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都說不清神魔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說不清人類與異族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自從這個世界上有了神魔、有了人類和異族,比斯大陸就被分成了對立的兩個部分,作爲兩個聯盟鬥爭的最直接體現——戰爭,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除了平時的零敲碎打,每二十年更有一次數百萬人蔘加的大場面,被稱爲神魔大戰。

這種爲聖潔、爲正義、爲榮譽而發起的戰爭,讓無數剛剛成年的少年們熱血沸騰。他們懷揣着絢麗的夢想,收藏起清澀的情感,雖然稚嫩的面龐還帶着羞怯的笑容,卻義無返顧的走上了去往招兵站的路。

徵召年紀二十歲,自願入伍十七歲,異族視種族有所變化,這是魔屬聯盟各國都遵照的徵兵規定。

實際上,兵員根本用不着各國大費周章的去徵召,在各地魔殿祭祀們多年的教化下、在榮耀的感召下,無數年輕人早就把從軍當成自己的第一理想,他們崇拜從戰場上榮歸的英雄,無數壯麗的故事早已使他們沉迷,

只要稍微的想象一下……以後自己隻身抵擋敵軍的事蹟成爲傳說故事,那豪壯的氣概就能噎着他們,讓他們喘不過起來。

當然,作爲黑暗魔族的子民,黑暗魔王會保佑他們的。

魔屬聯盟、布路克帝國境內的一個小城鎮外。

“啊——啊啊啊——”一個有着金黃色頭髮,藍色眼睛的少年正朝天空呼喊着,“就要到啦!我就要成爲一個光榮的戰士啦!”

“小點聲,現在可是早上,吵醒了村裡人看你好意思。”另一個褐色頭髮的高個少年上去踢了他的屁股,“什麼戰士,是鬥士團!我們的目標可是進入光榮的鬥士團。”

“真是粗魯的人啊,”被踢的少年懶洋洋的揉揉屁股,“不過鬥士團很難進吧?我聽說能進鬥士團的可都是精英。”

“當然了!鬥士團可是有着輝煌戰績的團隊,無數次的把神屬聯軍打敗,是我們帝國裡最驕傲的團隊之一!而且團裡的鬥士不但待遇好,還被允許使用自己喜歡的武器,”褐發少年驕傲的仰起頭,“除了這些,我們還可以給自己取個威風的綽號。”

“綽號?我不記得自己有什麼綽號,”金髮少年苦惱的抓抓自己的頭,“不過我父親常常罵我是豬……”

“如果你想用這個當綽號,我發誓現在就殺了你,你真是家鄉的恥辱。”褐發少年揚起拳頭威嚇,“想想看,當你掛滿勳章回家的時候,你那個農場主父親還敢罵你?”

“我、不用就不用……”金髮少年拍拍同伴的肩,“那你用什麼?”

“熾色天堂!”褐發少年眼裡翻滾着股股熱流,右手用力拉了拉揹包帶子,“我要用邪惡的神族之血,將他們的天堂之島染成熾色!”

“真是遠大的理想啊,哈哈哈哈,就憑你的那把刀?”金髮少年大聲笑着,“還是學學我吧,等這次神魔大戰結束了,我一定存夠了殺敵的賞金。我就帶着鼓鼓的錢袋和耀眼的榮譽,去周遊聯盟的所有國家,做一個漂泊天涯、自由自在的浪子!”

“我不用刀就能收拾你!”

商路上響起倆個年輕人歡快的打鬧聲,迷朦的霧氣中,他們的嬉戲的身影漸漸遠去。

當日,徵兵處的化名冊上多了倆個名字,一個的綽號叫“熾色天堂”,另一個的綽號叫“浪子”。據說,綽號浪子的金髮少年一再要求在自己的綽號前加上“漂泊天涯、自由自在的”幾個字,可他除了登記官的白眼之外,什麼要求都沒得到滿足。

