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的話語不輕不重，不偏不倚，除非聽者有意，而她也是故意的。
看似雲淡風輕地說，實則也是在勸解摯諾，想再三地溶解他那看似鐵一般的心腸。
摯諾：“從婁燁放棄洛羽和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愛情的資格。不是時間殘酷，只是他自己太無情。”
林欣不再多語，摯諾已經給了他答案。
在摯諾看來，婁燁早已是愛情的叛徒，悲劇的製造者。
自從那次在醫院和婁燁有了言語衝突後，這倆兒時的好友就沒有再聯繫過彼此。
即使平時在街上偶然遇見，倆人也都有着比陌生人更遠的距離！
要不是有樂平這個孩子，林欣真不知道這倆男人還有什麼關係！而此刻這個孩子正在酣然入睡！
摯諾：“林欣，我來收拾碗筷，你休息吧！”
說罷，摯諾捲起袖子，裡裡外外地做起了家務活，這早已成爲了他的習慣。
看着摯諾忙碌的身影，想着方纔他安慰自己的話，林欣的所有擔憂開始慢慢回縮，直至消失，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沒問題的。
她摟着孩子，漸漸進入夢鄉。
摯諾收拾完房間，一切都井然有序，乾淨整潔。
再回頭細看下熟睡的妻兒，安然而又恬靜。
從決心娶林欣爲妻那天起，他就對自己承諾，雖不能給她百分百的愛情，但是要給她百分百的親情。
從決意要收留樂平的那日起，他就叮囑自己，雖不能徹底治療好他的病，但是要在他生活的每一天裡，做好預防，保他平安，讓他快樂。
這三年裡，他竭盡全力實現自己的諾言，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思緒仍在迴旋，一聲鈴聲把他驚回現實。
他頓時按下了靜音，走出了房間，悄悄把門帶上，給另一個世界寂靜的空間和做夢的時間。
手機上清楚的顯示着“婁姨”，那是他對婁燁媽媽的親切稱呼。
雖與婁燁有了矛盾摩擦，斷了往來，可是他對婁燁的父母一直都是畢恭畢敬，不敢懈怠。
因爲在他的心裡，婁燁的爸媽一直都是他尊重的長輩和老鄉，雖說“子債父償”，可再感情上來說，又怎麼割捨開來！他雖對婁燁失望，但要尊敬他的父母，這是做人的基本涵養。
摯諾：“阿姨您好！”
婁燁媽媽：“是摯諾吧！我和婁燁他爸還以爲你休息了呢！”
摯諾：“不急，阿姨，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從林欣今晚告訴他最近的事情時，他就做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婁燁的父母這麼快就把電話打給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他們如何提及這個敏感的話題：孩子。
婁燁媽媽：“額.....，孩子-孩子睡了嗎？”
電話的另一頭開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最後的話鋒還是點到了孩子身上。
摯諾：“林欣正摟着樂平呢，睡得正香。”
婁燁媽媽：“那就好，實在是太辛苦林欣了。”
照顧自家的寶貝哪有辛苦可言，除非是別家的東西。
很明顯，阿姨忍不住了，想把自己的寶貝趕快帶回家了。
摯諾：“阿姨，你想說什麼？”
摯諾不想在打游擊戰，乾脆攤開話題來談。
電話的另一側沉默了一會，終於把問題赤裸裸地擺在面前。
婁燁媽媽：“我就是太想孩子了，想把他帶回家。”
電話裡沒有任何聲音，彷彿被掛斷了電話。
婁燁媽媽：“喂，喂，喂，摯諾-你在聽嗎？”
摯諾：“奧。阿姨，我聽着呢。”
早就猜想到了這個話題，可是卻沒法給出答案，尤其面對一位自己尊敬的老人家。
看來有些話題實在不適合直面應對，更適合在電話裡交談，如果電話裡都無法交代清楚，那麼這件事情也就沒有解決的可能性了
。
婁燁媽媽：“摯諾，我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殘忍自私。這對你們來說很不公平，尤其是林欣，她是個好女孩，好媽媽。阿姨一輩子都感激她。可是我和你叔叔年紀都大了，身體也是大不如從前了，活一天算一天，只盼望能和自己的親孫子多呆些日子。”
