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中,近來謠言四起,都道王妃怕是失了王爺的寵愛。一日之內,王爺連番下了兩條針對王妃的命令。先是嚴令王妃未得傳召不可入書房,後又命人將王妃的行禮收拾妥當,送進了東廂。
蕭予綾出門散心,便能聽到下人們好奇議論的聲音,好在她早已過了*的年紀,處事沉穩許多,面對流言蜚語自是能夠淡然處之。就連路美人的當面挑釁,她也只是泯然一笑,不與計較。
但是,她的態度,卻更加坐實了衆人的猜測。唯有不受寵的王妃,纔不敢與後院婦人較量。
她搬到東廂的第二日,秀荷被周天行派了過來。他此舉,是爲了監視亦或照顧她,她無從得知。
一大早上起來,小傢伙院中的下人便前來稟告,說是公子餓了,卻找不到張奶孃,現下正哭鬧不止。
蕭予綾蹙眉,周天行命人找了四個奶孃,卻因爲小傢伙最喜歡張奶孃,她便命張奶孃在小傢伙的院中主事。
張奶孃行事一向很有分寸,爲何現下沒有任何交代,便不見了呢?
她命下人到張奶孃的家中詢問,而後親自到了小傢伙的院中,哄着小傢伙吃其他奶孃的奶。可惜,小傢伙不讓別人抱,只讓她抱,而她的奶也因爲久不餵養而回了。
實在是沒有辦法,她只得命人煮了米粥,勉勉強強餵了小傢伙一些。
折騰了許久,小傢伙總算是停止了哭鬧,奶孃此時也回院中。
不等她詢問,奶孃便膽怯的跪拜在地,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婢家中有急事,家人來傳話時天尚未亮。奴婢因爲怕驚擾了主子,便沒有稟告,王妃恕罪!奴婢以後,定然全心侍候公子,再也不會如今日般。”
聞言,蕭予綾雖然生氣卻沒有苛責,淡淡教訓了幾句,便又哄着小傢伙玩了起來。
她玩得正開心,眼尖的發現一旁的張奶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下奇怪,問道:“張奶孃可是有話要說?”
她發問,張奶孃忙俯首回道:“按理說,王妃是主子,王妃的事情自然不是奴婢能夠多嘴的。只是,奴婢奶公子有些時日了,看得出王妃是良善之人,便忍不住想勸諫王妃幾句。若是說得不當,還請王妃不要見怪!”
“你想說什麼?”
“王妃關懷公子,可卻沒有同樣關懷王爺,奴婢以爲,此舉大爲不妥!前夜,王爺已經傳路側妃侍寢,這在從前從未有過。想來,王爺對王妃的心思是淡了許多的,依照這個情形,過不了多久,其他美人也會被王爺臨幸。若是,王爺再立幾個側妃,王爺心裡便會逐漸沒有王妃。王妃該趁着現下尚來得及,早早將王爺的心思挽回纔對……”
奶孃還在繼續勸諫,蕭予綾卻已經聽不進去,周天行招路側妃侍寢這個事實,於她而言無異於當頭棒喝。她身邊,因爲有秀荷,下人自然是不敢多嘴的。若是今日張奶孃不說,她怕是還要被矇在鼓裡。
她的心,一陣慌亂的跳動,待跳過之後,她方纔發現它的疼痛和悲哀。
她木木的看着奶孃*一張一合,看着奶孃焦急的眼神,忽然笑出了聲。張奶孃剛纔說什麼?趁着現下尚來得及,將他的心思找回?
男人的心思,和男人的感官一樣,若是他膩了,她又怎麼能夠永遠抓得住?即便,她照着奶孃的話去做,現下挽回了他的心思,將來呢?將來有一天,她容顏老、雙鬢白,他卻仍是喜歡雙十女子,她又該如何呢?
見她笑,奶孃忙住了嘴,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惴惴問:“王妃……爲何發笑?”
她斂了心神,答:“想起好笑之事,想到可笑之人,自然便發笑了!”
“可笑之人?”
“是呀,可笑之人,如同奶孃,也如同——我!”
“王妃的話奴婢怎麼不懂?奴婢是奴才,能令王妃笑,實乃奴婢榮幸。只是王妃自己,爲何也是可笑之人呢?”
“不懂便不懂吧,人活一世,往往因爲懵懂而最開心。”
她這話,是有感而發,聽在張奶孃的耳裡,只覺得她沒有了爭奪之心!在她沒有注意到時,張奶孃的眼光一下變得陰狠起來。
張奶孃看向她懷裡的孩子,道:“王妃,公子今日還未曾喝過奶吧?”
