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瓦藍的天空沒有一朵白雲,熾熱的火球照耀着下界如同雪茄狀一個氣球,銀白色氣球上畫着巨大、豔紅的五角星,紅色是如此之鮮豔,紅得欲滴落下來。

從飛艇上望出去,下面是遼闊的華北大平原,一片片村落點綴在秋天泛黃的平原上。只是在東面,有片大山拔地而起——那是東嶽泰山。北沙河蜿蜒北上,波光粼粼,幾分鐘前,這裡還是雞犬相聞,一副安謐祥和景象。但幾分鐘後,這裡卻變成槍炮齊奏的戰場。

嘩啦一聲,杜二稈子側頭瞟了眼艇長。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艇長拉動機槍槍栓,將彈鏈裝了進去,很是熟練將槍托抵在肩膀處,朝下搖動,做着射擊前準備工作。

旁邊的洪大頭打開弔艙隔板,將整齊擱置在裡面的炸彈撿起一枚,一轉身,站到另外一邊,杜二稈子這纔想起,他到這裡並不是旅遊來着,而是要殺人。學着洪大頭樣子,杜二稈子彎腰操起一枚炸彈,小心託着趴在自己剛纔待着的地方,將狹小的窗口打開,眼睛死盯着下面,等着艇長下達命令。

雖說在今天之前,杜二稈子從來沒親眼看過打仗,殺人更是沒想象過,但他現在趴着朝下看,也看出下面船隊顯然看到懸掛在空中,正朝他們逼近的飛艇。下面原本整齊的隊形散亂了,幾條小船脫離了隊伍,朝岸邊靠去。

“打!”

艇長大喝一聲,耳朵裡全是機槍震耳轟鳴,青煙在吊艙裡瀰漫,遠比過年放鞭炮要刺鼻的氣味朝杜二稈子鼻子裡鑽,嗆的杜二稈子眼淚直往下淌,喉嚨裡癢癢得直想咳嗽。

杜二稈子給槍聲嚇蒙了,一時忘記自己該將炸彈丟出去,光湊在窗口,大口吸着外面空氣。艇長操縱的機槍彷彿雨打河面,激起一串串漣漪。子彈從小船上掃過,幾個人影自船上跳了出去。

下方北沙河中白光一閃,一股水柱沖天而起,變成萬點水珠灑向四周,一圈一圈波紋朝四方盪漾。

看起來河並不深,水柱落下,原本碧綠色的河水泛着一團渾濁的黑色,慢慢散開,外圈又蛻變爲土黃色,一層一層,一縷一縷,看起來十分骯髒。

那支船隊雖然沒被炸着,可小船卻無助地東倒西斜,隊型被打得大亂。

“還等什麼?還不快扔下去?!”再次回來取炸彈炸下面船隊的洪大頭見杜二稈子傻愣着趴在一邊,手舉着炸彈忘記投擲下去,不由惡狠狠罵了一句。

杜二稈子如夢初醒,連忙將手中託着的炸彈小心擱到外面,手一哆嗦,炸彈脫離雙手,搖擺着朝下急速墜落。

杜二稈子忘記再回去取來新的,只是眼巴巴看着自己投擲的炸彈,迅速變小,朝正下方木船落了下去。等了半天,杜二稈子估算炸彈早落在水裡了,期待的爆炸卻沒有發生。

杜二稈子還以爲自己投了個臭彈,轉身過去欲再取一枚,卻看到洪大頭正熟練將炸彈頭上保險拉去,轉身扔出舷窗,他這纔想起自己剛纔好象什麼也沒做,取過炸彈就那麼扔了下去。

沒拆除保險,炸彈不跟鐵疙瘩沒什麼兩樣?

杜二稈子臉上一陣臊紅,學着洪大頭樣,將炸彈保險拆除,雙手捧着小心翼翼夠出舷窗,手一鬆,將它放了下去。

幾秒過後,運河岸邊白光一閃,空氣猛地朝外擴散,圍繞着白光閃現處,大地煞是整齊由裡朝外扭曲,只是眨眼工夫,又恢復了原樣,只剩一團黑色的煙塵翻滾着扶搖而上。

杜二稈子一陣激動,渾身肌肉沒來由繃緊,什麼事也幹不了,傻傻望着下面那股隨風偏向一邊的煙塵。若不是剛纔自己太緊張,犯下可笑失誤,杜二稈子很想哇哇大吼,現在也只得夾起尾巴做人了。

