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掃全廳來賓,又道:“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略備素齋,算是給諸位告別,現在素齋已上諸位先請用齋,用過素齋之後,就是試劍會開始……”說到這裡,一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一舉,說道:“小老兒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聊表謝意……”
十席來賓都站了起來,有人大聲道:“大家敬壽星一杯。”主人和來賓都幹了一盅茶。祝老頭兩手捧着茶盅,連連作揖,口中說着:“謝謝,謝謝。”然後他朝法善大師合掌道:“大師請坐。”
法善大師還了一禮,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華誕,更何況此地是甘露寺,老衲身爲地主,那有上坐之理?應該祝老施主請上坐方對。”祝老頭那裡肯坐,兩人謙讓了一陣,法善大師也堅持不肯,祝老頭拗不過他,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師在旁相陪。十桌來賓各自裝了一碗白飯,也就用起素齋來。
甘露寺是全國出了名的大叢林,平日遊客絡繹不絕,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了素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製作精美,吃來更是美味可口。李雲龍吃了兩碗,白素儀卻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李雲龍關切的道:“兄弟,你怎麼不吃了?”白素儀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吃飽了。”龍飛蝗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一定挑食,素齋自然不對胃口了。”白素儀沒有理他。
龍飛蝗卻笑着指指身邊的秦畹鳳,又道:“小徒也是這樣,飯量比老朽還差。”秦畹鳳目中微有羞意,說道:“今晚我吃了滿滿一碗呢。”又是一個女子,李雲龍暗笑。
“一碗就算多了?”龍飛蝗笑了笑道:“你沒見爲師已經六十有七,還吃了三碗呢,素齋嘛,可不是大魚大肉,轉個背肚子就會餓了。”一會功夫,大家都已吃白,幾名和尚收過盤碗,抹了桌子,又給大家沏茶。
龍飛蝗摸着鬍子,低聲道:“現在試劍會開始了。”只見中間席上的祝老頭果然站了起來,裂嘴一笑道:“諸位來賓,剛纔的十席素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師送給小老兒的壽禮,也算是替小老兒餞行,因爲小老兒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了。小老頭方纔向諸位說略備素齋,這是小老兒往自己臉上貼金。素齋既是本寺備的,小老兒不好說粗餚淡飯這些客氣,但小老兒還是要向諸位致謝,謝謝光臨。小老兒今晚舉行試劍會,是因爲小老兒在這三年之中,鑄制了兩把長劍、一柄匕首。小老兒是個鐵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一生乏善可陳,這幾十年來,小老兒鑄過不少刀劍,這三件是小老兒封爐之前,最後鑄制的三件,說是小老兒一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誇了,只能說還差強人意罷了。”他說到這裡,在座之人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謝謝,謝謝。”祝老頭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兒這兩劍一匕,各給它們取了一個名稱,一名鎮山,一名鎮江,這是小老兒懷念北固山和鎮江的意思,至於匕首,取了紫艾,這是古人詩:紫艾飾吳刀,也存有懷念小老兒在吳地一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祝老頭道:“這二劍一匕,除了一柄匕首,小老兒要留贈小徒之外,兩支長劍,小老兒預備今晚當場贈送……”衆人聽過這兩口劍還差強人意,那一定是他一生中的精心製作無疑,他說出當場贈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來。
祝老頭嚥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劍只有兩把,但諸位來賓卻有十席之多,這就是小老兒要舉行試劍會的原因了,讓大家試試劍……”他說到這裡,轉身從裡面捧出來了十柄長劍,往中間桌上一放,又轉身往裡行去。
白素儀道:“他不是說只有兩劍一匕麼?怎麼捧出十口劍來?”正說之時,祝老頭又從裡面走出,這回手上捧着的只是兩柄帶鞘長劍,和一柄綠鯊皮的匕首,卻放到了上首,然後回身道:“小老兒說的試劍,並非要諸位試小老兒的新劍,卻要諸位試試這十柄劍。”說完,伸手拿起一柄,嗆的一聲抽了出來。這柄劍在燈光之下,閃着精芒,一看即知也是百鍊精鋼的松紋好劍。