“嗯,他只喝你的奶,你不在,只得餵了他些米粥。”
“那請王妃將公子交給奴婢,奴婢喂公子一些奶。”
聞言,蕭予綾頷首。
張奶孃忙上前將小傢伙接到了懷裡,小傢伙果然沒有吃飽,含住奶 頭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張奶孃一邊漫不經心的喂孩子,一邊說道:“公子原是不愛吃粥的,奴婢雖然試了很多次,公子仍舊不愛吃。幸得於家貴女遣人送了上好的大米,聽說此米產自江南,是百裡挑一的好米,煮出來的粥是又白又香,小公子這纔開始愛吃!”
聽到於然送米來,蕭予綾心裡咯噔一下,忙問:“你是說,阿翼吃的粥,並不是府裡的大米所做?”
聞言,張奶孃露出茫然之象,反問:“難道王妃不知道嗎?可前些日子送米的於家下人明明說王妃同意……”
話到此,蕭予綾忐忑不安的看向奶孃懷中的小傢伙,大喊道:“來人呀,來人呀,快,快去請大夫來,爲公子把脈!”
她這話一出,守在門口的秀荷忙走了進來,問:“王妃,公子怎麼了?”
“他可能中毒了,快,快去將大夫找來。”
她話落,秀荷也跟着着急起來,沒有多問,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不大一會,不僅是大夫來了,就連周天行也已經聞訊趕到。此時,小傢伙已經被蕭予綾放在了牀上,絲毫不知道*的恐慌,竟然還咯咯發笑,歡快的蹬着雙腿。
蕭予綾顧不得周天行,上前抓住大夫,急急要大夫爲小傢伙診脈。大夫忙不迭的走到牀邊坐下,將小傢伙細細查看一番,沉吟片刻,站起了身,對周天行和蕭予綾深深一鞠躬。
“大夫,阿翼他怎麼樣?可有中毒?”蕭予綾不等大夫出聲,便搶先問了出來。
“公子確實是中了毒……只是……”
周天行瞳孔一縮,沉聲問:“只是什麼?你但說無妨!”
“只是……公子並沒有發毒的症狀……從脈象上面看,公子似是服用了馬錢子。這馬錢子,乃是藥且也是毒,毒性卻不屬急性。若是生服久服,則會致人痙攣、頭痛,更甚者死亡。”
蕭予綾因爲着急,竟然失了平時的頭腦,一點沒有想到大夫的話中話。倒是周天行,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公子所中的毒藥,要長期服用方能致命?而現下……”
說到這裡,周天行若有所思的斜睨蕭予綾一眼,又接着道:“……因爲公子中毒不深,從表面根本看不出什麼不妥?”
“正是此意!”
聽到大夫的說話,蕭予綾卻沒有因爲孩子沒有生命危險而開心,只是狠狠說道:“還請大夫查證,爲何我兒會食馬錢子!”
大夫恭敬一拜,算是應了,張嘴問道:“敢問王妃,公子除了吃奶,可曾吃過別的東西?”
“米粥!於家貴女特意送我兒的米粥!”蕭予綾咬牙切齒的說,雙眼中盡是仇恨的熊熊烈火,恨不得將於然生吞活剝。
“公子用過的碗勺可在?”
“在!”
說着,蕭予綾命人將碗勺呈上。碗勺中,還剩下不少的稀粥。
大夫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道:“這粥裡,並沒有馬錢子!”
聞言,蕭予綾吃驚,提高聲音問:“你莫不是看錯了吧?這裡面,定然有毒!那於然,心腸歹毒,定是她容不下我兒,命人下此毒手!”
一旁的周天行,雙眸中竟是冷意,看向蕭予綾,道:“本王倒是很想知道,大夫明明說了阿翼現下中毒不深,看不出症狀,本王的王妃卻爲何能夠察覺?莫非,王妃曾經學過岐黃之術?”
蕭予綾一震,雙眼圓睜,詫異問:“你這是何意?”
“你方纔說,是於家派人送來的米中有毒,可大夫剛纔明明說這裡面沒有毒,這該作何解釋?”
“你……你在懷疑我?”蕭予綾雖然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難道本王不應該懷疑嗎?”說着,周天行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臂,咬牙切齒的說:“明明沒有中毒症狀,你卻能一口咬定孩子中毒,你說,這是爲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之所以在孩子沒有發毒時知道孩子中毒,因爲那毒……根本是你下的!”
“你瘋了!那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去害他?”
“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這樣做,不是害阿翼,你是害於然!你想加害於然!”