一枚接着一枚炸彈投擲下去,霹靂般巨響接連響起。飛艇有些高,大多數炸彈都丟在河道兩旁,只是落在河裡的雖少,河水卻也開了鍋,沸騰起來。噼噼啪啪聲中,河裡木船被鞭子來回抽打,被炸的渾濁的河水中又夾雜了一縷縷血色,只是當河水盪漾過,那縷縷血色消失不見了,只有幾個被打中之人如同一截截木頭般在河面上下起伏。

“大人!妖孽煞是厲害,朗朗晴日也敢出來興風作浪,還是暫且退避三舍罷!”

程都司的筆帖式劉師爺抱着腦袋撅着屁股有如喪家之犬,面上早沒了人色,身後又是一聲霹靂,唬得劉師爺兩股一軟,一頭栽在田裡。幸好北方田地不比南方水田,加之秋收以過,田裡高粱早收割一空,劉師爺狼狽是狼狽些,卻也沒有來個嘴啃泥。

掩面奔在前面的程都司急急趕路,嘴裡罵道:“放屁!俗話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叛逆囂張,正是我等見功立業之時,豈能被叛逆妖鳥唬住?!”

噠噠聲中,身後河裡傳來一聲慘叫。程都司趕的更快了,又說:“此地既然出現妖鳥,附近必然有叛逆潛伏,弟兄們且跟我將叛匪殺他個人仰馬翻!”

消息說叛匪打青陽寨朝泰安方向退去,程都司卻帶着他那些部下朝長城驛方向“進攻”,整個一南轅北轍。

程都司與南方“叛匪”接過手,他曉得天上並非什麼妖鳥,而是叛匪所說“飛艇”。妖孽什麼,不過是沒見識的酸儒少見多怪而已。

真要是妖孽在白天興風作浪,程都司是斷然不會害怕的,他那些手下都扛着洋槍,一通亂槍打過去,再厲害妖孽也只得斃命。可飛艇卻不好惹,那飛艇高懸萬丈之上,洋槍射程再遠,也無法夠着,況且就是夠着了,飛艇又是鋼筋鐵骨,槍子無法擊穿。

程都司往日在親王帳下聽令時,早已領教過飛艇厲害,萬人兵馬士氣正高,幾艘飛艇跑到頭頂,又是炸彈又是連珠槍子,就可以趕得他們漫山遍野放了羊。

今日一見遠方出現一艘飛艇,程都司早已知道大事不妙,急急督促船家將船靠岸,他是旱鴨子,人在船上哪裡也去不了,只能被動挨打。只有到了岸上,或逃或躲,一切可以隨機應變。

看看還遠,可轉眼間飛艇就跑到船隊上空,程都司坐的小船還沒靠岸,一個黝黑鐵疙瘩呼嘯着自空而降,距離小船不遠處炸了開來。

炸彈掀起波浪推着小船猛地與岸邊撞在一起,程都司顧不上船未停穩,一個虎跳從船上跳到岸上,腳底一個踉蹌,差點又倒栽回河裡去。

到了岸上程都司彷彿逃出生天,抱着腦袋筆直狂奔,身後的劉師爺是他在京師請來的,並不曉得飛艇厲害,剛纔還正奇怪都司大人爲何如此驚慌,等炸彈一響,天上鐵子連珠般灑了下來,劉師爺早已變了臉色,如不是有人攙扶,他是萬不能自己離開小船的。

程都司搶先跑在前面,地裡高粱雖已收割,只是那些殘留的高粱稈極爲惱人,將程都司光鮮官服割出數道口子,連手腳也淌出血來。

“大人,天上妖鳥離開了!”