懷着有些緊張的心情,倆只菜鳥——熾色天堂和浪子來到了新兵訓練營地。

諸如皇家鬥士團這樣的傳統團隊,在少年們心中的有獨特的地位,大多數菜鳥在徵兵處就拍着胸脯向徵兵官信誓旦旦的說着自己的特長,其最終目的就是要在自己的軍服胸前掛上鬥士團那銀光閃閃的胸牌。

“好樣的,年輕人,”通常,和藹的徵兵官都會這樣回答他們,“軍隊就是喜歡有志氣的人,去吧,到訓練營去打敗你的對手,鬥士團可不要廢物。”

於是,訓練場裡的吆喝聲熱火朝天。

熾色天堂和浪子混在一堆菜鳥中進了門,三十多人在操練場的角落站了一條“因爲過度彎曲而即將被廢棄”的直線,等待着長官的來臨。

“拽一點,”熾色天堂跟身邊的浪子耳語,“鬥士團不要廢物。”

在菜鳥們目光的注視中,一身盔甲的長官帶着兩個手下,邁着威猛的步伐走了過來。三個人氣勢洶洶,六條腿攪起的氣流帶動地上的塵土,好一陣飛沙走石。

長官戴着頭盔,菜鳥們當然看不到他長得怎樣,可還是以熱切的眼光注視着長官。

但長官站到隊首,先陰沉的“哼”了一聲,一羣滿懷希望的菜鳥馬上傻了眼,因爲誰都知道這不是好兆頭。

兩個手下立刻來了精神,家犬一樣衝到隊列前後,手撥腳踢一陣推攘,勁大得象頭情慾過盛的公牛……過度彎曲的直線終於不再彎曲。

“放下手上的東西,”一隻家犬還朝他們狂吠,“身上掛着的也取下來!”

疼痛還未散去,菜鳥們連忙照辦了。

長官這才雙手叉腰,慢慢的走了過來,跟每一個菜鳥的眼睛對視,他那露在面罩外的小三角眼裡翻騰着一些菜鳥們不明白的東西,但沒人敢好奇的問一問。當這對飄忽不定的小三角眼注視着某隻菜鳥時,被注視的倒黴蛋的眼睛不是看天就是瞄地,沒人敢跟長官頂牛。

長官看完這三十來只菜鳥,走回隊列正前方,對一隻家犬說了話什麼,家犬立刻喝令菜鳥們站成了倆列。另一隻家犬遊走在菜鳥們身後,拉拉這個的耳朵,捅捅那個的脅下。

熾色忍住了被人拉耳朵的憤怒,而浪子卻無法忍受被家犬捅脅下的待遇,身體瞬間飄出去幾臂的距離——但他的腮幫子上立即就捱了一拳,乖乖的站回去。

長官慢慢的走過來,用戴着粗糙手套的手托住浪子的下巴,一句難以回答的問話透過面罩傳到浪子的耳朵裡,“你這是什麼表情?”

熾色的呼吸有點急促,生怕浪子說出那是“拽”的表情。

“我平常都這樣,”浪子很“拽”的回答說,“有什麼不對嗎?長官?”

托住下巴的手瞬間就收了回去,然後出現在浪子的肚子上,浪子痛苦的彎下了腰,口裡發出“荷荷”的聲音。

“不要反問長官的問題,長官問什麼,就回答是或不是,”長官收回了手,對隊列裡的人說,“不然的話,這就是榜樣!”

“榜樣”彎曲的身體還在長官旁邊微微抖動,象一支弓背的大蝦。同仇敵愾的菜鳥們一致的向長官投去信服的目光,順帶再鄙夷的瞄上“榜樣”一眼。

委屈和羞愧交織着疼痛,讓浪子倆腮通紅。

“這裡是訓練營,你們進了門,就已經是一個士兵了!”長官大聲的說,“我不管你們爲什麼來這,但做士兵有士兵的本分,長官的話是不能違背的!誰再敢跟我對着幹,我就踢爆誰的卵蛋!聽到了嗎?”

“是!”爲了某個部位的完好,菜鳥們齊聲回答,三十來條嗓子的聲音彙集在一起,聲勢也不小。

“啪”的一聲脆響,又一個站長官身邊的菜鳥被扇了耳光,淪落爲第二個“榜樣”。

“回答是或不是,”長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後面都要加上‘長官’!”

