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王府的二太尉,帶的護院不多。雖然他的畫舫比陳璟的船大,但是他帶了好幾名歌姬、舞姬,獨獨護院少了些。
他大概覺得,打出鄭王府的名聲,一路上無人敢惹。
所以,聽到陳璟船上的護院、鏢師出聲,知道對方有七八人,假如打起了,二太尉也佔不了什麼便宜,就道:“來人,送客。”
陳璟牽着惜文的手,回了自己的船上。
上了自己的船,惜文一下子就撲到了陳璟懷裡,有點驚魂未定的顫慄。
“真怕和他們打起來。”半晌後,惜文柔聲對陳璟道,“要是打架,就給央及添了麻煩,我心裡過意不去。”
“沒事的,他們不敢打架。”陳璟笑道,“都是過路的,誰也不知道彼此的底細,貿貿然打架,後患無窮。那個鄭王府的太尉,看上去不蠢。”
陳璟知道二太尉的身份,但是那個太尉不知道陳璟。
不清楚對方的來歷,就要動手,是很愚蠢的,除非真的被欺負。
“......那個人,我覺得眼熟。”陳璟突然又道。
惜文微訝:“你認識他?”
“不能說認識。”陳璟笑道,“只是覺得他眼熟,可能哪裡見過,還打過交道。可惜,已經忘記了。”
陳璟對人不太上心。
和某個人說過話,轉眼間不記得了,也是常有的。
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
那個鄭王府的二太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他中等個子,有點消瘦。眼底有淤青,似乎是很疲憊的樣子,應該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的眉眼。陳璟依稀相熟。
“去年在清江藥市,遇到的那對鄭氏姐弟。那個鄭姑娘,眼睛倒很像這位二太尉。”陳璟猛然就想起來了。
那對姐弟倆南下,只帶着一個先生,很神秘低調的樣子。然後,他們自稱姓鄭,可是給陳璟銀票的時候,出現人又不敢用自己的名字。
前後一想,陳璟猜測:有五成可能。上次遇到的那對姐弟,就是鄭王府的。
“這倒是有緣。”陳璟笑了笑。
鄭氏姐弟裡,那個女孩子,蹙眉的模樣,很是傲然冷漠,和二太尉如出一轍。倒是那個男孩子,看上去不諳世事,很天真單純。
“......央及,我們開船吧?”陳璟很在出神,就聽到惜文在耳邊道。“咱們的船大,點了燈籠可以走夜路,我想早點到京裡。”
惜文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倆無權無勢。鄭王府的二太尉,是個貴胄子弟,惹了他,陳璟要遭殃的。惜文很擔心陳璟,又怕傷了陳璟的自尊心,就謊稱自己要走。
陳璟笑了笑,道:“今天和二太尉鬧得有點僵,避開他們也是好的。好,咱們現在就走......”
惜文舒了口氣。把臉貼在陳璟臉上,溫柔依偎着他。
她的肌膚涼滑香軟。讓陳璟心情豁然明朗起來。
他們繞過鄭王府的船,起錨走了。
到了杭州之後。陳璟停船,上岸玩了兩天,去了趟周大人府上。
周宸和他的夫人極力挽留陳璟。陳璟爲人謙和溫柔,周夫人也很喜歡他。因爲陳璟對周家大恩,周夫人把他當兒子一樣,讓他在周家住兩天再動身。
陳璟也有給周溫榮調理身子,就答應了,帶着惜文住在了周家。
惜文身上,是看不到半點風塵氣息的。她行爲舉止,完全是大家閨秀的做派。她們名伎,訓練的就是氣質。
周夫人不知惜文的來歷,還以爲只是個良家女子,對惜文也很喜歡。
陳璟和周大人聊天,說起了周溫榮的病情。而後,話題沿着醫案,陳璟不由說到了鄭王府的那位小妾,說她即將大病等。
他也把自己和之鄭王府二太尉的衝突,告訴了周宸。
“鄭王府啊?”周宸聽到鄭王府,沉吟了一下,對陳璟道,“鄭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唯一的親叔叔。只因當年,帝位動搖,這位親叔叔沒有極力幫聖上,惹惱了聖上。
聖上沒有殺他,全是念着太皇太后求情,說到底是親叔叔,是先皇唯一的兄弟。從此之後,鄭王的俸祿減半,發往南邊戍守。
他的幾個兒子全部離開京城,沒有特詔不得回京。只有他女兒和王妃可以留在京裡。從此,一家人夫妻母子不得相見。”
“原來如此。”陳璟道。
如此,也是殘忍的。
他想到了上次那對鄭氏姐弟,神神秘秘的樣子,原來是那個男孩子不可以回京。估計是家裡有事,那個男孩子年紀小,偷偷跑回去。
最後,他姐姐送他南下。
“那怎麼二太尉回京了?”陳璟又問,“京裡下了特詔?”