程都司一聽妖鳥已離開,又跑兩步站住,回頭張望,卻見空中那艘飛艇已經掉轉方向,正得意洋洋朝南邊飛去。程都司這時才感覺自己胳膊腿上好似潑了滾燙豬油,火辣辣極爲難受,腳底更是一陣鑽心疼。一低頭,一隻厚底靴子不知丟在何處,難怪剛纔跑起來總覺得腳高腳底。

扭頭四顧,自己手下在後面稀稀落落跟着,一個個衣冠不整,槍械不全。程都司不迭叫苦,做聲不得。原本氣如白虹,氣定神閒坐着航船,不費一絲力氣就能到前線,沒成想還在安全後方,竟然遭遇叛匪飛艇偷襲,讓程都司手下那些兵勇放了羊。

新軍慣制,管帶挑隊官,隊官挑排長,排長挑正目,勇丁由正目挑選。勇丁視正目,正目視排長,排長視隊官,隊官視管帶,皆如子弟視父兄。管帶如根,由根生枝、生葉,一氣貫通,口糧雖出自公款,勇丁感營官挑選之恩,皆受其恩惠,平日既然有恩誼相孚,臨陣自能患難相顧。

制度原是好的,只是連敗下,勇丁難以招募,只得從綠營拉過來充數。第一到第五師還可以,第六師只能選些前面挑剩的,自是不比別人。那些勇丁平日儀表堂堂,今日卻露了怯。

看着丟魂落魄手下,程都司念起上司,一把拽住抱頭逃竄的胡大明白。“協臺大人呢?”

胡大明白給人拽住,心裡很不高興,擡頭見是都司,登時臉上露出一副恭維笑容,轉頭看看四周,一摸帽子,這才曉得自己白色水晶頂戴不知什麼時候掉落。

“回大人的話,標下並未見到協臺大人,不知協臺大人去了哪裡。”

程都司冷笑道:“你最近不是總在協臺大人身邊麼?怎麼連大人去向也不明白?”

胡大明白嚇的索索發抖,立刻爬在地下,給程都司磕了三個頭,爬起來請了一個安,垂頭急聲說道:“標下平日多承大人擔待,常思念做牛做馬報答大人知遇之恩,別的大人若是怪責標下兩聲,總是標下犯了錯,惟獨此事大人不能冤枉標下。大人您想,大人是良鄉人,標下也是良鄉人,大家都是同鄉,於這鄉誼上自然不比常人,標下又豈能揹着大人到處鑽營?”

程都司哼了一聲,心裡暗道:“我是你同鄉,王協臺也是你同鄉,你與王協臺於鄉誼上又何嘗很有限了?況且王協臺官比我還大,幾個都司、守備不都歸他管?你這傢伙最會鑽營,凡是上司,沒有一個不巴結,爲了取老子而代之,又什麼勾當做不出來了?”

想是這麼想,說卻不能說出口的。與胡大明白一樣,程都司也是王協臺手下,況且大家都是良鄉人,自己若是尋胡大明白不是,別人非小覷他程都司,說他不肯照應同鄉,雖知胡大明白卑鄙無恥,巧於鑽營,也只得平日裝做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今日逮着機會,終於可以派他不是了。

程都司豎起眉毛,正尋胡大明白晦氣,身後有人在他腰眼重重踹了一腳,一個踉蹌,還沒站穩,轉頭欲尋是誰如此不長眼睛,竟敢太歲頭上動土,面頰又讓人接連扇了兩個耳光,程都司眼前一時金星亂冒,昏頭昏腦下,手放到腰間手槍處,欲拔將出來。

“程都司!本官尚且在船上,你何故丟下兵勇,獨自逃跑?”

見來人是上司王協臺,程都司身子一軟,連忙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協臺大人且慢動氣……標下擅自登岸這裡頭有個講究,大人您不曉得,且聽標下告訴大人。大人知道,標下曾經在僧王帳下聽令,與叛匪是交過手的。今日見叛匪飛艇過來,尋思既然飛艇過來了,岸上說不準埋伏了大量叛匪,欲乘我等在船上之際,將槍炮打將過來。大人知道,船上兵勇動彈不得,岸上真若有叛匪,我等只能束手捱打,全無半點反抗之力。”

王協臺連連搖頭,冷笑道:“這麼說你是爲了全團安全,這才上岸掩護?算了罷!你我早也請教過了,連個洋人打你,你都不敢還手,又有什麼膽量敢尋叛匪交手?這話不要來騙我!”

程都司見王協臺語氣不善,尋思協臺大人回否此次逮着機會打算撤自己職,好讓胡大明白升上來,越想程都司心裡越沒底,額頭冷汗直冒,只得將額頭磕出血來,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哀求道:“大人如何信不過標下?標下自從跟隨大人,早將身家性命交付大人手裡,大人叫標下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任憑大人吩咐,決無一絲猶豫,今日真是見到飛艇,曉得叛匪就在左右,怕大人有什麼危險,這才帶領手下上岸搜索,大人且看,標下左右不都在此處?”

