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是個彈性很大的衙門,重視起來了就用重臣判國子監,不重視了隨便找個小官就去管了。在這個時候,沒有多少人真想到那裡學些什麼,掛籍國子監,爲的還是那裡比較寬鬆的發解資格。跟後來的太學,地位是完全沒法比的。徐平薦李覯到那裡,爲的也不是培養學生,而是管理書籍的出版。
聽了王堯臣的話,韓琦自然無異議。本來以徐平的身份,薦這麼一個人也並不需要兩人的同意,只是同年之間,交待一下日後好相處罷了。
藉着這個話頭,徐平對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文彥博道:“寬夫自回到京城,一直在館閣裡讀書,日子過得可還如意?”
文彥博拱手:“除了做些雜事,還能與同僚學習,精進學問,自然是極好。雲行回京之後一直忙碌,自我進館閣,還沒有謝過你舉存呢。”
“好,合你心意就好。”徐平點了點頭,話題一轉,“不過說到底,館閣裡的日子終究是清閒了些,若是合適,不如在京裡兼些差事?”
文彥博一愣,看了看身邊的人,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有合適的差事嗎?”
徐平道:“也難說合適不合適,只是最近日子三司衙門大改,很多事情都是前人沒有做過的。我們這些人到底還年輕,這些新事物,接受起來快一些。”
見幾個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徐平也不故弄玄虛,對他道:“此次三司變革,衙門會有大動。除了鹽鐵、度支和戶部三司,其他小衙門有的要合併,有的要裁撤,當然免不了還要設一些新衙門。我已經報過中書,三司各勾院與都磨勘院全部合起來,別立一司,暫定名爲審計司,勾籍天下錢糧。原判鹽鐵勾院的鄭戩,會權管審計司。鄭戩這幾年肯下苦功學習,論起查賬之精密,罕有人比。只是他的性格嚴峻,不善周旋,需有性子寬厚一些的官員幫扶。我的心裡有兩個人選,一個就是寬夫,正好在館閣任清閒職事,還有一個趙叔平,在外地任職,也到了換任的時候。不過總要先問過你們,願意不願意到三司來。”
文彥博忙起身拱身道:“雲行看重,某自當欣然從命。”
鄭戩是天聖八年一甲進士第三名,說起來比文彥博和趙概要低一屆,但這種事情不光看入仕的時間,還要看個人的機遇。徐平執掌鹽鐵司,剛好是他判鹽鐵勾院,而且做得非常出色。現在徐平掌管三司,他自然也就跟着升了上來,換別人徐平也不放心。
好在審計司是合了好幾個衙門在一起的,編制自然也有幾人。鄭戩做事沒有問題,但性格太過嫉惡如仇,在這樣一個職位上,只怕會把朝廷的官員全部得罪個遍,必須要有做事圓滑性格寬厚的人做副手。文彥博其實算不上性格寬厚,他跟韓琦一樣,其實是做事圓滑,輕易不會得罪人,但又能把事情做了。趙概就真的是忠厚君子,從不與人爲惡,但又不是沒有原則的老好人,剛好能夠與鄭戩的性格彌補。
到了徐平這個地位,也不用介意提拔自己的進士同年惹人閒話了,地位相差太遠,沒有引爲自己助力的可能。實際上現在三司的事務跟以前大有不同,老人難免思想僵化,也只有大量使用年輕人。徐平能用的,也只有天聖年間的幾屆進士。
既然已經開了頭,徐平便就乾脆把話說完,對幾個人道:“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三司必然會有不少職位要新人來做事。目前我心裡的人選,在座的幾人中,我便說一說。當然到最後到底用誰,做什麼事情,還要看你們自己願不願意,朝廷裡有沒有異議。”
“左藏庫和內藏庫要開銀行你們都是知道的了。銀行一共要開三間,京城一間,西京一間,還有一間也在京城,不過是爲三司和其他衙門做事的,稱爲三司銀行。西京銀行由原京西路轉運副使楊告提舉,此事已經定了下來,制敕司正在制敕。還需有一人協助他做事,我的意思,是由王仲儀去。仲儀,你意下如何?”
王素早就等着有自己的消息,聽徐平說起來自己,忙起身謝過:“當然是好!多的話我也不說,總之是謝過雲行!”
徐平點頭示意,又道:“還有三司銀行,這一家不對民間百姓,管的是天下衙門的錢袋子。已經定下由原鄭州通判盧革提舉,我的意思是由希平去爲副,如何?”
趙諴起身拱手:“盧通判與我算是熟識,甚好!”
讓趙諴坐下,徐平道:“在座的諸位,伯庸和稚圭同掌諫院,其他的人就是如此了。至於營田務的變動,君貺已經知道了。由原孟州通判李參接掌,我舉薦了吳春卿爲輔,君貺則回京,改任鹽鐵判官。”
營田務手裡的錢多糧廣,但新設的衙門,官員的任職資歷不明不白。王拱辰御任之後出任鹽鐵判官,三司判官的資序可不是低,衆人都向他道喜。
機構改革的框架徐平的心裡早已經有了底案,這一兩天的工夫,他已經跟中書的宰執商量了主要的人選。李迪和陳堯佐能夠回京當宰相,說起來是沾了徐平的光,自然不會在這些事情上阻撓。三司的一切都是新的,用年輕官員也是理所應當。
徐平所提拔起來的人選,還是以天聖二年的進士爲主,加上一部分的天聖五年進士和少量的天聖八年進士。因爲要管理大量的公司,鹽鐵判官增加到四人,劉沆代表三司去做京師銀行的副手,新補入葉清臣、曾公亮和王拱辰。新任宋祁和胡宿爲度支判官,王洙爲戶部判官。至於御史臺之類三司之外的衙門,天聖二年的進士就更多。
隨着這一次朝政的大變動,天聖年間的進士在中下層的關鍵職位大規模上位。這不僅僅是徐平在使用自己熟悉的人,趙禎和宰執也同樣在這些人員中選擇自己中意的人選。真宗後期長時間不開科,人才出現了斷層,實際上朝廷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不管是從制度還是從人事來說,一個新的時代都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