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黛忍不住那份好奇心,問道。她的肚子大了,腳步緩了好多,白暮雲往屋裡走的時候,她已經跟不上。原本已經上到臺階上的白暮雲無奈地退回來,伸手向她,眉頭壓得緊緊的,“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大體是工作上的一些小事。倒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
仰頭,有幾秒鐘的遲疑,她又迅速綻開了脣角:“我現在纔不想學會照顧自己呢,有你照顧就好了。”語氣裡帶了撒嬌的意味,若在往日,白暮雲一定會邊笑邊拍着她的肩將她收入懷裡。今天的白暮雲卻將身子猛然頓了一下,而後無奈地苦笑搖頭,乾淨的臉上沉下了片片陰雲。
“是不是公司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忍不住問。今天的白暮雲和古清都有些奇怪。難不成公司裡發生了極有可能引發破產的事?白暮雲和古清什麼樣的大風浪沒有見過,會處理不過來?敏銳的思緒一時迴歸,她盯緊了白暮雲。
“怎麼會,別亂猜。”長指劃過她的鼻尖,像在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白暮雲臉上常有的淡笑和溫柔再度回來,林洛黛的眼睛微微恍惚,一時放心下來,只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切都未變,只是自己孕後太過敏感了。
白暮雲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去拍婚紗照的事,只是盯着她的肚子發呆,眉再度壓下,像積了許多爲難的事。林洛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撫了撫,“是不是肚子太大了婚紗照會拍不好?”
“當然不是。”長指滑過她如緞般的墨發,白暮雲的脣角勾起一抹笑。那笑雖然溫暖和煦,卻總覺得無力而閃爍。林洛黛努力地往好的方向想,因爲她着實想不起還有什麼東西能橫在兩人中間,阻擋他們相愛。
所以,此刻的她是無比樂觀的,對於白暮雲的感情,更是深信不疑的。
白暮雲垂眸,想着如何開口,告訴她要取消這場婚禮。雖然很想和她相伴一生,很想和她走上紅地毯,在神父面前真誠宣誓,保證永遠愛着彼此。但,他不能這麼自私。
自己不過半年的生命。用半年套牢她的一生,對她不公平。
還有,她的孩子……
目光再次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白暮雲感覺爲難到了極點。那是他們的骨血,難道真的要親手抹殺?林洛黛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對於這個孩子她寄託了怎樣的深情,他不是不知道,真的要那樣做嗎?
若是不做,日後將會給她帶來更深重的痛苦……
頭一次,他迷惘了,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怎麼也找不到正確的道路。
“不是說十點嗎?現在九點半了,是不是可以出發了?總不能讓工作人員都等我們吧。”林洛黛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再次催促。數年的工作習慣,養成了她準時不拖沓的性子,更不習慣讓所有的人都等自己。
白暮雲這才收回思緒,凝眉握上她白皙柔軟的手,努力掩藏住所有情緒,輕聲道:“今天我有重要的會要開,所以取消了拍婚紗照的事。”
“哦,這樣啊。”林洛黛展開了眉宇,臉上掛着配合和支持,“沒關係啊,工作最重要。等你有空了,再拍也不遲啊。”
“嗯。”應一聲,白暮雲的心再度沉重,悠然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一分無法剪開的凌亂。有空再拍,這個機會,再沒有了。既然要離開,就要離開得乾脆,他要儘可能地不留給她任何可做念想的東西。這樣,她才能義無反顧地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少爺,準備好了。”古清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腋下夾了一個資料夾。白暮雲點點頭,長指在林洛黛的發間輕拍:“在家好好休息,下午讓管家派人陪你出去走走,想逛街買東西還是去別的地方,都可以。”
“嗯。”一無所知的林洛黛乖巧地點頭。雖然不能拍婚紗照有些遺憾,但爲了不影響他的工作和心情,她沒有表現出半絲的情緒。白暮雲的情緒並非隱藏到毫無痕跡,以她檢察官的敏銳性一定可以發現問題,產生懷疑。
只是,她太過相信他,所以纔會將自己的敏銳收緊,無條件地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布加迪威龍短暫地停留後慢慢駛出了山頂別墅,白暮雲壓眉坐在車裡,一面沉重。
古清心有不忍,回頭看他:“少爺,不管怎樣都不能放棄希望,我們再去美國檢查一下吧,那裡的醫學最發達,或許能治好啊。”
久久不語,白暮雲此時擔心得更多的不是自己的病,而是如何將林洛黛推離,又能將她的痛苦減少到最低。
當然,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個極爲難處理的事情。
“你去找一下美國的專家,幫少夫人檢查一下,重點檢查胎兒,看是否可以規避到這種病的遺傳。”他果斷地開口,臉上已經寫滿了堅定。如果可以幫她留下這個孩子,或許她的痛苦會輕許多。
古清點頭,在工作本上做好記錄。白暮雲再度出聲:“另外,馬上通知婚慶公司,取消婚禮。還有,找張律師來,我要立遺囑。”
“少爺……”聽到這最後一句,古清的手一顫差點打掉了筆。白暮雲揉了揉眉,一派輕淡:“不管怎麼說,總要先做好準備,不是嗎?”