說完程都司轉頭指着身後站着那些兵勇,眼睛猛朝劉師爺使眼色。幾個軍官平日與程都司來往很近,今日與程都司見到飛艇,同樣唬得落荒而逃,生怕協臺大人尋程都司不是後,又挑自己茬子,圍攏上來,跪在程都司身後,都說:“都司大人說的沒錯,正是如此”。

王協臺自己原本也是見到天上飛艇,唬得魂飛魄散,直喊船家趕緊靠岸,好逃到岸上去。程都司前腳踏在岸上,王協臺後腳已經作勢欲跳了。

大家原本五十步與百步之別,誰也笑話不了對方,只是王協臺乃一團之統帶,程都司不過是他手下管帶而已,飛艇飛走,王協臺正覺自己抱頭逃跑很丟面子,一時羞憤下,又見程都司訓斥胡大明白,逮着替罪羊,王協臺如何不上來好好出口惡氣?

見到同鄉面上,王協臺也不想真得撤了程都司官職,只是一通痛罵卻免不了。灰頭土臉得程都司給王協臺罵得頓口無言,只能千賠不是,萬賠不是。

※※※

山道鋪滿落葉,山風一吹,幾片枯黃的落葉打着旋飛舞起來,朝下面飄去。

幾個端着步槍的戰士在樹林中緩緩走動,雖然已是深秋,午後陽光投過稀疏的樹葉灑在山林中,人身上還是覺得一絲暖洋洋。

竹亭中,坐在石凳上的楊滬生手拈着一個棋子,皺着眉頭半天也沒將棋子投下去,在他對面,第四集團軍司令員邱明彷彿老僧打坐,垂着眼瞼,閉目不語。山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竹亭中卻寧靜的彷彿沒有人,從遠處望去,場面極是怪異。

楊滬生重重將棋子扣在棋盤上,一把將滿盤棋子搗個混亂,黑着臉沒好氣道:“不下了!這局算你贏好了。”

邱明擡起眼瞼,微微一笑,聲音不是很大說道:“怎麼?司令員又認輸了嗎?”

“真他孃的奇怪,我已經拜了明師指點一二,可不管怎麼努力,偏偏下不過你,這棋不下了!”

楊滬生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楊滬生以前只會玩撲克,鬥地主、拖拉機、爭上游,這些他是會的,若是玩梭哈,雖然輸多贏少,可總也有贏的時候。下棋?若是飛行棋或者跳棋他還可以下下,至於中國象棋,他也就知道馬走日,象走田而已。至於國際象棋與圍棋,他連規則都不明白。

作爲一個正常人,消遣活動還是要有的,只是現在這社會,大家只會下象棋、圍棋,沒人陪他玩鬥地主或者是梭哈,楊滬生雖然教過幾個手下,只是這些人學的慢,又不肯贏他,玩起來少了勝負厲害,自然沒什麼滋味。象棋和圍棋?這自然有意思多了,可楊滬生是臭棋婁子,別人要跟他下,想要不顯山不露水輸給他,比大國手之間爭奪勝利還要困難——除非跟他下的也是不會下這些棋的人,可楊滬生周圍那些人多少認識幾個字,認識字的,誰又不會下棋?

別人臉憋得通紅,好不容易輸給楊滬生,楊滬生還以爲自己水平有多厲害,很是洋洋得意。可惜卻有人不買他的帳,一個左宗棠,一個邱明,楊滬生曾經不知深淺找這倆人下棋,結果先後給倆人殺的面紅耳赤,羞愧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邱明是年輕,他的心思都在打仗上,並沒用在如何處理好人際關係,結果在這方面與幼兒沒什麼兩樣。至於左宗棠,他太傲了,左宗棠除了自己,不覺得這世界上還有誰是“偉人”,自以爲自己是“和藹可親”正常人的楊滬生只能被左宗棠殺的落荒而逃,從此再不敢找左宗棠下棋。

連着輸給這倆人,楊滬生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他是當今先進生產力的代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偉大統帥;是上知五千年下曉一百五十年的先知;真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怎麼可能在下棋方面敗給自己手下?

