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半島灣。
鍾語珂一進門就習慣性的走進臥室,直到轉身關門的時候她才發現禹千彧竟然也跟着她一路進了臥室。
鍾語珂眨了眨眼:“你......走錯房間了?”
禹千彧抿緊雙脣,聲音中帶着幾分壓抑的說:“鍾平來找你了。”
這不是問句,他已經知道了。
鍾語珂沉默片刻,點頭:“是。”
禹千彧又問:“他想幹什麼?”
鍾語珂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聳了聳肩說:“能幹什麼?畢竟他是我哥哥,他這次是來錦城辦事,順便來看看我。”
禹千彧皺眉:“鍾語珂,你是不是以爲我傻?你和鍾平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兄妹感情,你跟我說實話,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如果不是真的動氣了,他也不會直接叫出鍾語珂三個字來。
鍾語珂下意識的想反駁,可是在眼角餘光看到禹千彧仍然用石膏固定着的右手,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給嚥了回去,索性抿緊雙脣一言不發。
禹千彧簡直要被她的反應給氣笑了,乾脆朝着鍾語珂逼近了一步,還惡意的舉起右手放在鍾語珂眼前,問到:“怎麼?我這隻手的面子這麼大?”
鍾語珂咬着下嘴脣還是不肯出聲。
禹千彧點了點頭:“好好好,你不肯說是吧,行了,那我就讓你明天下不了牀,我看你明天還怎麼去跟鍾平見面。”
具體怎麼下不了牀不用多說,成年人都明白。
鍾語珂終於忍不住擡手推開禹千彧,咬牙說:“你是不是有毛病?”
禹千彧扯了扯領帶:“我有沒有毛病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看到禹千彧是要動真格的了,鍾語珂乾脆把心一橫:“好,我跟你說。”
兩人回到客廳。
鍾語珂簡單的說:“他這回是帶姜老師來見我的。”
禹千彧不是第一次聽到姜老師這三個字,可是他並不十分清楚那個姜老師和鍾語珂之間到底有什麼瓜葛。
既然已經決定要說了,鍾語珂便也沒什麼遮掩的說了起來。
“姜老師是我初中一年級的班主任,那個時候應該是他做老師的第二年,那個時候姜老師大概也算得上是我們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學歷高長得帥溫柔儒雅。”鍾語珂盯着面前一杯冒着熱氣的茶緩緩說到。
聽着鍾語珂如此誇獎一個男人,禹千彧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他並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
鍾語珂嘆了口氣,突然苦笑着搖了搖頭:“如果他沒遇上我,他現在應該會變成一個儒雅成功的中年老師,而不是現在這樣......落魄,蒼老,鬱郁不得志。”
“我當時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初中的,但是我家當時的情況......我媽臥病在牀,我爸整天打牌,我哥也是整天到處混,所以我十天有八天都會逃課回去守着我家的旱冰場。”
“畢竟,我們全家的生活費,我和哥哥的學費,還有我媽的醫藥費,甚至於我爸的麻將費,全部都要靠那一個旱冰場。”
“姜老師是個負責任的老師,他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想要幫助我,甚至還發動全校來爲我募捐,可是長貧難顧,這些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所以我只不過在學校老老實實待了半個月就又開始逃課回家守着旱冰場了。”
說到這裡,鍾語珂的聲音微微顫抖了幾分,就連她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喝了一口茶,減緩嗓子的緊迫感,繼續說:“後來,如果我不去學校,姜老師就會每隔兩三天帶着各科筆記和資料來旱冰場交給我,督促我千萬不要拉下功課。”
“後來......有一天姜老師剛到旱冰場就下暴雨,他被困在了旱冰場,反正也走不了他就乾脆在旱冰場那間狹窄逼戾的休息室裡親自給我輔導功課。”
“誰也沒想到,那一天,那個男人竟然會來。”
“他來的時候是夜裡十二點二十三分。”
“他一看到姜老師在休息室裡就立刻鬧了起來,一口咬定姜老師有違師德,和學生,和學生......”
雖然她沒直說,可是禹千彧還是猜到了那個他應該就是鍾語珂的父親。
鍾語珂實在說不下去,她閉了閉眼緩和了一番情緒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睛繼續說:“其實這種事情說出去根本就沒人會相信。”
“可是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要臉,拉着橫幅在學校鬧了幾天,然後又去教育局鬧,最後逼的學校把姜老師給開除了。”
“可他們兩個還是不肯收手,依然每天去姜老師家裡鬧,最後逼的姜老師把房子賣了陪給他們這事兒纔算了結。”
說完這一段往事,鍾語珂沉默了許久。
久到禹千彧都覺得再不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鍾語珂的情緒可能會失控的時候,鍾語珂才終於開口:“所以我明天要去見姜老師,我不知道他後來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他這回想要什麼,可是,畢竟這些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他真的過得不好,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他的。”
禹千彧可以理解,但是他並不願意讓鍾語珂去和那個所謂的姜老師見面,因爲只要見面就會勾起鍾語珂不愉快的記憶,也會讓她不斷不斷的和過去的人過去的事藕斷絲連。
禹千彧坐到鍾語珂身邊,捏了捏鍾語珂的手,認真的說:“語珂,明天我替你去見姜老師,不管他遇到了什麼或者想要什麼,我都會妥善處理的。”
鍾語珂立刻明白了禹千彧的意思,她眼眶瞬間便紅了,她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遇到事情的時候願意站在自己面前保護自己。
可是,爲什麼偏偏是在現在,偏偏是禹千彧。
鍾語珂遲疑了許久,最後還是抽出手輕輕搖頭:“不用,這件事情我要親自處理。”
......
婚禮整整忙了一天,等到把所有賓客都送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來到遲珉然位於市中心的公寓,林若箬心底才突然生出幾分新婚的喜悅來。
洗完澡,她換上款式惹火的絲質睡衣,精心挑選了一支紅酒,赤足走進了臥室。
可是房間中卻完全不見遲珉然的身影。
放下紅酒,她又朝着書房走去。
來到書房門口,她剛要敲門,門卻被風給吹開了一條縫。
就在這時,她看到遲珉然背對着大門盤腿坐在地上,仰着頭盯着投影打在白牆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黑白色的合照。
照片上那個瘦骨嶙峋,眼神空洞又狠厲的女人正是被關在門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鐘語珂。
另外一個男人,臉上帶着和鍾語珂如出一轍的麻木茫然和死氣沉沉。
林若箬不認識那個男人,可是卻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