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之所以還站在這裡,想要說服安柏的心思其實已經沒有多少了,她很清楚,像對方這種人一旦打定主意,是不可能被外界改變的。
因此現在更多的,是其自身的執念。
不甘於失敗,更沒辦法回去面對洛陽,誰讓她離開時誇下海口,說一定會把人帶回去?
明月心騎虎難下,本就心中煩悶,聽到安柏說的這番話後,就更加生氣了。
“鎮魔司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最起碼我們都是正義之士,每個人都爲了幹國四處奔走,替百姓解決各種各樣的生死劫難。
殿下莫非以爲如今的世道很太平?妖鬼就不說了,那些爲了修煉邪術妖法的魔道中人爲禍更甚。
每年我鎮魔司弟子拋頭顱灑熱血,大部分都死在了戰鬥中,所以,請殿下收回剛纔的那些話。
無論好與不好,最起碼我們再做,而不是像某人那樣,只顧着自己痛快,拋下身上的擔子與祖宗基業,任由自家百姓被茶毒!”
明月心說的慷慨激昂,倒是把自己給感動了,眼珠子紅紅的,甚至連鼻音也出來了。
安柏聞言後愣了愣,第一次正視這個女子。
沒想到他竟然看走眼了,原來是個理想主義者。
“我未曾受過這身份半點好處,還差點被連累致死,你現在卻告訴我說,要去承擔它帶來的責任?”
安柏估計那個未婚妻,可能就是有人知道原主身份,所以才被安排過來的,只是現在對方已經魂飛魄散,想問也沒地方問。
“你是李氏子弟,這是命中註定的責任!”
明月心一字一頓的說道:“其實我並不在乎這個天下怎麼樣,但洛陽大人把它當做畢生追求的目標,那麼也就是我的目標。”
“命中註定?”
安柏看着那一具具殘破的屍體,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他們生前所遭受的慘事。
有一種情緒,叫做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給別人撐把傘。
沒有具體的對象,而是隻在那些達官貴人嘴裡,割了一茬又會生出一茬的草芥。
他突然有了一個小目標。
最起碼,得讓諸如趙致這樣的人,不再被嘲笑吧?
“若我回到朝廷,接受這個身份,能夠被我掌控的力量有多少?”
“殿下答應了?!”
明月心眼前一亮,剛纔的那點小情緒立刻煙消雲散,“鎮魔司就是您手中最鋒利的刀!”
“幼稚。”
安柏輕輕搖頭,“我所說的掌控,是指那些真正治理天下的文管,以及掌控軍隊的藩鎮將軍,不是你們這羣人厭鬼憎的鷹犬。”
“呃。”
明月心心裡又開始不舒服了,但考慮到自己可能要完成連洛陽都沒有完成的事情,頓時讓她把那點小情緒給壓了下去。
於是明月心開始盤算這個問題,能夠被皇室掌控的力量…
雖然明面上還有十萬禁軍拱衛着神都,可是其中的水分多大,明眼人都清楚,而且他們到底聽誰的命令,還非常不好說。
如今皇位懸而未決,以前就算沒有心思的,恐怕也生出了點什麼來,就更難聽從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民間皇子了。
明月心可以肯定,只要安柏出現,就一定會有人說,這是洛陽想要掌控天下,所以不知道從哪裡隨便拉來個人做傀儡,想要效仿古人,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
如此一來,文官那邊基本可以不用考慮。
再就是藩鎮將軍。
幹國天下共十八個州,其中最大的軍頭當屬柱國大將軍明天豪,也就是明月心的父親。 可正因爲很清楚武夫是個什麼貨色,她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能讓那些人聽從命令。
那麼…
“一個都沒有?”
安柏嗤笑一聲,“原來只是個傀儡而已,你那位洛陽大人換誰來不都一樣,何必一定要糾纏我?”
“不!不是這樣!”
明月心狠狠跺了跺腳,“我知道的東西太少,所以纔不清楚這些,但大都督不同,她既然一定要您回去,就肯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那好,既然她要請我,就帶着誠意再來一次。”
安柏深吸一口氣,“回去吧。”
“這…”
明月心很不甘,想要再努力一下,可沒等說話,眼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唉,看來只能讓大都督再跑一趟了。
……
……
趙致一直以爲,自己就算做不了大俠,但也應該秉持正義與公道,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覺得能直面困難,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乃是勇敢的表現,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卻更是大勇。
陳夫人的一家碰到的事情,並沒有讓趙致產生悔改的念頭,在告別馬伕之後,就又獨自上路了。
他揹着只裝了幾件衣服的行囊,腳下踏着一雙自己編織的草鞋,腰間別着從大哥那裡偷來的柴刀,一步步丈量着幹國的山川河水。
等走的久了,趙致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不公的事情他可以豁出性命去爭一個公道,但肚子餓了,那就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人得吃飯。
爲此趙致不得不把小時候那點技能拿出來。
掏鳥窩,偷個雞蛋,下河抓魚摸王八,偶爾碰到個撞死的兔子,還能開開葷。
這樣的日子總是在重複着,有時候趙致也會想,自己是不是選錯目標了?
不過好在上天給了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這天中午,名爲太平縣的小縣城內。
“縣尊大人,您要給小的做主啊!周家勾結馬賊,殺我丁家村上下數百條人命,其中最小的剛落地不到三個月,縣尊大人,這些可都是您治下的子民!”
一個蓬頭垢面,渾身散發着臭氣的乞丐攔住了縣令錢滿倉的行架,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但他想要的結果卻並沒有出現,反而被隨行的護衛一腳給踢飛出去好幾米遠。
“我看你這叫花子是餓昏了腦袋,周家乃是我太平縣的首善,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惡事,簡直可笑至極!”
另一人不屑的嗤笑。整個隊伍從頭到尾都沒停下了。
而在場的圍觀之人,沒有一個同情乞丐,有的只是對縣令這個身份的敬畏與憧憬。
趙致啃着怎麼都咽不下去的炊餅,看着街道旁吐血倒地,卻尤不甘心的乞丐,心裡有種預感。
實現自己人生目標的日子,應該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