“是的——長官!”菜鳥們再次齊聲回答,在這其中,又數兩個“榜樣”的聲音最大。

“呸!”長官掀起面罩,朝地下來了口唾沫,用看待牲畜的眼神在菜鳥們身上掃了一眼,“一羣雜碎,給我圍着訓練場先跑上十圈!”

就這樣,菜鳥們開始了半年的新兵訓練。

換上利落的軍服,跟同時進訓練場的菜鳥們一混,組了個百人隊,接受長官的教育。

彷彿長官們的腦袋裡都不長東西,整天就是喝罵,手裡永遠握着皮鞭,皮鞭的鞭梢永遠朝上,隨時準備蒞臨某個倒黴蛋的屁股。

在這樣的日子裡,當然少不了爲菜鳥們樹立榜樣。榜樣的力量無窮大,榜樣的數量無窮多……長官全身上下都是寶,皮鞭只用來對付人類,腳尖招待狼人,拳頭是山地人專用,包裹在鐵甲裡的肘部只有野蠻人才能享受。

在後來的日子裡,浪子才明白自己第一天當“榜樣”其實一點都不冤枉。訓練期間的每一天,走了狗運沒捱打的菜鳥那都是少之又少,菜鳥們做得好要捱打,做得不好更要捱打,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您多保重……

除了揍人,長官們的語言更是絕妙,如果不來當兵,菜鳥們永遠不知道自己通曉的語言會有如此的魅力。

通常,長官們會用粗俗、通俗的語言問候菜鳥本人;如果菜鳥做錯了事,這個範圍會擴大到菜鳥的家人;如果菜鳥惹火了長官,那麼這個範圍瞬間就會波及菜鳥的所有親屬、所有認識菜鳥和菜鳥所認識的人……其打擊面之廣、打擊力量之強,不是普通的精神類魔法可比。

熾色天堂和浪子的生長在同一個村莊,他們的村裡出產兩樣魔屬聯盟裡最奇特的東西,一是用來製作頂級紅酒的葡萄,另一個就是兇悍的潑婦,而盛產潑婦的歷史似乎比葡萄更爲悠久。但倆人一致以爲,整個村、不,整個鎮子的潑婦加一起都沒他們長官的一半厲害。

想想看,那些榮歸故里的英雄們能夠不憑藉威名,而一人單單用舌頭就罵啞整條街的潑婦,這的確不是沒原因的。

一個個擲地有聲的字眼,一個個簡單直接的詞彙,甚至於一個語調的細微變化,都能讓被罵的菜鳥們目瞪口呆,滿臉羞臊,恨不得馬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也不是沒人抗爭過,浪子他們隊就出了這麼一個勇敢的菜鳥,其直接後果就是他躺在巫醫的那張散發着惡臭的病牀上,幸福的持續了一天的昏迷狀態。

只有在每天三次禱告前後,菜鳥們才能鬆一口氣,互相說說話,談談理想什麼的。在這個枯燥而又粗魯的營地裡,理想是唯一純潔而又能讓菜鳥們安慰自己的東西,大家都是憑藉着對理想的執着才撐下來的。

想打退堂鼓的菜鳥也不是沒有,不過想想,那得先讓某長官踢爆自己的某個部位,這代價也太大了點。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熾色天堂和浪子也沒有放棄進入鬥士團的理想,熾色天堂的戰刀和長矛用得相當好,幾乎能和長官打平手。而浪子的單手劍耍得不賴,長弓更是出神入化。以至於長官常常帶着他倆去跟其他隊裡的菜鳥比試,爲自己贏得大把的銀幣和假期,但他倆的待遇並不因此而有所改變。

