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夏末之時,京城果然來了聖旨,傳召周天行進京,輔佐成帝治理天下。聖旨到後,周天行身旁近臣和幕僚無不開心,紛紛囑咐下人收拾行李,準備入京。
就連蕭予綾都興奮不已,不過,她因爲早先就聽了周天行的話,倒並不吃驚。
令人吃驚的是,周天行並沒有下令衆人做準備,而是連夜寫了一份陳情表,述說對成帝的種種感激,及推辭進京爲官之事。
衆人譁然,直道王爺此舉無疑於坐失良機,俱前往勸阻。
蕭予綾聽着下人的回話,一天之內,前來勸說者有百人,周天行全部託辭不見。她有些着急,很是認同衆人的話語,他這是坐失良機。
按照祖制,受了封號和封地的皇家子孫,是不能輕易進京的,這便也從根本上杜絕了諸王掌握*的可能。如今成帝下詔命周天行進京輔佐朝政,乃是天大的機會,怎麼可以白白錯過呢?
見周天行不見百官和幕僚,蕭予綾開始有些坐不住,急得午飯也未用好。陳情表是早晨被送到京城去的,若是現下他改變主意命人將表追回,倒也來得及。若是再耽誤下去,只怕是悔之晚矣。
思及此,她顧不得那日周天行不讓她參與朝政的話,命人做了一碗參茶,親自端到書房裡。
走到門口時,她不免忐忑,若是侍衛將她也攔下,她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在,侍衛見到她,只是恭敬行禮,沒有阻攔之意。
她的前腳剛剛跨進門檻,便聽周天行輕聲說道:“阿綾來了?”
她一愣,擡首望去,見他正埋首在書上,並未看向門口。她心下納悶,怎麼有種奇怪的感覺,好似他早早就知道她要來,所以一直在等她。
她按下心頭怪異的想法,徑直向他走去,將參茶擱在他面前,道:“王爺,妾見王爺近來*勞,特意命人準備了參茶給王爺提神。”
周天行伸臂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未反應過來時用力一拉,令她旋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一愣之後,準備起身,卻被她緊緊抱住,道:“阿綾,莫動,我很累,讓我抱抱你。”
聽到他聲音中略帶疲倦,她忙側頭看他,見他雙眼中佈滿血絲,方纔想起他昨夜未曾到房中睡覺,大概是熬了整整一夜。
她的手,在她有意識之前,已經伸了出去,摸上他微帶鬍渣的下巴。
“阿綾……”
他低喃着,慢慢用臉和下巴在她的掌心裡來回廝磨。
她掌心一陣陣酥麻,本來想收回手,可見他表情似乎很舒服,便忍了下去,由着他的鬍渣在她皮肉上劃過。
過了許久,他終於停下了這個動作,安靜的抱住她,埋首在她的懷裡,呢喃:“阿綾,你來真的是因爲關心我嗎?”
“王、王爺此話何意?妾自然關心王爺,王爺是妾的夫君,是妾的天,妾來此自然是爲了關心王爺而來!”
“你的天?”說着,他側了側頭,依舊閉着眼睛道:“沒什麼……不過是隨便問問……”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動,緊緊靠在她的懷裡。吸納之間,所有的熱氣都噴在了她的胸前。她的衣服本就單薄,那熱氣直接透過衣料,到了她的肌膚上。
她微微扭動,*立馬在他臉上蹭了一下。她和他俱是一震,她不敢再動。
兩人長久的沉默,沉默得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嘭!嘭!嘭!
她更加無措,這心跳聲,她自己能聽清楚,想來他靠在她的胸上聽得更加清楚。
才這般想,他忽然伸手罩住了她柔軟的*,喟嘆道:“阿綾的心,在這裡……”
他後面的話,實在太小聲,她根本無法聽清楚。但她隱隱感覺,他說的心,似有深意,絕非心臟這麼簡單。
這個局面,令她很被動,她要說的話,要做的事,都無法付諸實踐。她的黑色眼珠溜溜直轉,思考着如何逆轉情勢,找到出口詢問他進京之事。
她擰着雙眉想得認真,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擡了頭,正專心的看着她。
半響,他伸手去抹她的眉頭,道:“阿綾因何事而煩心?是因爲進京之事嗎?”
呃?她錯愕,看向他,雙眼圓整,嘴巴微張,模樣看上去有些呆傻。
他看着她憨態可掬的模樣,笑了起來,道:“還是這般的阿綾好,心思寫在面上,不用我苦苦去猜測。”
聽他話中有話,她只做不知,嬌嗔道:“王爺這是冤枉妾了,妾全心全意爲王爺,心思自然要讓王爺知道,如何會讓王爺苦苦猜測?”
他的神色沒有變,只是一雙深邃眼眸中的熱度淡了幾分,不置可否的說:“本王的王妃真是越來越有禮了!”
說完,他又道:“你若是想詢問進京之事,就趁現下問。若是不問,以後也莫再問,本王不想再提!”
