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東面是些羣山,由於是春天,一些山路已經被張牙舞爪的樹枝和藤蔓遮滿了。
張小凡隨着華康智在荊棘中開路。
一些荊棘劃破了張小凡的大腿和腳踝,火辣辣地疼。
現在天色不早了,除了暗藍的天空,就只剩下大山烏黑的樣子了。說來也奇怪,這明明有天色照映,可這山是愈發黑沉,就像雨打溼的朽木一般。
張小凡跟在後面玩弄着這弓箭,弓面應該是一種專有的彈木做的,捏在手裡有些沉。弦也十分有力道,張小凡試着拉了拉,無奈只折了半分角度。
這華康智雖說胖,可行事謹慎,劈砍出山路的時候,多次提醒着張小凡腳下的陷阱。這陷阱有的是大坑,有的是些捕獸夾子,佈置得十分隱蔽。這樣張小凡對華康智多了些稍稍的佩服,可又一想,這大山深處,獵人不多。分明就是他自己佈置下來的。
把陷阱放在自己的回家路上,可虧是記性好。
在感受了這異世界的大山晚景之後,張小凡回頭望了望即將落下的夕陽,沒有說話。
wωw▪ Tтkan▪ ¢ ○
走走停停了一個時辰,張小凡覺得頭頂有些不對勁。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天色直接暗沉了,像是夜間。
擡頭一望。
看到敞亮的天空被密密地遮住了,彷彿直接進入了一個封閉的密室。這被遮住的地方該有近百米。窸窸窣窣落下些白色的花瓣。
華康智也沒了嚮導的動作,也是茫然地望向周圍。
這黑沉沉的東西壓在半空,讓人喘不過氣來。想弄清楚是什麼卻根本無從打量。
有個直覺告訴張小凡,越往前,越兇險。
又往前走了十幾步,路面上雜草變得稀少起來,地皮上的植物露出了頭。張小凡順手一摸,對眼前的植物是再熟悉不過了,這地方和自己老家一樣,長着許多大葉七星劍,這是一種常見的草藥,可以治蛇毒,惡物咬傷。長着七片柳葉似的葉子,所以被成爲大葉七星劍。忽然有種熟悉的味道了。
越往前,草越稀鬆。誰知到了廕庇最濃的地方,草木忽然茂盛起來,像是被人專門修葺過,那個中心位置的草木密如牆,高可攀人。
走在前面的華康智忽然貓下了腰,並回頭用眼睛壓着張小凡。正在走神的張小凡立馬彎下身子,在這茂盛的草間探出頭來。
張小凡這纔看到前方不遠處有株大槐樹。樹下約十步距離沒有一絲雜草,鋪了許多槐花的白色葉子。再擡頭一望,這槐樹的傘蓋竟然綿延了近百米米,彷彿是撐起的天地。原來是這株大槐樹遮住的天地。不過天色晚,這頭頂烏黑的遮蓋,讓人覺得十分不安。
華康智把弓箭一拿,瞅着前方,突然取弓,拉弦,緊盯着前方。
張小凡仔細一看,看到了一個影子。
靠在那大槐樹下來回地蹭。
方纔張小凡還以爲是樹根。
這影子直立偏瘦,像是人。不過頭頂着兩隻奸細的耳朵。
邊蹭還邊發出愉快的**聲。
“嗷嗚——”“嗷嗚——”
像是一隻野狼。
張小凡也把弓箭取出,看着華康智。
華康智低聲說:“奶奶個腿,剛想出來撈頓肉吃,沒想到就遇到這勞什子怪事。”
靠着樹幹的那影子,忽然停了下來。
身子一匐。
竟然是一頭狼。這狼背部已經沒有了毛,露出冒着膿血的皮。發出陣陣腐臭。
眼睛發綠,直勾勾地往這方向看。
張小凡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了,這狼可又不像野雞那樣。萬一華康智一箭不準,那他絕沒有可能再射另外一箭。而且華康智並非修仙人,自己更是沒有縛雞之力,這狼方纔的表現,該不是一隻普通的野狼。極通靈性。
那狼低垂着頭,嗅着空氣中的氣味。
張小凡的心都懸起來了。
“愣着幹嘛,快射啊!”華康智低着頭叫道。
“我?我不會射箭!”
“什麼?”
“你不是已經把弓拉滿了嗎?”
“我這弓壞了,剛剛從茅草屋裡拿出來就壞了,弓是斷的。”
說罷,華康智把已經摺斷的“兩段”弓示意給他看。
張小凡把頭一扭,
“你不是經常打獵麼?”
“這可有趣了,我華從來愛刀”把砍路的刀拿了出來。
“那你去砍啊,你不有刀麼?”
“你是不是傻?前面還不知是啥就要砍?”
面前擋身的草忽然傳來了異動。
槐樹下那匹狼不見了蹤影!
華康智身後多了一雙綠色的眼睛!
森森發寒。
華康智看到了張小凡表情的變化。
“嗨,都是自己嚇自己。”然後徑自起身往張小凡這邊走。
張小凡心提到了嗓子眼。
華康智猛地一回頭!