周宸就咳嗽了下。
他支吾道:“官家心意,豈是我能揣測的?”
官場的人,任何風吹草動都清楚。
周宸肯定知道二太尉回京的內幕。
二太尉這麼公然打着鄭王府的名頭回京,必然是皇帝特許的。但是,爲什麼允許他們鄭王府的人回去,必然有原因。
這個原因,周宸知道,而不能告訴陳璟。
“這和楊老先生請我上京的原因,有沒有瓜葛?”陳璟暗想,“京裡到底是誰生病呢?”
和周宸的聊天,讓陳璟知道,鄭王府其實不能得罪。
皇帝既然已經允許鄭王的兒子回京,這就是個暗示,鄭王遲早也要回來的。
鄭王在南邊吃了這麼多年的苦頭。他落魄那些年,必然有逢高踩低的,欺負他的妻子女兒,等他回京之後,肯定要報復,這樣才能告訴別人:鄭王徹底復位了。
這是個手段。
陳璟不想撞到這個槍口上。
晚上。陳璟也簡單把這個情況,和惜文說了。
“下次再見到他們,繞着走就是了。”陳璟道。
惜文點頭。
她換了件蔥綠色的褙子。月白色的瀾裙,似株生機昂然的水仙。亭亭玉立。陳璟很少見她穿這樣顏色的衣裳,不由好奇看了她幾眼。
惜文聰明通透,頓時就明白了陳璟眼神的含義,笑着道:“這間衣裳,是夫人給我的。她說,這是五小姐未出閣時最愛的樣式顏色。
夫人說,我長得有幾分像五小姐,身段也像。就尋了幾套五小姐的衣裳首飾給我。我從來沒穿過這種顏色的,央及瞧着好看麼?”
“嗯,很好看。”陳璟道,“你長得好看,什麼衣裳都好看。”
惜文訝然看着他。
她眉眼帶笑,調侃陳璟道:“從前以爲你是個木頭。看來是我錯了,你也是滿嘴甜言蜜語,會哄人開心。”
在周家耽誤了兩天之後,陳璟他們換了馬車,乘車上京。
周宸知道陳璟是去找楊之舟的。仍給陳璟寫了幾封信,讓他帶着:“倘若無人接待,就去找他們。這些。都是我的摯友和親戚,信得過。”
陳璟道謝。
周宸又送了他兩個護院,叮囑他:“行路莫要莽撞。路上不管遇到什麼,忍忍也無妨,千萬別挑事。”
陳璟又點頭,道是。
他拿着周宸的信,帶着惜文,從杭州繼續乘船,走了幾天到了汝州。換乘了馬車。
路上,惜文暈車。
她吐得一塌糊塗。
陳璟還特意給她把脈。生怕她是身孕。結果,並不是。她僅僅是暈車而已。
“慢些走。”陳璟特意吩咐車伕,讓他們把馬車的速度降下來。
惜文還是難受。
原本一個月的路程,他們走了將近兩個月。直到四月初五,陳璟和惜文才到京裡。這時候,惜文已經奄奄一息。
她虛弱對陳璟道:“我是不打算回望縣了。再折騰一回,我這條命就要丟在路上了。”
陳璟笑起來,道:“也好。到時候把你娘接過來,陪着你,如何?”
惜文滿足而笑。
他們剛剛進城門,門衛照例盤查。
陳璟下車,和他們打交道,說明自己是哪裡人,到京裡做什麼;有沒有同行者,同行者的身份等等。
他說話的時候,有兩個守衛一動不動盯着陳璟的臉,似乎想看出點什麼。
然後,他們倆竊竊私語。
陳璟有點疑惑。
他看上去,那兩個守衛卻不和他對視。
然後,其中有個守衛就走開了。
“不好,這是有事。”陳璟見那個守衛公然離開,心裡微訝,猜測是出事了。他回想下,他在京裡沒什麼仇人,除了鄭王府的二太尉,沒有得罪誰。
到底是誰要拿了他?
“進城吧。”盤查之後,守衛對陳璟道。
陳璟的馬車就進城了。
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重重的腳步聲。然後,一隊人馬,大約二十來個人,把陳璟的馬車團團圍住。
“車上何人,下車!”護衛高聲喊道。
惜文很難受,聽到這話想要坐起來。
陳璟扶住了她,低聲道:“坐下吧,我下去看看。”
他跳下了馬車。
剛剛下車,他就被人拿住了。
“這位大人,我所犯何事?”陳璟沒有掙扎,只是問道。
那大人卻不和陳璟說話,只是道:“抓你,自然有抓你的緣故。來人,把車上的人都拖下來,把馬車趕走。”
惜文就下了車。
她也被壓住。
“央及,央及!”惜文大叫,喊着陳璟的名字。她並不是害怕,而是爲陳璟擔憂,一下子就慌了神。
“沒事的,不要亂動。”陳璟叮囑惜文,“很快就沒事了,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