聽到他口氣冷然,一口一個本王,她敏感發現他在生氣!
可他生的是什麼氣呢?她搖了搖腦袋,只覺得他的心思太過莫測,一會兒一個樣,她全然跟不上。
她想不出來,索性不想,道:“王爺,妾雖然身爲婦人,可也有些見識。如今陛下傳召王爺,是何等機會,王爺豈可白白錯過?”
聽她之言,他眼神更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凡事不可太急,急則生變,陛下下旨我便歡天喜地帶着衆人入京,你以爲陛下會怎麼想?”
“這……”
“我這個皇兄,我清楚得很。如今,萬家在京城,眼看已是一手遮天的情勢。他迫不得己召我進京,心裡難免也會對我提防。唯有我再三推脫,做出膽小害怕的姿態,方纔令他能放下心防,與我一致對付萬家。”
“王爺是說,欲擒故縱?”
“正是!鋒芒太露,只怕會得不償失。”
“可……萬一陛下真的準了王爺的陳情表,那該如何?”
“那只是證明,我進京的時機尚未到。不過,阿綾放心,陛下十之*會駁回我的陳情表。而你想做的事情,也能做成!”
聽到他開頭的話,她的心還來不及落回原地,便聽到他那頗有深意的後句,她一怔,下意識裝傻問道:“王爺在說什麼?爲何妾聽不懂?”
她話落,他一把將她推開,力道不大,不至於將她推倒,卻讓她踉蹌一下。
她站穩,乍然失去他溫暖而有力度的懷抱,令她心底好似生生被颳走了一塊,空空一片。
她壓下這種怪異的感覺,小心斜睨他,見他臉黑如玄鐵,忙小聲問道:“王爺何故動怒?可是妾惹了王爺不可?”
他沒有搭理她的話,冷冷問:“我再問你一次,你爲何會回來?”
聽他問起那夜的話,她驚慌失措,半響才鎮定下來,道:“自然是因爲捨不得王爺,所以便回來了。莫不是,王爺還惦記着妾那日的氣話吧?”
“氣話?”
“自然是氣話!”說着,她嘟起了嘴,頗爲委屈的說:“那日妾以爲王爺在路美人處歇息,所以一時不忿,說了違心之言,還請王爺見諒。”
她這番話,可算是實話。她是聰明人,知道當無話可說時,最好的方式便是說實話,唯有說實話,才能取信對方。
只是,周天行的臉色並沒有因爲她的實話而轉暖,他輕輕閉眼,好似十分疲憊,顫聲說道:“阿綾,在你看來,我不僅不值得信任,更加蠢不可及吧?”
“王爺這是何意?王爺智者,妾怎麼敢……”
“你不敢?”他嘲諷一下,豁然睜開眼睛,死死盯着她,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關心我進京之事,時常詢問下人要如何與宮中人取得聯繫,又到處打聽於然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話到了這個份上,蕭予綾倒也不慌張了,問:“哦?原來王爺如此關心妾!即是如此,妾倒是很想問一下王爺,王爺以爲妾要做什麼?”
“你要和宮裡的周炳取得聯繫,想要故技重施,將於然也弄進去!”
她身軀一震,他竟然洞悉了她的心思!她確實是這個想法,於然的父輩權勢過人,她想要報仇,唯有利用周炳,利用成帝。
心事被說穿,她不但不心虛,反倒是憤怒!因爲故技重施這四個字而憤怒,這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事情,那時候的她,一心爲他。
曲英被送進宮的時候,她懼怕他誤會,找他解釋,他卻迴避了這個話題。那時不懂,現在才明白,原來他的迴避不是因爲相信了,而是因爲根本不信任她。
此時想來,更是悲哀!無論她如何對他,他終是不相信她的!
這種悲哀,讓她冷冷一笑,若是早先她還有過猶豫,還曾爲他擔心。現下,她只覺得,這樣的他,不值得她費心!
她譏誚一笑,道:“王爺多心了,南國夫人之事,並非我所爲。”
他蹙眉,十分不喜她那樣的眼神,道:“縱使以前不是你的主意,難道此番你沒有抱着這樣的想法?那日我還以爲你是心中有我,纔會讓我答應一年內不和於家定婚約。後來看你的所作所爲,猜測你的心思,怕是更多在朝政上,在於然身上吧!”
問完,也不等她答,他又說:“阿綾,你做別的事情,我都可以縱容你,唯獨此事,你實在是糊塗,那於家豈是曲家能比的?你……”
“王爺!”她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道:“王爺誤會了,妾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讓孩子和妾有個安身之所而已。至於於然小姐,妾不過是個沒有祖輩蒙蔭的婦人,如何敢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安身之所?”他臉色微白,道:“好,好得很!”
見他說得咬牙切齒,蕭予綾因爲憤怒而失去的理智終於回來。她忙斂了表情,道:“王爺息怒,妾自知有錯,請王爺責罰!”
“滾,你滾出去,以後未得本王傳召,你不得到書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