阿姨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抽泣，再加上剛纔那番可憐巴巴的話語，這番苦肉計着實讓摯諾感到一座大山壓在頭頂。倘若今天婁燁的媽媽就坐在他的前面，他真不知如何應對。
摯諾：“阿姨，你別難過了。我理解你的難處，可孩子的事情並不是你我兩個人可以左右的。”
摯諾說得很誠懇，如果當初孩子的事情，他和婁燁的父母能決定的話，孩子也不會到他這裡了，更不會在自己家裡呆了三年。從孩子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再到咿呀學語，他親歷了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對孩子有着無法割捨的感情。
要他現在放棄孩子，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婁燁媽媽：“你的顧慮阿姨清楚。可現在婁燁有女朋友了，我們這個家有希望了。你也知道，婁燁這幾年除了工作和我們，基本就快和女人絕緣了。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孩子的爸爸又開始生活了，孩子也就快有媽媽了。”
摯諾：“你問過婁燁的意見了沒有？他願意接受這個孩子嗎？他的新女友能接受這個孩子，做孩子的後媽嗎？阿姨，我們不能老是一廂情願。”
即使婁燁有了新女友，摯諾打死也不相信他會接受這個孩子。婁燁的性格他豈會不知！
他明裡暗示婁燁對這個孩子的態度，或許是阿姨一廂情願；實則也是暗示阿姨，他和林欣對這個孩子都有了濃厚的感情，說把孩子帶走就帶走，這未免也太一廂情願，太過自私和殘忍了。
如果不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他真的想指責對方几句。
婁燁媽媽：“我和你叔叔最近和婁燁鄭重談了下話，也見到了那個女孩。婁燁喜歡那個女孩，她的名字叫伊秋，他們已經開始正式交往了。而且他和伊秋都想把孩子接回來，給孩子一個圓滿的家庭。”
阿姨的話語一句句刺痛着摯諾的神經，剛纔那股打死也不相信婁燁會改變主意的底氣頓時全無。
怎麼可能！
三年多的時間，他自己這份私藏的感情沒有隨着時間變淡，反而越發酸澀厚重；婁燁又豈會改變！
這三年裡，他毫無顧忌，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所有的愛心給了這個小傢伙，賭的就是他會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因爲他的親生爸爸永遠會像他自己一般，無法釋懷對他親生母親那
份沉重的愛，無法面對這個年幼的生命！
可是阿姨剛纔的一番話語徹底打亂了他的方寸，婁燁不僅有了新女友，阿姨竟然連名字都報出來了。
阿姨不會撒謊，即使撒謊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他和林欣又該如何呢！
摯諾：“阿姨，你說的都是真的？”
婁燁媽媽：“當然了。我和叔叔起初也是不相信，反覆問了他好幾遍，結果都是一樣的。自從洛羽離開後，我們這個家終於有點喜慶的氛圍了。”
摯諾思索再三，他不願放手。
摯諾：“可是阿姨，我和林欣畢竟已經照顧了他三年，對這個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林欣，離了這個孩子，她會崩潰的。如今你們這麼做，未免太過自私和殘忍了。”
面對孩子即將被抱走的痛感，摯諾再也顧及不了那麼多，話裡分明是不痛快！
婁燁媽媽：“是我們一家人對不起你們，阿姨向你道歉。可三年了，我和你叔叔沒有一天不想孩子，不念孩子，我們都是入黃土半截的人了，就是想再有生之年，多陪陪孩子。”