提着把手裡的柴刀就狠狠地劈向那綠色的眼睛。那狼哀嚎不已,附近的草叢沙沙地響。
張小凡似乎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那狼嗷嗷叫喚了兩聲。
眼睛變得血紅!原本皺巴巴的胸脯現在像是塞滿了肌肉,狼的毛皮也被蘊藏的蠻力撐得爆開,溢出鮮紅的血液!
周身黑氣頓時擴散,變異時的風把散落的槐花葉子瘋狂地吹散。
“這是兇獸!”
“快跑!”華康智一把拽住呆住的張小凡。
兩個人拼命地往回跑。
幸好當時砍出了一條路。
張小凡不敢回頭,似乎這狼就在自己的腳後跟處追着。自己稍微鬆了鬆神就被這狼一口咬下去。
華康智此時像是打了興奮劑,腳下虎虎生風。
跑了一陣子,倆人沉下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等擡頭一看,傻了眼了。
面前竟然是那個大槐樹!
詭異地散着白色的花瓣。
而那身影距離張小凡一米不到。瞪着血紅的眼睛,嘴裡滴拉哈喇子。發出怪異的叫聲。
盯着張小凡,然後猛地一撲。
張口便撕。
張小凡把弓箭一豎,那狼咬住了自己的弓。口水拉到了張小凡的臉上。
狼猛地發力,想繼續咬下去。
張小凡頭一側,死命地抵住那狼。
華康智把柴刀一拎,按着頭顱就是一砍。
那狼頭猛地一沉,直接撞上了張小凡的胸膛,張小凡悶哼一聲。這黑胖子真有力氣。
華康智原以爲這一偷襲最起碼給個八成傷害,可剛剛看這狼頸部的時候,柴刀被震得直顫,像是打在了鋼鐵上。而自己的虎口也被這一下震得開裂,併成功拉住了狼的仇恨。
這狼憤怒地一甩頭,把張小凡連人帶弓甩開數十米,撞在了那大槐樹上,數十米的傘蓋也蹭蹭地往下墜葉子。
張小凡無力地看向華康智的位置。
頭一側。
卻看到了一團白絨絨的東西。
正在槐樹根部,把眼睛冷冷地望向張小凡。
是一隻兔子!
這兔子乍一看和寵物兔沒區別,可頭頂上還多出了一隻眼,這隻眼呈紫色,裡面提溜轉着黑色的瞳孔。
是人的瞳孔!
華康智在數十米開外鬼哭狼嚎。
張小凡想都沒想,“蹭”一下站起來,一把拽住這兔子的腿,往狼那邊扔。
這狼自從被身下這胖子砍了一刀後,也機靈許多。
看到張小凡扔了什麼東西過來,警覺地一看。
血紅的眼神裡竟然出現了恐懼。
狼身不住地顫抖,華康智被壓在身底下以爲這狼發情。哀嘆貞潔不保。
這狼哀嚎一聲撇下華康智就跑。
這兔子被張小凡扔到半空,在它身邊驀地出現個圓形六芒星陣,像是烙印在空中的印記。六芒星陣轟然一震,周圍草木盡斜。張小凡護住頭部,被這陰風推得節節後退。
再一震,這白色的兔子就從血紅色星陣中躍出,直接閃現到了那狼的面前。
那狼一個急剎,蹭蹭地想往後退,把腳下的土地愣是刨出了一個不小的坑。卻是半步也動不了,張小凡注意到狼的頭頂一米位置有一隻眼睛。冷冷地看着這匹狼。並從眼珠中傾瀉下血紅的光,像是禁錮了那狼。
那兔子輕輕一蹦。從星陣上躍下。
狼此時發出了狗的哀求聲。六尺的兇狼此時跪着對不到一尺的兔子哀求,張小凡看傻了。
這兔子又一蹦,騎到了狼的背部。伸出雪白的爪子撓着狼背後沒有毛髮的地方。
原來這狼剛剛蹭的不是樹,而是這隻兔子在幫它撓癢!
恐懼的狼一下子換了神色,微醺着眼睛,發出**的聲音,像一個被妓女撫摸的光棍。
那兔子撓了撓之後,手忽然往狼的背部一插,拽出個血淋淋的心臟!這狼頓時消了生氣,頭一歪就死了。
張小凡倒抽一口涼氣,這時候華康智已經挪到他這裡了。示意他趁這機會趕緊溜。
那兔子滿意地望了望爪子捧的心臟,不時用舌頭舔着。
正當張小凡倆人想跑的時候。
張小凡頭頂上驀地出現了一隻血紅色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他。
張小凡擡腿卻走不動,即使邁出了一步又被一種力量生生拖回眼的位置。
華康智也面露苦色,臉上的肉顫動着。
身後的兔子也過來了,望着方纔扔它的這個人,左瞅瞅又瞄瞄,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的事情。
過了一會,這兔子就蹦到槐樹的位置。
這巨大的槐樹輕輕顫動着,然後吱呀一響,樹幹處開了一道口子,丈餘。那兔子把狼的臟器一揣,手把那口子拉大,溜着身子就進去了。
張小凡心想,就這樣放了自己?