“是。”他應得低低的,臉色愈發難看。
爲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白暮雲沒有在公司會見張律師,而是選擇去了私人會所。把自己財產大概分派了一下,和律師交待了大致的意思,而後道:“就按照我說的擬一份遺囑,擬好後給我過目吧。”
張律師雖然奇怪他這麼早就立遺囑,但深知自己工作的特殊性,沒有問,而是聽從。將手裡的資料收起,他起身,恭敬地朝白暮雲鞠了一躬,離去。
白暮雲身體懶懶地落入沙發裡,閉眼在那裡沉思一陣,數分鐘後,緩緩地睜開了眼。他臉上的那些沉重已然消失,又變回了原本冷靜平淡的模樣。
雖然整個人瘦了不少,但他的那份乾淨無塵卻絲毫無損,還有那份俊美,依然耀眼。他的身體攏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使得整個人都有些虛幻。
雙手一撐,他站了起來,拾起外套,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朝門口而去。
“暮雲!”剛走入通道,就聽到了呼聲。白暮雲回頭,看到了從地下車庫走來的葉瀾兒。這是私人通道,爲了增加隱密性,會所裡會設立數條秘密通道,而這一條是白暮雲專用的。因爲葉瀾兒和他來過幾次,所以知道這條通道的密碼,輕易地走了進來,正好將他攔個正着。
“你怎麼來了。”白暮雲的眉皺了皺,問,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冷淡。可以說,比平常還要稍稍熱情一點。
葉瀾兒很高,很瘦,短短的雪紡紗掛在身上,搖曳生姿,盡顯女神風範。她踩着十寸高的鞋走過來,兩條細長的腿踏出了一片風姿,有如走t臺。
停在他面前,因爲穿了高跟鞋,剛好可以與他對視。“你取消婚禮了?”她問,眼底帶着濃重的想要知道答案的急切。
白暮雲的眉拉了拉,滿臉不悅:“你是怎麼知道的?”因爲婚禮的請帖還沒有發出去,他要結婚的消息實際上還處於保密階段,外界雖有猜測,但也只限於猜測。而取消婚禮也是悄悄進行的,並要求婚慶公司做出了保密承諾,依理說,不會那麼快讓人知道。
“你不要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既然我能打探到你結婚的消息,自然就能打探到你取消婚禮的消息。”葉瀾兒一語駁回了他的質問,臉上掛着明顯的擔憂,“爲什麼突然間就取了消婚禮?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是希望白暮雲和林洛黛走不到一起的,對於白暮雲,那份不捨仍然濃重。但是,她更知道林洛黛在白暮雲心中的地位,如果沒有不得已的理由,他是斷斷不會取消婚禮的。這正是她所好奇的地方,所以纔會專門過來找他。
“沒事。”眉頭扯了一下,他選擇了說謊,擡步就要離開。葉瀾兒早快一步攔下了他的去路:“不要騙我了,白暮雲!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我怎麼可能不瞭解你!難道只是因爲我喜歡過你,你就不想告訴我實情嗎?那麼,現在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問你,到底出了什麼事!”她的臉上寫滿了堅持,用行動告訴他,如果他不說出實情來,她是不會罷休的。
“我剛剛在門外碰到了張律師,白暮雲,你別告訴我只是爲了一些小事才叫他來,以你的性子,若是普通的事一定不會把他叫到這裡來的。”
葉瀾兒的話惹得白暮雲再次壓緊了眉頭,整張臉沉了下來。
“到底怎麼了。”葉瀾兒顧不得這麼多,雙手壓在了他的臂上。白暮雲平常是極不喜歡林洛黛以外的人碰他的,他有嚴重的潔癖。只是此刻,他竟然沒有拿開葉瀾兒的手,任由她握着。
許久,他才無奈地閉眼,輕聲道:“是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