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到來的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大年三十，急診，孩童病危，醫療人員緊張，仔細想想，以上四點任何一條都足夠引起重視，手術成功與否，都有可能成爲開年一條熱度不低的社會新聞。
所以江建成來了，因爲不放心，所以趕來救場，而最後演變成了慶功。
手術完成。
孩子被推出手術通道，麻醉導致的昏迷效應尚未甦醒，家屬們蜂擁而上，這次沒有喧鬧，一個個擺出等待宣判的神情，又在江主任一句話後，喜極而泣——
“手術很成功，異物取出了，接下來我們會聯合兒科的權威醫生對孩子進行預後治療觀察，希望你們家屬能夠配合。”
直到這時。
所謂三十五分鐘就能趕到的耳鼻喉主治，才姍姍來遲。
但這時候他顯然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江主任也只是打發餘建過去通知了一聲：“手術完成了，辛苦辛苦，新年快樂。”
急診特護病房收治，江建成陪同家屬在走廊聊了許久，告知醫囑，才告辭離開。
接下來，一通電話少不得打給了程惠民。
“喂，建成啊，你這拜年電話我可等得有些久了。”
江建成的心情自然無需贅述，開了個玩笑：“我要早打，您的電話也打不通啊，祝師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身體健康。”
“唉，好，你也多注意，等初二來我家吃飯，把你媽也帶上，咱兩家人好久沒聚一聚了。”
師徒二人，關係莫逆，江建成絕對算是程院手下第一打手，因爲時間契合，程院到了歇技的年月，向行政方向轉移，這才能毫不留手的培養這位弟子，真心把他當成兒子看待了。
江建成的情感如是乎，如今在中心院，大可以算是上陣父子兵的狀態。
“師父，吃飯肯定要往後推一推了。”
“怎麼？出什麼事了？”
江建成不再賣關子，將今夜發生之事詳實贅述一遍……
噝。
倒抽涼氣的聲音，隔着電話都聽得真切。
“你說主刀是小周？兩術合併他給做了？孩子才四歲？！他在非洲不是跟着唐愛雲學嗎？唐愛雲最早是骨科的，後來跟你轉了普外，耳鼻喉完全陌生吧？氣管切開我能理解，兩術合併狀態下，脖頸處兩道創口，開口範圍能萎縮到微創手術級別了，他完成了？”
“嗯，完成了，我看了創口，完成的還很漂亮，小周的情況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我瞭解了一下他家裡長輩的情況，張中建教授，南大附屬院的學術派高層，我估摸着這小子很早就有渠道學習了，否則就他這個年紀，不可能有如今的造詣。”
世家，不可以常理度量。
爲了培養子侄，普通家庭都絞盡腦汁，費時費力，不惜一切代價，更何況是這種在業內頗有權勢的人？所以江建成在認定週一生技術水平過程中，早就腦補過了……
週一生參加中醫援助組，或許就是一次讓他入門的契機，大量的無責手術病患磨礪，簡直是開掛式的晉級渠道，誰也不知道他在非洲都幹了些什麼。
不過這些事兒，與他們都無關。
換一個角度來看……
“小周值得培養啊！”江建成道。
程惠民沉吟半晌，電話裡的環境從能聽到電視嘈雜，到一片靜謐，顯然轉移了陣地，待安靜後，程惠民才繼續道：“這件事肯定要大書特書，抓住機會運作，急診升格前夕，要是操作好了，這事兒就是板上釘釘。”
“小周我就交給你了，但是不要捧得太厲害，他現在還沒資質，你給他說，今年只要考覈過了，我讓他當我的研究生。”
程惠民也有學術職稱傍身，到底是原來的京西腦外三把刀，也是第四軍醫大的神外（腦外）研究生導師，帶學生這事兒純憑自願，至少這些年程惠民早就閉門，一心行政了。
如今開口子，意味如何，自然無需贅述。
週一生學腦外？
江建成憋住一口氣沒出聲，人家願不願意真心兩回事兒。
程惠民的資歷在多數醫學僧眼中決然是神聖的，但以人家裡長輩的人脈，南醫大學術帶頭人，什麼樣的老師學校不好找？腦外鑽研費工夫，十幾年出成績，路子不好走啊。
“行，我知道了，那後續的……”
“後續我來安排，你管好科室的事情就行了，辛苦了建成。”
……
更衣後。
一行人相對沉默，都被週一生這一手給鎮住了，但臉上多於喜色，這一戰打得漂亮。
一直走到手術室外，劉婧纔回過神來：“你不止做過三兩次這類手術那麼簡單吧？”
劉婧一開口，小齊、蘇權的目光都偏移了過來。
週一生不自覺放慢腳步，權衡着說辭，這種結果很難解釋，真要否認會被人覺得裝逼，所以半秒後，他微微點了點頭，卻不正面回答：“其實，下半年我跟家裡的關係，去了非洲做醫療援助，中醫援助，不過在當地認識一個無國界醫生，就幫着她一起做了不少手術。”
“你還去過非洲援助？”
“嗯，主要是託關係，本來是打雜的，沒想到最後出了一份力。”
說到這裡，點到即止。
幾人也不會多問，託關係都能去非洲援助，這家庭背景就別提了，說多了全是眼淚，人比人氣死人啊。
而幾人自然能理解怎麼回事了……
違規手術練習嘛。
心照不宣好了。
“能給我詳細講講不？我還真挺好奇的，你是我帶進咱們中心院的，哎，說真的，想想還挺奇妙……”劉婧放寬了心，倒也不再覺得不如人。
在社會也好，醫療行業也罷。
混得久了，自然見多識廣。
就說劉婧原來的同學，同樣的普本獨立醫學院，四年學上下來，某閨蜜專業課評分被她甩三條街，可畢業考研，劉婧上了本院新碩導，某閨蜜直接被211錄取。
真說沒黑幕？
可算了吧。
最後有人扒出來了，某閨蜜與醫學院副教授成雙成對，十五歲差距，小三上位，211碩導曾爲其丈夫原來的恩師，如今也有學術往來。
就說今時今日，劉婧只是兒科預備主治，人家早就主治兩三年了，博士依舊跟着丈夫的老師就讀，參與了不少學術發表。
關係、背景不同，所得的提升層次也就不同。
週一生一句話，就足夠有信息量了。
所以，不談黑幕，只說這個人，年紀輕輕有本事，有經歷，劉婧跟他還有故事，難保她好奇。
劉婧這麼一說，小齊、蘇權即便同樣心癢癢，也不好久留，快走幾步，說先去找江主任了，將場面留給了兩人。
週一生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可迴避的，乾脆就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