摯諾：“阿姨，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把這個孩子送回去，您讓我如何面對林欣啊！我已經虧欠林欣的太多了，這個孩子可是她的希望，她的命啊！”
阿姨一再打起苦情牌，摯諾無奈之
下也只能亮出自己從苦情牌，也是他的真心話。
婁燁媽媽：“摯諾，你是不是在責怪婁燁呢？這些年，你基本就沒有來過我們家。如果是婁燁做錯了事情，我讓他給你道歉行嗎？”
婁燁的媽媽情急之下，把婁燁和摯諾的關係抖落出來。
這幾年，婁燁和摯諾的關係不止是疏遠的問題了，估計都快絕交了。
她和婁燁的爸爸卻裝作視而不見，繼續去摯諾家探望自己的孫子。
一則是不清楚疏遠的原因，沒人會告訴他們；二則也是不想弄清楚，這樣探望孩子的時候起碼還能顯得理直氣壯。
摯諾從小就是一個善良心細的孩子，不像自己的兒子，脾氣像牛，心眼多得像篩子，倆人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估計多半也是自己兒子的原因。
摯諾：“阿姨，這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
婁燁的媽媽：“就當阿姨求你了，把孩子還給我們吧。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天天想孩子，日夜煎熬的日子。阿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這兩個月就瘦了接近10多斤，再這樣下去，阿姨身體會吃不消的。”
摯諾：“阿姨，真的對不起。”
聽着阿姨誠懇的語氣，和幾近抽泣的聲音，摯諾再也無法理直氣壯，那顆善良的心遇到悲情的淚水很快被融化掉了，摯諾迅速掛斷了電話。
他心裡明鏡似的，既然孩子的問題提出來了，就無法再逃避。爲了孩子，他實在不願和婁燁他們一家對峙公堂；可是爲了孩子，爲了林欣，他又必須坦然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想起剛纔的話語，他心裡一陣亂；
他把目光投向熟睡的孩子和林欣，心裡頓時平靜下來。
窗外，漆黑的夜，靜悄悄的，遮蔽了了雜亂和喧囂。
黑夜吞噬掉此刻的恐懼和不安，淹沒所有的話語，這會是一個秘密。
時鐘慢慢拍打着，半年又過去了。
溫度宜人，鳥語花香，空氣裡透着一絲仙氣。
青草鋪了一地，花朵點綴其間，樹葉在空中沙沙作響。
一位高挑的女人，一頂詩情畫意的草編帽，順着脖頸傾斜而下。
她屏住呼吸，探下身來，品嚐着青草鮮亮的青氣；
嗅着花苞濃郁的香氣，風中的葉子不甘寂寞，和着空氣，變成風鈴聲，在四周盈蕩。
一位男士款款而來，爲她披上外套。
她笑意盈盈卻又慵懶十足。
女人：“想我了？”
男人：“想你了。”
女人輕輕略過草地，採擷一朵，捻在手裡。
她的周身被草綠色裹挾，陽光正好，百褶裙鑲在其中，風起裙舞。
女人：“香嗎？”
她把花朵送往男人的鼻尖。
男人低下頭，深深一嗅。
轉身。
大步走向那一汪綠海。
捉住幾顆草綠色，順帶撿拾起幾片跌落在地的葉子。
把它們依次送入女人的鼻尖。
男人：“香嗎？”
女人閉上眼睛，開始品嚐。
女人：“花香入脾，草香入心。葉——無香。”
她莞爾一笑，跌入男人懷中。
女人：“我香嗎？”
男人擁着她柔軟的身體，閉上眼睛，嗅着她的發，聞着她身體發出的清新的香氣。
男人：“不是香，是鮮。”
那份獨特的香氣，仿若攝取了男人的魂魄，他忘我地看向眼前如花似水的女人，深深一吻。
她和他的第一次親吻。
女人的名字叫伊秋，伊人秋水。
男人的名字叫婁燁。
他把自己活在夢裡。
生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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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秋是在一年多前的冬天認識婁燁的。
那年的冬日特別淒冷而又漫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