祝老頭接着道:“這十柄劍,也是小老兒所鑄,百練精鋼……”他又伸手拿起一柄,掣了出來,這兩柄劍,同一形式,也閃着同樣的光芒,分明是一爐煉出來的了。
祝老頭把兩柄劍放到桌上,又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送烈士,小老兒鑄的劍,談不上是寶劍,但小老兒卻希望送給兩位愛劍而又會使劍的俠士,因此小老兒定了一個規矩,來賓之中,只要有人隨便拿上一把劍,能把另外一把劍削斷三截,小老兒就奉贈鎮山劍,第二個奉贈鎮江劍,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
來賓中有人說道:“祝老丈,你應該先把兩劍一匕給大家看看。”另一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應該削給大家瞧瞧纔是。”祝老頭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第一柄長劍,擡目說道:“這口是鎮山劍。”
輕輕一按吞口,但聽“錚”的一聲,抽出劍身,大家都看到劍身色呈淡青,有如一泓清水,經燭火照射,鋒芒流閃,一望而知是—柄鋒利無比的好劍,大家又紛紛給他鼓掌。祝老頭收劍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說道:“這口是鎮江劍。”
也輕輕一按吞口,也同樣聽到“錚”然輕震,抽出來的是一柄劍卻和鎮山劍不同了,鎮山劍色呈純青,鎮江劍卻是一片瑩白,如同白練一般,大概古代的白虹劍,也不過是這樣的了,大家不禁又紛紛鼓掌。
祝老頭再次收劍入匣,又取起綠鯊皮鞘的匕首,又道:“這是紫艾。”匕首出鞘,大家定睛看去,那匕首長約一尺三寸,隱泛紫光,似是比那兩柄劍還要犀利,大家又紛紛給他鼓掌。
祝老頭這回沒有把紫艾匕收起,就朝大家含笑道:“方纔有位來賓提出兩柄劍品質一樣如何削得斷?關於這點,小老兒才說過,寶劍送烈士,就是要送給善於使劍的人。小老兒這試劍會,就是要用兩柄品質相同的長劍,把一柄削下三截來,這不是憑劍之鋒利,而是要把內功貫到劍上,纔可以辦得到……”
口氣微頓,接下去又道:“至於另一位來賓問小老兒如何削法,小老兒不會使劍,也沒練過內功,但小老兒可以表演一手給大家瞧瞧。”他左手隨手取起一支長劍,右手執着紫艾匕,含笑道:“小老兒表演的是削劍,既沒練過內功,那就要仗着這柄匕首的鋒利,才能把劍削斷了。”他口中說着,右手匕首隨着話聲往長劍上削去。
大家耳中清晰的可以聽到「嚓」「嚓」「嚓」三聲輕響,紫艾匕首毫不用力的就把那口長劍,削下了三截來。他削劍就像賣甘蔗的削甘蔗一樣,輕鬆得很,這回大家都親眼目睹紫艾匕果然削鐵如泥。不,削鐵如泥,削的只是鐵而已,他削斷的是百鍊精鋼的長劍。這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全廳都爆起一片爆竹般的掌聲。
祝老頭放下斷劍,又把紫艾匕收入鞘中,然後朝大家拱拱手道:“小老兒獻醜,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了。”十席來賓大家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上去。
龍飛蝗從腰間取出早煙舒,裝了一袋旱菸,「嚓」「嚓」的打着火石,吸了一口煙,朝他徒弟秦畹鳳低低的道:“三口都是好劍。”
秦畹鳳道:“依你老人家看,那一口最好呢?”龍飛蝗噴着煙,笑道:“如果我老人家有三口好劍,還是傳給你的好?還是送人的好?”秦畹鳳道:“那自然是傳給我的好了。”
龍飛蝗呵呵笑道:“這就是了。”秦畹鳳問道:“你老人家是說那口紫艾匕最好麼?”龍飛蝗問道:“這還用問?”秦畹鳳眨眨眼睛,問道:“紫艾匕好在哪裡呢?”
龍飛蝗道:“這三口劍,都是百鍊精鋼中的精鋼,千萬件中選一的利器,所謂採五山之精,合六合之英,才能煉得成寶劍,他鑄煉了幾十年刀劍,—點一滴的收集起百鍊精英,最後才鑄成這三口寶劍,自然是一爐鑄出來的了。”
秦畹鳳道:“我是問你老人家何以紫艾匕最好呢?”“是呀。”龍飛蝗吸了口煙,又道:“你聽我慢慢的說,這三口劍,既是一爐鑄出,自然要分先後,火候到了爐火純青之時,火苗就會透出紫氣,這紫氣就是從爐內鍊冶的百鍊精鋼中發出來的,名爲紫苗,也就是這一爐百鍊精鋼的精英,精英當然不會太多,它只能鑄一柄匕首,所以只鑄了一柄短劍,劍身隱泛紫光,其性柔韌,鋒能斷金。”
李雲龍聽他說得甚是在行,心中暗暗驚異,忖道:“看來此老倒是淵博的很。”秦畹鳳又道:“那麼還有兩柄劍呢?”龍飛蝗道:“他提煉出一柄匕首之後,爐中還有—爐百鍊精鋼的精英,再加冶煉,爐火依然純青,他第二次鑄煉出就是鎮山劍,其色純青,柔中有剛,其利切玉。”
秦畹鳳道:“這麼說三劍之中鎮江劍最差了。”“那也不然。”龍飛蝗道:“百鍊精鋼,愈煉愈精,他雖然取出了紫苗、青苗,但爐中的百鍊精鋼精英,經過最後兩次去蕪存精,就現出潔白如玉的光芒,鑄成寶劍,鋼中有柔,利斷百鐵,從前的人,認爲白純於青,劍芒以純白爲上品,漠文帝寶劍詞就有白如積雪,利若雨霜的說法,白易古劍詩也有白光納日月,紫氣排牛鬥,白色還在紫色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