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馬車輕微的顛簸中,熾色天堂和浪子先後醒了過來,但身體卻沒有什麼太痛苦的感覺。看來野蠻人長官踢他們的那兩腳,力量用得恰到好處。

車廂還座著一個年輕的狼人,他也穿著一身破舊的新兵便裝,毛茸茸的腦袋上有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隨著馬車的搖晃,兩隻豎立的耳朵警覺的聳動著。

浪子對他和煦的笑笑,因爲他知道,是這個狼人在自己昏迷的時候放了衣物在自己腦袋下,這可是非常體貼的舉動。

可狼人看來好像還有點害羞,也可能是謹慎吧!他紅著臉點頭回應著浪子的問候,可身體卻下意識的往車廂的一角縮了縮。

嗯,狼人會臉紅,真是少見。他們的臉上有一層細密的絨毛,一般程度的紅色是透不出來的。

浪子又笑了,他知道這狼人的謹慎與羞怯註定要在某人的熱情下完結。

“謝謝了,好兄弟!”果不其然,清楚了狀況的熾色天堂在第一時間就握住了狼人的爪子……不,應該是手纔對,他握住了狼人的手熱情的搖晃著:“我叫熾色天堂,你叫什麼?”

“阿、阿、”狼人被熾色天堂的行爲嚇了一跳,想避避不開,想縮手又縮不回去,好半天才用一個溫和的聲音回答:“你好,我叫阿里羽貢米&m;#183;西達盧燦&m;#183;別哥孔綈沃&m;#183;啕拗普圖……”

一大串生疏、彆扭、拗口的讀音被狼人說出來,如果要在戰場上這麼喊人的話,名字還沒念完仗已經打完了……可如果不叫全名,異族的族人很有可能跟你拚命,這也是軍隊裡流行叫綽號的最根本原因。

“這個……我記不住也讀不出來,不過不用在意!”熾色天堂的腦袋已經繞不過來了,“你的綽號呢?”

狼人的臉蛋紅上加紅,而且還垂下了雙眼。

“墮落。”他的聲音小極了,熾色天堂不得不湊過耳朵去聽:“我的綽號是墮落。”

“墮落!墮落?他叫墮落──”熾色天堂回頭看看浪子,再轉過去看看狼人,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在熾色天堂極端猖狂的笑聲中,狼人的臉已經變成了紫紅……正在他耷拉著腦袋用指甲摳車廂板的時候,兩隻手搭到他的肩上。

“沒別的意思。”熾色天堂還在笑,笑容誇張得露出白白的牙齒:“就是覺得這個綽號不適合你,我們家鄉也有狼人家族,勇敢著呢!”

“對啊!我叫浪子。”別一人也把身體移動過來,摟著他的肩說:“以後就是朋友了哦。”

“嗯!”狼人看出他們的笑容裡沒有惡意,高興的點著頭,三個人的笑聲合在了一起。

“彭!”的一聲,外面有人用什麼東西敲了車廂,三個人連忙收起笑聲,端正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一路上,三個勞苦了半年的菜鳥聊天吹牛打鬧,享受著這份難得的空閒時光,很快就混得沒了隔閡,只要不是高聲喧譁,也沒人來訓斥他們。

在兩人一唱一和的壓迫下,狼人墮落說出了他綽號的由來。

墮落家族所居住的村子裡每一代都出英雄,而且上代還有狼人當上了軍隊中的高級軍官,這在當時是不可想像的,因此墮落所在的村莊在當地狼人部族中有很高的威望。

墮落的父親是族豪,他是家中的幼子,又因爲墮落性格溫順所以最受家人呵護。墮落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狼人兇悍堅強的性格在他身上是一點也沒體現出來,反而常常做些給窮困狼人東西等等“不分尊卑”的傻事,所以其他族豪的狼人孩子都叫他“墮落的傢伙”。

爲了不讓家庭因爲自己而被人恥笑,他執意跟從其他同村的青年們加入了軍隊。他想用幾年的軍隊生涯來磨練自己的意志跟性格,可沒想進訓練營的第一天,“墮落的傢伙”就響徹了訓練營,可惡的長官知道後就一直叫他“墮落”並自作主張把這稱呼寫上了花名冊。

典型的冤案。

“沒關係沒關係。”生性樂天的熾色天堂安慰他說:“等你立了戰功,軍部就會授予你一個威風的稱號,再沒人敢叫你墮落了。”

“真的嗎?”單純的狼人眼中立即流露出驚喜的眼神:“真的可以嗎?我只要立下戰功就可以?”