抹不下臉子,楊滬生只能請高人提高自己棋藝。只是不知他請的高手水平有限,還是見到楊滬生這個當代“偉人”靈魂出竅了,反正看來高人教導實在有限,楊滬生好不容易從高人那邊取得真經(與高人殺個難解難分,最後以最小優勢取得勝利),可今日面對邱明,楊滬生還是落得個連輸三局的可悲下場。

總是失敗讓楊滬生極爲窩火,摘下軍帽,用力撓了撓後面頭髮,看着坐在對面的邱明很是不爽。“明明知道我很看重你,卻連一盤都不肯相讓一下,這不是讓我下不了臺?”楊滬生心裡暗罵道。

見楊滬生心煩意亂,邱明默默將棋子放進盒裡,說道:“‘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權,下有戰國之事,覽其得失,古今略備。布子有如任人,量敵有如馭衆,得地有如守國’。首長,下棋跟打仗沒什麼區別,圍棋講究虛勢與實地,先手與後手,戰爭同樣如此,先取邊角,再逐鹿中原,中原定,則天下平。然正因爲中原如此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欲奪中原就不得不慎重。首長圍棋之所以敗於我,正因爲邊角未固,直取中原,雖看起來氣勢很大,實際卻不易生根、發展,最後失敗也屬必然。”

楊滬生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客氣。“我自然明白邊角重要,先取福建,再奪江西、湖南,兵出兩廣、雲貴。江南已定,正是逐鹿中原之時,只是你們幾路兵馬在江南是疾風迅雷,不光打敗了湘淮軍,連英法聯軍都不在話下,怎麼一北上,就出師不利?”

楊滬生到了廬州見到邱明,邱明並沒見到楊滬生有什麼暴跳如雷舉動,相反,卻拉着他到城外山上來下棋,這讓邱明很是不理解。不過當楊滬生下棋輸了後,火氣顯得比以往更大,邱明方明白,原來首長一直壓抑着自己,沒表露出來,他對自己沒在廬州全殲李鴻章集團,心裡有一肚子火呢!

雖然明白,楊滬生這幾天也是部隊行動一切都有邱明安排,他只是在旁邊冷眼看着,有閒的時候就拉邱明到山上下棋,好象他此次過來完全是看風景,旅遊來了。這讓邱明極爲不舒服,真要有什麼,該說就說,該訓就訓,處分完後,自己也好受一些,可現在這算什麼事?

邱明臉上有些潮紅,平靜說道:“南兵北上,水土不服,新收編的降軍反覆不定,淮軍在家門口作戰,現在雖然裝備差了些,可他們也不再用冷兵器與我作戰,加之從我到下面,都有些輕敵,暫時不順,責任在我。”

“我現在不是問責任在誰,說實話,模範第三師胡師長指揮有誤,又防備不利,這種師長必須給予處分。至於你們這些集團軍領導,應該吸取教訓。我想,也用不着再訓斥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又怎能苛求?但我需要的是儘快消滅李鴻章!不管多大代價,必須儘快結束戰爭,埋葬滿清王朝!”楊滬生開頭還比較剋制,說到最後,又有些衝動了。手指頭不停敲擊着石桌,聲音沒什麼,他的手指卻很是疼痛。

“我們現在正在努力追殲李鴻章部。只是第二集團軍到現在還沒有發電報過來,如沂州府、曹州府、兗州府、濟寧州一線沒有切實封鎖,李鴻章部過了黃河,我們就是腿再快,也很難再抓住他們。”

現在清軍新編練的六個師已經讓楊滬生有些頭痛了,他對清軍不覺得頭痛,只要是頭痛站在清軍背後的俄羅斯,還有清廷製造的漢回矛盾,如果李鴻章過了黃河,北方清軍實力增加,想盡快解決戰鬥就不那麼容易,而時間拖得一天,東北、西北局勢也就惡化一天。這不能不讓楊滬生心煩。

“你讓陸戰師配合行動,我已經給南京發了電報,要求陸戰師必須於十月十五日之前於萊州府靈山一帶登陸,佔領萊州府各縣,並且必須確保佔領青州。你需要第二集團軍配合作戰,這電報我也是同意了的。可是你的第四集團軍現在距離李鴻章有多少路?無非三十里嘛!這麼點距離怎麼就邁不過去?”

邱明還沒接口說話,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亭子內外人同時將目光投到腳步聲傳來方向,見是電臺工作人員奔了過來。

“報告……首長,曹州第二集團軍司令部急電!”