果然沒那麼簡單,頭頂上那隻眼睛一瞪,自己和華康智就被血紅的光暈提到了槐樹那裡。
張小凡掙扎着拉住樹幹口,與那力量抗爭。
頭頂傳來一陣刺痛,接着整個人就頭暈目眩起來。
昨夜黎叔正努力聯繫唐風,唐風極有可能去了太白議事廳。可此間路途甚遠,考慮到唐風是騎着斷玉馬離開的,終究作罷。這信鴿的速度不及斷玉馬腳力的百分之一。
只好將此事壓下。
昨晚他已經知曉被盜走的該是神器。自己又不能作驚慌狀親自下洞,只好回宗向唐家二少唐風羽問及初入洞中情況。
可唐風羽並不領情,反問是何事。
自己只能謊稱是對於地宗弟子入遺蹟的常規記錄。這才找到當事人欣雨和陳雷。
欣雨說在遺蹟之中有一隔斷之地,也就是自己劃開地面所見之空隙。上有許多屍骸,欣雨把每寸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見任何奇怪之物,又擔心少爺被兇蛇所困,這纔出了遺蹟幫助唐風羽。
按理說欣雨不像是粗糙魯莽之人,可爲何翻不到一件如此寶物?
難道是誰動了神器印記?
昨夜又做了許多掩目之事,防止事態的擴散。一宿沒閤眼的黎叔又收到了遺蹟那邊的消息,稱洞中死亡人數除了隔斷之地上已經風乾的屍體外共六十一人,其中天絕門二十四人,暴雨門三十二人,車門鎮鎮民五人。每個人的具體信息都放在一個匣子裡,黎叔把匣子放在一邊,聽着紫袍男子的陳述:
“失蹤者有兩人,一是天絕門李刀之子李晗,其詳細資料包括人脈往來都在匣子裡。還有一人,無名無姓。”
“哦?”
“是紅坊樓老闆親眼所見,在客房一住之陌生少年星夜進了遺蹟。並無戶籍,無從調查。”紫袍男子忽然湊了近來,“那老闆稱是風羽少爺送來住店的。”
黎叔沉思了一會。
“那死屍如何?”
“天絕門門衆屍體上皆有鋼針毒孔,是暴雨門暴雨蓮花暗器所致。而暴雨門門衆屍體上卻無一絲傷痕!連脈氣都無紊亂之態。”紫袍男子深吸一口氣,道:“可我用脈氣探查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內臟竟然全都萎縮成黑幹。在甬道中環,暴雨門副門主叔淹死狀更是蹊蹺,其胸部有一絲黑痕,這黒痕竟直接貫通到了背部,所經之處肌肉潰爛萎縮,像是直接碳化了。但其他部分肌肉完好無損。”
黎叔聽罷,腦海裡閃出一個字眼,急忙下山去了玉門遺蹟。
那些屍體已經被擡了出來,迎客林仍然是封鎖狀態,往來客商抱怨不絕。
“這車門鎮爲鎮可也是朝廷的天下,你地宗再勢大,封鎖經濟之道,這是名目張膽打朝廷的臉!”一個略顯富態的商人在迎客林旁叫囂道,後面跟了一大隊馬車。
黎叔目光一沉,沒有管他。
幾個白衣弟子給富商引上了其他稍有些崎嶇但也可以通往梅花縣的道路,這才止住了口,嘟囔着過去了。
黎叔一一探查了死狀,目光更加陰沉了。
徑自入了遺蹟。
一個時辰後從遺蹟中走出。
輕輕嘆道:
“墨雲,墨雲。”
“蒼生萬條命,不及一墨雲。”
黎叔出洞之時,疲憊了許多。紫袍男子急忙上前。
“唉,要變天咯,要變天咯!”
紫袍男子不敢多問。
“塵。”
聽到黎叔這麼一喚,這紫袍男子身形一動。
“跟了宗主快一百年了吧。”
紫袍男子安靜地聽着。
“宗主常向我回憶你們十人,說你們身上有他年少的英氣。”
“卻也常常嘆惋,魔教一事,少了幾個心腹的弟兄。”
紫袍男子終於開口了,因爲只做不說的性格,聲音有些嘶啞。
“爲宗主,我們十人,死而無憾。”
“你們十人是地宗的干將啊!得你們是地宗之幸!”
“來,我們到別處說句話。”
黎叔把塵往隱蔽處一招。
舉起粗糙的手掌,做了個剜首的姿勢。
塵一驚。
“全部?”
黎叔點了點頭。
“黎叔這把老骨頭,看來也是不行了,若以後宗主決心讓了宗主之位,切記,要遵從他一人之願。宗主這人,深得很,聽他就對了。他年少時,可是修仙界第一人咯。”
“只望你們餘下的六人能夠讓地宗繼續走下去。”
“好了,去做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