“是啊!只要你的戰功足夠大,你甚至可以隨便叫其他人墮落。”熾色天堂哈哈笑著,“怎麼樣?夠你期待的吧?”

“我,我不想把其他人叫成墮落。”狼人羞怯的眨著大眼睛,說話的時候臉又紅了:“只要不再被別人叫成墮落,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現在,我們還是得這樣叫你啊!”浪子說:“不過,你也可以把這個名字當成是一種動力,就像……就像我父親不分場合揍我是一個道理。”

“你父親?”

“是啊!他只要不高興就會揍我。”浪子笑著回答:“哪裡逮到哪裡打,我的步法就是這樣練成的。不過嘛!當我成爲英雄之後,他就不能隨便揍我了,想揍我的話,請先向軍部申請。”

狼人笑。

在兩人的勸解之下,狼人這個“墮落”的綽號就這樣確定下來了。

“啊呀啊呀!”浪子趴在車廂隔板上,毫不掩飾眼中的興奮:“接著被選中的人會是什麼怪名字呢?真是期待啊!”

可是,後面接連三個上來馬車的人名字都很正常,這讓浪子非常失望。

這失望一直持續到他們回程的時候,持續到面色蒼白的長官把一個處於昏迷狀態的山地矮人給丟上馬車爲止。

看得出來,這個山地矮人對長官很不服氣,他很快就醒了過來,而且馬上開始在車廂裡上竄下跳。他很憤怒,眼睛裡一直在往外冒著怒火,嘴裡還發出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的號叫,神情兇惡的像是要吃人。

毫無疑問,長官很不喜歡這叫聲,立即就有一把帶著鞘的戰刀在空中轉著***飛來砸在矮人頭上──讓矮人再次暈了過去。

“好暴力的長官啊!”浪子心想:“難道不能講講道理嗎?”

“嗓子不錯。”長官的同伴當時剛好在,就跟長官打趣說:“這叫聲就像頭髮情的野獸。”

“嗯。”長官表示同意,轉身接過浪子遞來的戰刀,對車廂裡的菜鳥們下達了第一個命令:“以後就叫他情獸。”

一車廂的菜鳥連忙點著頭。

“雖然我們都是精英。”等長官走了,浪子看看熾色天堂和墮落,輕聲說出一句大家都贊同的話:“可軍隊這地方,還真是不能隨便開玩笑的地方。”

看著還倒在車廂裡、保持著昏迷的“情獸”,這羣精英菜鳥心中都不免爲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

又過了幾天,滿載著“精英菜鳥”的車隊,終於進入了新兵們心中一直嚮往的地方──傳說中的鬥士團訓練場。

菜鳥們興奮的傻笑著,做出高傲的神態,並互相拍肩膀鼓勵別人。

“滾下來,都給我滾下來!”馬車還沒停穩,一個高大的軍官就揮舞著鞭子驅趕著菜鳥們下車:“東西拿好,對面列隊!”

菜鳥們再也顧不得維持自己的精英形象,狼狽不堪的抓著自己的東西跑過去列隊。

“列的是什麼隊,一羣笨蛋!”軍官跨著大步走過來,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呼嘯起來,鞭梢畫著弧線,精準的落到每一個人的肩膀上:“跑起來,給我跑起來!”

浪子和熾色天堂把墮落夾在中間,認命的被軍官吆喝來吆喝去,連自嘆命苦的時間都沒有。但暴躁的情獸卻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鞭子,高聲號叫著跳出隊列要跟長官幹架,但長官非常有經驗,情獸隨即就“帥氣”的再一次暈倒在地。

其他菜鳥一邊繞著***跑,一邊驚歎著山地矮人身體裡旺盛的生命活力,這羣菜鳥都被長官打暈過,雖然醒過來之後身體沒損傷,但誰都不會有一醒過來就立即找長官幹架的勇氣……但情獸不同,他簡直是個打不死也打不怕的怪物嘛!

