還如往常一般鍾情於陽光;
去瞧一瞧那四季常青的松柏,似乎還如往常一般專一得一塵不染。
可是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河水變得多情,化作白冰,緊緊貼住豐雪,忘我得陶醉;
而松柏張開了四枝,披上了雪白的嫁衣。
伊秋無奈地搖了搖頭。
純潔的自然尚且如此,何況人呢!
世間哪有一成不變的愛情!
畢業已經快兩年了,自己終日無所事事,要麼躺在被窩裡,要麼塞到書中。活在自己編造的夢幻空間裡,每每和夢中的白馬王子相約。
再看看,和她同時畢業的同學,個個都在奮鬥掙扎中度過,爲了工作焦慮,想着攢錢買房,擔憂着衣食住行。
可她在同學的眼裡,過着人人羨慕的公主般的生活,有着自己偌大的城堡。
她是一個標準的“官二代”,爺爺曾是紅一代,父親是A市的市長,母親是A市銀行行長。從她記事起,她就明白自己身份顯貴,每日來她家拜訪的人絡繹不絕,都對她抱以百分百的熱情和笑臉。
她有足夠多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公主或者女王,可她討厭別人形容她是女王,她更願意做公主。
可現實中,又能有幾個和她身份相匹配的王子呢!
大學尋尋覓覓的幾年中,她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王子;
畢業後蹉跎的歲月裡,她依舊沒有遇上王子。
她就只能於自己心中的王子在夢中相會了。
剛畢業時,她拒絕了父親和母親原本爲她安排好的工作,她硬是憑着自己的繪畫技巧,找到了幾個在大公司實習的崗位。
可是公司高層瞭解到她的底細和來歷後,紛紛折彎腰桿來巴結她,她頓時覺得索然無味,一次次辭職。
有着自己父親和母親的“幫襯”!原來想證明自己的實力也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最後她還是順從了命運的安排,安心在家,看書畫畫,過着童話般的日子。
只是公主到了出嫁的年齡,父親和母親難免操勞。
一連爲她搜尋了好幾位身世顯赫的“王子”,可她連相親的機會都未曾給過,一概拒絕。
她相信緣分,別人施捨贈予的只能是“門當戶對”,裡面又有多少愛情可言!
一次次的拒絕下,一日日的等待中,她漸漸成了“黃金剩女”。
思緒不停飄過,打亂了她欣賞風景的興致。
帶着一絲憂鬱,她轉身離開,走向了那早已被積雪覆蓋的斑馬線。
只是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她發覺自己周身冰涼,周圍有男人的聲音。
她睜開了眼睛,有個高大的男人身穿着白色衣服,在她眼前出現,男人低下身來,問道。
白衣男人:“醒了?下肢有知覺嗎?”
她頓時覺得晴天霹靂,看來是自己車禍進醫院了。
她隨之男人的指示想輕輕挪動右腳,卻發覺早已不聽使喚。
又是一陣霹靂砸來。
那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到恐懼。
她只能梨花帶雨,苦苦哀嚎,原來那位在水一方的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她也顧不得形象了。
伊秋:“醫生,我的腿沒有了!被碾沒了!”
此後的聲音不僅悲哀,更像是嚎叫,像殺豬似的。
她不敢動,只能躺在那裡,不停扭動身子。
高大的白衣男人再次探下身來,貼在她耳邊。
白衣男人:“你的雙腿還在,只是左腿被碾斷了。不過暫時打了麻醉,你感覺不到。”
隨後,她聽見白衣男人對周圍幾個女護士說道。
白衣男人:“麻醉好了,進行手術。”
一聲令下,她躺在那裡,周圍的氣氛略帶高壓。
她心裡一陣慌亂。
恐懼,不安,煩躁,全部襲來。
伊秋:“不行!我要見父母!”
男人手中的手術刀,頓時停在空中。
思慮一會,探到她身邊。
白衣男人:“小姐,現在不行。手術後再見。”
聽到男人拒絕的話語,她更加慌亂。
這輩子,她基本上聽到的都是肯定回答,第一次被人否定,而且還是在這種場合。
她只好扭動上身以示抗議。
白衣男人用了下眼色,兩名護士立刻走上前來,安撫好她上半身。
這次她沒有看到白衣男人的臉龐,只聽見他的聲音。
白衣男人:“現在麻醉時間剛好,請您配合! 由於你自身的不配合,導致手術中出現醫療事故,我概不負責。”
此後,再也由不得她反抗,手術開始。
她哪裡還敢反抗,生怕一點不配合,自己後半生成了瘸子。
一個半小時後,她被推出了手術室,見到了滿臉焦急的父母。
父母看到自己安好後,急忙走向白衣男人。
父親:“婁燁醫生,手術怎麼樣?”