“念。”楊滬生眉頭微微一皺。

“總部,我三軍第五師於泰安遭遇清軍新軍第五師,另,據空軍偵察,清軍新軍第六師已抵達泰安附近,現正朝我第五師壓來。我意集中主力,全殲增援上來之敵,是否合適,請總部給予回覆。”

電臺人員唸完,將電報遞給楊滬生,楊滬生和邱明倆人面面相覷。

他們正談論消滅李鴻章,而邱明認爲應該讓其他部隊配合一下,現在,應該配合的第二集團軍卻以自己當面突然出現清軍兩個師,要先打着兩師了。

放棄這兩師不打,南下嗎?人家清軍就那麼容易讓你擺脫了?打嗎?一打,誰來阻擊李鴻章?陸戰師現在正在海上,第二集團軍要是不拖一下,已渡過淮河的李鴻章就要放虎歸山。

楊滬生想了下,緩緩道:“給李司令發報,放清軍兩個師南下,第二集團軍佔敵側翼,攜手第四集團軍全殲李鴻章與新上來這兩個清軍師。另外給蕪湖方面空軍發報,令空軍集中主力北上,配合我東線部隊於蘇、魯、皖、豫一線打殲滅戰……給第三集團軍左司令員發電,我東線現欲打大殲滅戰,令第三集團軍全力圍攻太原府,吸引清廷注意力西顧。”

“是!”電臺工作人員行過軍禮,轉身匆匆奔下山去。

楊滬生下達命令時,邱明在旁邊並沒有說話,等電臺人員走了,見亭子裡沒了外人,邱明不以爲然搖了兩下頭道:“首長,李鴻章與新軍會合,這必然加大我軍圍殲困難,爲何不讓第二集團軍一面堵截李鴻章北上,一面抵禦北面清軍南下?分而殲之,此乃兵家常識。”

楊滬生笑道:“你這就有些教條了不是?李鴻章與北方清軍一直沒什麼接觸,兩方現在全力朝對方靠攏,必然拼死與我作戰,若放兩軍會合,指揮上誰聽誰?我敢打賭,他們配合必然生疏!加之李鴻章以爲逃出生天,南下清軍又見自己接應了友軍,一直繃着的神經必然鬆弛,我們剛好抓住機會打他一個殲滅戰!”

邱明聽了還是不以爲然,他剛剛纔自我批評自己有輕敵思想,現在看來,連總司令自己也是輕敵。真要這麼好打,也不會發生六安之敗了。

“現在關鍵是陸戰師是否能及時在靈山登陸,只要陸戰師一登陸,佔領青州,那麼清軍北逃道路就算被切斷了。”楊滬生望着遠方朦朧天際間,自言自語:“我就不相信,擁有優勢的陸軍,加上具有絕對優勢的空軍,會消滅不了清軍!”

“自然未必能一切如願了,不然自己那些部隊也不會追不上北竄的李鴻章!”邱明心裡苦笑道。他的軍隊雖然奮勇作戰,可皖北團練太多,而且這些團練都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這裡封建家族勢力又很大,可以說,他們是全力與解放軍爲敵。邱明的部隊傷亡雖然不大,可整天與這樣對手交戰,束手束腳是難免的。

邱明將盒子擺放在棋盤兩邊,擡頭道:“是否再下一副棋?不過首長您就是再下,我看也很難贏。”

楊滬生給邱明一激,挽起袖子坐了下來。“下就下!難道我還真怕了你不成!”

邱明微微笑了笑,等着楊滬生先投子。揀起一枚黑子,楊滬生當仁不讓直接投在天元位置。

邱明一皺眉頭,他剛纔說了那麼多,可這個學了圍棋沒多少時間的楊滬生還是這樣,一點教訓也不吸取。考慮半天,邱明還是揀起白子,輕輕放在邊角上。

楊滬生開頭還落字如飛,可沒下多少手,速度就降了下來,到後來,他與邱明倆人額頭都冒出汗水。

楊滬生出汗是因爲他看不出自己棋子應該下在什麼地方。至於邱明,他是爲了如何不顯山不露水輸給楊滬生而苦惱。

現在大仗就要打響,邱明縱然不通事務,他也不想在這時候給楊滬生一個不好的兆頭。可楊滬生水平實在太差,要贏很容易,要想輸給他,這實在太困難了。

邱明現在真是佩服總部那些頭頭腦腦,居然能讓楊首長到現在還以爲自己棋藝比他們高明,這種水平,邱明真是自嘆不如。

下了半天,邱明見自己優勢越來越明顯,可自己又找不到楊滬生下的“妙手”在什麼地方,想投其所好都投不到地方,正鬱悶着,眼角一跳,整開眼瞼見陳正寅在亭子外面捏着張電報紙焦急地望了進來。