有菜鳥小聲猜測,這個山地矮人一定是以這樣的方法逃避訓練,但立即招致衆菜鳥的白眼。鬥士團可不要廢物,雖說情獸莽撞些,可他的行爲本身就是一種勇敢。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才被允許休息,反正全體菜鳥都癱在地上伸出舌頭來喘氣,狼人墮落的舌頭那叫一個長,伸出的部分完全可以用來打領結。

直到這時,面色蒼白的長官才走過來,帶著菜鳥們去住宿的營房。當然,因爲身處在一個友愛的團體裡,所以昏迷的情獸絕不會被單獨丟下,他被人像拖死狗一樣給拖了進去──長官特別吩咐的,要拖腳。

情獸雖然性格暴躁,但卻有一個好處,時間稍微久一點──通常是一個晚上,他就不記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第二天,他一大早就爬起來,豪爽的、誇張的挨個和菜鳥同伴們擁抱──雖然他的頭只能到平常人的胸部,手也只能抱到別人的腰,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熱情。除了性格暴躁此外,他還有一個碩大而笨拙的屁股。

早飯後,菜鳥們被各自的長官帶到不同的地方。

浪子這一隊十來個菜鳥被野蠻人長官帶到一個很遠的山谷裡,每人都背了相當於自己體重的東西,就連長官自己都不例外。

雖然長官這個人比較悶,但菜鳥們也發現了他的好處,他幾乎不怎麼罵人,事實上他基本上不說話,菜鳥們偶爾的頑皮他根本就不會管。

“東西放旁邊。”進入山谷之後,野蠻人長官站在一塊平整的地面上招呼大家:“過來列隊。”

菜鳥們立即就放下東西站好,聽長官第一次的訓話,看他們臉上那自豪的表情,一定以爲自己的站立姿態就如同魔殿門口的雕像那麼神聖,那麼威武。

野蠻人長官的眼光從左到右,在菜鳥們身體掃過,他很冷靜,像他這樣冷靜的野蠻人可太少見了:“先認識一下,在稱呼方面,你們要叫我貧血長官。”

“是的,貧血長官!”經過新兵訓練的薰陶,菜鳥們明白應該怎麼回答長官的話。

“我規矩不多,基本上只有一條。”貧血長官向菜鳥們點點頭:“聽到就服從,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這個小隊的傳統。”

“我們這個小隊名叫珈藍,珈藍小隊有五百多年的歷史。珈藍小隊的名字來由已經不可考,其實,對我來說這也不重要,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樣,你們只需要知道,珈藍小隊從來都是一支戰鬥意志堅定、功績突出的團體就好了。”貧血接著說:“勇氣、漏*點、團結,是珈藍小隊的傳統,沒有經過生與死的考驗,你們很難理解這點。所以,在你們繼承這些精神之前,只需要聽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是的長官!”

“你們要認識到自己只是普通的士兵,本來是應該混在那些雜牌部隊裡衝鋒陷陣,埋沒自己的特長,最後在某次戰爭中不明不白的死在敵人的弓箭與飛石下,那樣的話,你們以前接受的所謂訓練就足夠了。”貧血看著這羣興奮不已的菜鳥,毫不留情的用語言打擊他們:“但作爲一個珈藍小隊的隊員,這些還遠遠不夠。我把你們從泥潭裡挖出來,是要你們發光的,你們只有訓練訓練再訓練,才能滿足我的要求。”

“是的長官!”

“在這裡,在你們成爲真正的隊員之前,你們沒有權利、沒有福利、什麼都沒有。”

“是的長官!”衆菜鳥的聲音已經小很多了。

“說出你們的綽號和特長。”貧血長官朝排在隊首的一個高個子一揚頭:“你先。”

“綽號巴哈姆!”高個子菜鳥大聲的回答:“特長是雙手戰錘,力氣大!”

“雙手戰錘保留,但要使用鬥士團特製的。”貧血長官說:“再練習戰刀配盾,加強耐力訓練。”

“是的長官!”巴哈姆翻動著肥厚的嘴脣回答,嘴脣肥厚是沼人的特點。

“此外,你的下嘴脣過於顯眼了,如果不想中箭的話,就給我摺疊起來放嘴裡用牙咬住。”長官平淡的喊:“下一個。”

“綽號熾色天堂!”某菜鳥用嗓子逼出雄壯的聲音:“特長是長矛和戰刀!”

“長矛保留,戰刀用兩把。”貧血長官抱著雙手:“熾色天堂這綽號太長,叫熾色。”

熾色天堂想反駁一下,可又想起長官的規矩和致人昏迷的手段,只得忍了下來。

“綽號浪子!特長是單手長劍和長弓!”