這位白衣男人原來叫婁燁。
婁燁:“很好,安心在牀休養三個月就可以了。”
婁燁邊說邊解開白大褂,摘下口罩。
此時的伊秋早已顧不得自己那條左腿了,雙眼都被眼前的男人剜走了。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皮膚黝黑,帶着一天生的王者威嚴。
伊媽:“太感謝你了。真是多虧了你!”
等她再想多看一眼眼前的男人時,父親和母親早已擋住了她的視線。
父親不停地和婁燁握手以示感激,母親則在一旁不斷言語相謝。
這是伊秋第一次看見父母親有了敬畏之人,甘願俯首稱臣之人。
隨後,男人揮了揮手,準備離去。
她心裡一緊,大聲對着即將離去的身影喊道。
伊秋:“你能做我的主治醫師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親,那份詭譎而又喜悅的眼神,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男人回過頭,依舊沒有笑容。
男人:“已經是了。”
她的心裡頓時樂開了花。
男人早已離開,她只想這一刻這個男人的名字,印在了她的心裡:婁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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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伊秋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每天9點左右她都能準時見到自己的“王子”。
母親和父親一有時間就來探望自己,看着閨女那顆萬年不動的心終於要開花結果了,對象又恰巧是他們心儀已久的女婿,兩位老人自然是全力支持。
待到一個月後,已經可以出院在家修養了,可是閨女遲遲不肯離開,目標沒拿下,兩位老人自然也不着急讓閨女離開。
在醫院又躺滿了兩個月,醫院牀位又急缺,就差下逐客令了。伊秋思慮再三,還是辦了出院手續,不想再給婁燁添麻煩。
這三個月裡,伊秋一再放下曾經的自尊和驕傲,嘗試着和婁燁交流。
可是除了談論病情,其他的話題婁燁似乎一概不感興趣。
後來無意間聽到周圍的護士們講起他曾經的戀情,她心裡莫名地傷感開來。
她這位現實中的公主,終於等來了日思夜盼的王子,只是王子的心早已另有所屬,現實終究不是童話。
一位離去許久的女人,不知何日回來甚至能否歸來的女人,就這麼霸佔着他的心,紮根發芽。
她只能選擇暫時默默離開,因爲此時的他對自己毫無興趣,刻意製造話題和機會,只會適得其反。
出院那天,陽光晴好,窗外隱約有鳥兒清脆的樂音。
春天已到,萬物復甦。
父親和母親一大早就辦好了出院手續,收拾着住院用品,有幾個幹練的小夥子幫着爸媽把物品送上車子。
伊秋靜坐在牀邊,已空無一物。
她注視着豎立在一旁的柺杖,想要去拿,只是距離稍微遠了些。
經過這些時日的修養,她的傷已經大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行動還稍有些不便。
她起身,準備單腳蹦到柺杖旁。
突然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心裡仿若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
今天她出院,他來了。
婁燁把柺杖遞給了她,對她說起了醫囑。
婁燁:“記得飲食清淡,下個月過來複查。”
隨後,轉身準備離去。
她突然捉住了他的衣角,纏繞在他的後背。
她是病人,他一時不會也不敢掙脫,就讓自己任性一次,自私一回。
伊秋:“我的心跳你感受到了嗎?——我喜歡你。”
她的臉上早已掛滿紅色的霞光,這是她第一次表白,她知道會被拒絕,可至少要把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
她不是古堡中的公主,只會躺着等待;即使撞得頭破血流她也要找到出口。
人生在世,知己難求,愛人更難求。
不出所料,婁燁慢慢掙脫開來,把她扶坐在牀邊。
婁燁:“自重。”
兩字,卻猶如兩隻利刀,深深刺在她的胸口。
第一次表白,遭受的不僅僅是拒絕,更像是批判。
眼角的淚水,慢慢溢出。
伊秋:“在你面前我沒必要自重了。我喜歡你,你也看了我的身體不是嗎?”
手術之時,他是主治醫師,而她的下半身可是全都脫光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