蕭予綾先是震驚,而後卻冷靜下來,道:“我加害她?你聽着,我之所以懷疑孩子中毒,不過是因爲剛纔聽到張奶孃說於然揹着我送了米給阿翼煮粥,我這才警覺!”
“是嗎?但是粥裡面沒有毒,你又作何解釋?而且,你如此小心之人,怎麼會容許你院中下人用於然送來的東西?”
“你若不信,大可以問張奶孃!”
周天行冷冷的看了張奶孃一眼,道:“你說,你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來!”
張奶孃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答:“王爺,奴婢不知呀,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家中有急事,剛剛纔回來,王妃說的話,奴婢一句也聽不懂呀!”
轟的一聲,蕭予綾腦中空空如也,後知後覺的發現,她中了於然的奸計!於然定然知道她仇恨之心,所以便利用了她這樣的心,佈下這個局。將她步步引進了圈套之中,令她成爲一個爲了對付於然,爲了報仇,不惜利用孩子的母親!
事到如今,她已經反應過來,剛纔奶孃的勸諫,其實是一種試探,試探她和於然,誰更有可能成爲王府的女主人!
待確定她不如於然之後,張奶孃便實施了於然的吩咐,漫不經心的提起於然送米之事,讓她因爲對於然的警惕和戒備,一下想到於然要毒害孩子的事情。也讓她百口莫辯。畢竟,孩子中的毒,還沒有出現任何症狀,她卻能看出於然下毒,這不是天大的漏洞嗎?
旁人自然和周天行一個想法,若不是她下的毒,在沒有中毒症狀之前,她怎麼能夠肯定孩子中了毒呢?
那毒,怕是根本不在米里,而是在張奶孃的奶 頭之上!
思及此,她想笑,也想哭。最後,她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幽幽道:“王爺相信嗎?王爺相信我身爲母親,會爲了對付一個婦人,而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嗎?”
“平時,你自然不會,可爲了給劉蠻報仇,你有什麼不能做?你爲了他,怕是早已經不是原來的……”周天行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提到劉蠻,他雙眼鼓鼓,好似憤恨非常。
蕭予綾張嘴笑了出來,大聲道:“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原來我是這樣的人,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
笑着笑着,她又道:“既然王爺識破了我的詭計,敢問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
“來人呀,將王妃的印璽拿走。另外,沒有得到本王的許可,不得讓王妃離開院子半步!”
他,這是要將她軟禁了?被軟禁,她不害怕,只是她的孩子,她放心不下。
於然現下,已經收買了張奶孃,孩子的安全,已經受到了威脅。
她跪地一拜,道:“王爺,妾知自己罪孽深重,只是爲了孩子,可否請王爺應許妾一件事?”
“何事?”
“秀荷一向侍候妾,如今妾閉門不出,不需她再侍候,便讓她侍候公子吧!”
說完,她依舊伏地不起,秀荷雖然對她不忠心,但是對周天行忠心耿耿。想來,因爲這份忠心,秀荷會善待周天行的血脈,會不予餘力的保護孩子。
周天行一愣,眸光閃動,道:“此事,依你!”
她感恩叩頭,而後站起身,對張奶孃說:“張奶孃,你過來,我有事與你說。”
張奶孃眼神閃躲,但見衆人皆在,雖然害怕卻也覺得她不敢做什麼,這才施施然靠近她。
她對着張奶孃也是一拜,道:“張奶孃,以後阿翼便託付給你……”
她即便失了勢,也依舊是主子,張奶孃哪裡能受她一拜?想也不想,張奶孃忙上前扶她。
這時,她猛地將頭上金簪拔下,猛力對着張奶孃的腹部一捅,將金簪子齊根插入張奶孃的腹中。
在張奶孃錯愕,衆人大驚之時,她又將簪子拔了出來,再用力一捅
立時,她的手上和衣襟上面,一片殷紅。
等衆人反應過來上前阻止時,張奶孃已經軟軟倒地。
周天行面色複雜,道:“你……你何苦殺人呢?”
“王爺不是母親,永遠不懂母親的心思!”
她說着,面上一片平靜。當衆殺死奶孃,不說周天行的責罰,便是天下人對她的評價,也只怕離不開嗜殺和心惡兩個詞彙!
可她不怕,張奶孃已經是於然的人,不殺張奶孃,她的孩子就危險了。能保得孩子平安,背上一個罵名和遭遇一次責罰,值得,十分值得!
周天行閉了閉眼睛,道:“來人,將王妃關起來,三日之內,不得給她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