“保留,儘量提高你的速度。”

“綽號,我的綽號是墮落。”狼人紅著臉說:“特長是警戒和速度。”

“練習單手長劍配匕首,至少達到精通的水準以上。”貧血長官看了狼人一眼:“還要改掉臉紅的毛病。”

“哎……”墮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可他旁邊一個傢伙放肆的笑了。

貧血長官上前幾步,盯著這個愛笑的菜鳥。

“綽號克萊伯。”愛笑的菜鳥一看事情不對,就想矇混過關:“特長是魔法和……”

“很愛笑?”貧血長官用腳尖在泥土裡挑出一塊小石頭,踢到克萊伯腳邊:“揀起這個放嘴裡。”

克萊伯乾嚥了一口唾沫,但他沒有山地矮人動不動就反抗長官的那種勇氣,只有無奈的揀起石頭,一狠心,丟進自己嘴裡。

看見大家驚異的目光,他臉上又露出了一抹苦笑。

“還笑?”貧血長官這次挑了個更大的踢到克萊伯跟前:“那就是說還不夠,再放一個。”

克萊伯的眼睛都直了,他儘量控制著自己不笑,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又把石頭放了進去……這是泥地裡的石頭,可不是餐桌上的麪包那麼美味。

貧血長官露出古怪的表情,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克萊伯,腳尖下又挑了一顆比克萊伯的嘴還要大的石頭踩著,就等他再次出現笑容。

克萊伯差點沒哭出來,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豐富。

“嘿嘿,哈哈哈哈!”

發笑的是山地矮人,他再也忍不住,在隊列裡抱著肚子、跺著腳笑開了。

貧血長官也不生氣,只是淡淡的說:“情獸,過來。”

“我知道!”情獸毫不在乎的走出隊列:“不就含石頭嗎,我自己來。”

說著伸出手來,就要去抱長官腳下的石頭,貧血長官卻阻止了他。

“不是這個。”貧血長官又把克萊伯叫到身邊:“把嘴裡石頭吐出來。”

克萊伯乖乖的吐出石頭,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

“不是說自己來嗎?”貧血長官哼了一聲:“就是這兩個。”

在確定了長官不是在開玩笑之後,山地矮人的眼睛立刻紅了,咆哮著向貧血一拳揮去……當然,他接下來的遭遇我們心裡應該有數,反正他總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不過,在他這次昏迷期間,嘴裡多了兩顆沾滿泥沙和別人唾液的石頭。

“這是我們的隊旗,你們要記住,到死都得記住!”貧血長官展開一面旗幟:“在這隊裡出了一位少將,四名上校,十六名英雄,但沒出過一個叛徒和膽小鬼!”

“是的長官!”

“加入了這個小隊,你的一生就和珈藍聯繫在一起。想出這個隊,就只有兩個途徑,第一是服役期滿走著回家,再一個是成爲烈士被人擡著回家。”說到這裡,貧血長官眼睛裡兇光一閃:“如果你們想開闢其他離開的途徑,我就讓你成爲烈士,聽清楚了?”

“是的長官!”

“按照我說的武器,穿上盔甲自己去練習,你們自己組隊練習。”貧血長官看看天色:“不懂的地方儘管來問。”

在菜鳥們納悶的時候,貧血已經走到一旁睡覺去了。

熾色遲疑了一下,走過去拿起一把戰刀,抽出刀身看了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傢伙。”他看著浪子說:“這可是真傢伙。”

“那、那還練嗎?”墮落緊張的問:“會受傷……”

“練吧!難道真想在這成爲烈士嗎?”浪子嘆了口氣:“我們把刃口包起來。”

一天練下來,各位菜鳥縮手縮腳的,沒有多大長進。

當天晚上,貧血長官跟菜鳥們過招。

十來個菜鳥也沒客氣,圍著貧血一通亂砍……最後的結果卻是菜鳥們在一片慘叫聲中躺下,人人都掛上彩,沒有一個逃掉的。

隊裡唯一精通魔法的克萊伯哭喪著臉,開始用魔法爲大家治療,可他那點微薄的魔力沒能維持到給自己治療的那一刻……在其他菜鳥們精神抖擻連夜加班的時候,他就齜牙咧嘴的走到一旁去坐著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