邱明總算尋着了機會,很是隨意將一枚白子投在棋盤上,朝外揚聲道:“什麼事情?別在外面站着了,進來說吧。”

楊滬生一拍大腿,樂得笑出聲來:“哈哈!你居然自填一氣,這塊還不給我殺死了?!……邱明啊邱明,枉你那麼狡猾,也有打瞌睡的時候嘛!”

邱明真有些啼笑皆非,明明自己讓首長,他竟然看不出來,連外面來了人都不知道,只是陶醉在自以爲是中,早知如此,自己早就“打瞌睡”了。

顧不得楊滬生在那邊開心,邱明生怕追擊部隊又出了什麼漏子,沉聲問道:“陳部長什麼事情?”

陳正寅臉色有些尷尬,看看楊滬生,再看看邱明,開口道:“邱司令,這是南昌趕發過來的十萬火急電報……是給司令員的。”

楊滬生這才發覺來了外人,看來剛纔邱明之所以投錯地方,是讓外面來人分了心,並非真的打瞌睡了。

“哦?南昌急電?快給我!”

陳正寅如釋重負,急忙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在下面悄悄擦拭一把冷汗。

電報內容他已經在電臺那邊看到了,上面消息實在不怎麼樣,在電臺房裡的那些人誰也不敢將這封電報送過來。陳正寅自己是通信部副部長,這麼重要的電報,他過來自然是責無旁貸了。

陳正寅以爲楊滬生看了電報就要大光其火——這事情已經發生不止一回了——很以外,見楊滬生將電報看完了,可首長卻臉上一點發火表示也沒有。

“首長,什麼事情?”

楊滬生看完了,將電報收了起來,淡淡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羣貧農因爲土地問題,跑到參議會請求議員們主持公道而已。呵呵,就爲了這點小事,南昌那邊要我回去一趟。”

陳正寅一聽瞠目結舌,電報上內容自然沒有楊滬生說的這麼輕描淡寫,看來首長就是首長,以前那些只是小事情,真發生了大事,首長卻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變色,這纔是成大事的人呢!

陳正寅心裡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一下首長這氣度。

“邱司令,給我準備一下,後天我到南昌去,至於前線,一切都拜託你們了。”說完楊滬生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朝下面走去。至於這盤棋,自然不用再下。

第3章 一第十章 第三十六章 第十九章 第十二章 第六十八章 第十章 第四章 第二章 一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一章 第三章 第十九章 第三章 第20章 兄弟再會第三十六章 第4章 一第21章 借刀殺人第2章 投命狀第十二章 第4章 二第一章 羽觴雜想錄第48章 雲山千疊(一)第十六章 第十二章 第七章 第41章 封狼居胥(二)第45章 西西里島(一)第二十四章 第八章 第4章 二第十章 第6章 三第十二章 第4章 二第六十章 第五章 第四十三章 第二十章 第5章 三第四章 第4章 四第1章 六第3章 加入義軍第三十四章 第37章 蒼茫煙水(三)第二十四章 第8章 風捲貴駟第1章 二第4章 二第四十六章 第14章 攻克溫州第六十四章 第五十七章 第35章 歐根親王(三)第3章 四第六十二章 第1章 四第二十九章 諜變第一部分恐懼二第35章 歐根親王(二)第47章 最高利益(一)第二十五章 第29章 拉塔基亞(一)毒蛇耶潑婦耶贈與龍空微文第十三章 第五十章 第45章 西西里島(一)諜影第一部分危機四第2章 三第29章 拉塔基亞(二)第十三章 第四十二章 第三章 第四十二章 諜影第一部分危機四第42章 一鞭直渡(二)第47章 最高利益(一)第40章 青天斷雲(一)第十六章 第2章 三第二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七章 第40章 青天斷雲(三)第40章 桐山城裡第五章 第35章 歐根親王(三)第2章 五第31章 聯絡參謀(三)第1章 五第1章 四第四章 諜影第四部分摧毀十五第三十五章 第48章 雲山千疊(一)第四十六章 讀者問卷調查第14章 攻克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