半年的時間就快過去,熾色天堂和浪子漸漸成熟了些,稚嫩的表情也不會常常出現在他們臉上,這道理很簡單——因爲鬥士團不要廢物,而在軍營裡,稚嫩常常與廢物劃等號。

一天下午,熾色天堂和浪子就發現一些穿戴跟長官不一樣的軍官在訓練場裡打轉,他們也不多說話,就只在菜鳥們訓練的時候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一個個抱着雙手,雖然眼光犀利,面容卻平和。

長官們變得更加嚴厲,紛紛將自己手下最得意的菜鳥拉出隊列操練,皮鞭來回揮舞,活象馬戲團的訓獸師,就差給菜鳥們栓上狗熊鏈牽過去討錢了。

因爲,這些軍官的左胸前全掛着各種形狀的銀色胸牌——這是鬥士團的標誌,缺員的鬥士團到訓練營挑人來了!

訓練營裡的菜鳥們如同初次看見大草原的小馬駒,徹底的興奮起來,一個個擦拳磨掌的,都想着怎麼才能把對手漂亮的撂翻在地。是的,不但要撂倒對手,而且要乾淨利落外加漂亮——因爲鬥士團不要廢物!

但遺憾的是,菜鳥們的對手是長官。

因爲心底有那份畏懼,菜鳥們大多縮手縮腳,不敢和長官真打。可長官們真打,一點留手的意思都沒有。

“嗯,看出來了嗎?”浪子巧妙的彎了彎腰身和膝蓋,把臉的下半部分藏到熾色天堂的肩後,小聲說,“長官們也想去鬥士團……”

“看到了,我管他那麼多,這次比試決不手軟,”熾色天堂用同樣的方式回答着,“什麼長官,不過下等士官而已,粗俗狹隘又齷齪,還不如鄉下的土財主,你父親比他們高尚多了。”

“我父親可沒得罪你。”

“你父親也罵過我。”

“罵你什麼?”

“嗯……豬”

正說着話,長官就奔這裡來了。

“你、還有你,”長官用手指點了熾色天堂和浪子的臉,“出來!”

倆個人站出來,長官先讓熾色天堂用長矛和別隊的精英菜鳥對打,熾色天堂沒幾下就收拾掉了對手,然後對手人數就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

當他用木製的槍頭敲掉最後一個精英菜鳥的門牙,長官喊了停,親自拿着長矛站到有些氣喘的熾色天堂面前。

“真卑鄙……”浪子心裡暗暗着急。

站着看他們這隊菜鳥的鬥士團軍官笑笑,別過頭去朝遠處喊了一聲,“貧血,這來。”

遠遠過來一個穿便裝的野蠻人軍官,他個頭比較高,身材在野蠻人中算消瘦的,但最特別的一點是他的面孔,那上面一絲血色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寒的蒼白。

他走近同伴,微微點頭算是致意,根本沒搭理上去獻殷勤的“菜鳥長官”。

“這個,撂翻十個了,”同伴對野蠻人說,“用長槍的。”

彷彿這羣鬥士團的軍官都沒什麼廢話。

“用戰刀。”野蠻人看了一眼熾色天堂,對“菜鳥長官”說。

長官照辦了,回身過來在場邊取了兩把戰刀,隨手丟給熾色天堂一把,趁着熾色天堂還沒拔刀的時候,長官已經衝上來了。

熾色天堂早就恨透了這傢伙,再說爲了進鬥士團根本顧不了那麼多。也不拔刀出來,連着刀鞘的戰刀空中一劃擋住長官的攻勢,然後反手就是一刀背拍在長官頭頂上!

一聲悶響,作威作福的長官被拍得一頭栽地上,看樣子是暈過去了。

圍在旁邊的百十號菜鳥全傻了眼,另兩幾個長官往這邊衝過來,熾色天堂早就豁出去了,站在場子裡跟個沒事人一樣。

“有點意思吧?”

“還行,”野蠻人軍官回答了同伴,隨即提高了點聲音,“那個刺頭,過來。”

熾色天堂好半天才明白這個“刺頭”就是自己,於是傻呼呼的走過去。

浪子先聽野蠻人軍官說了句“我要了。”,然後就看見熾色天堂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飛上天,再重重的摔地上——塵土飛揚。

“那邊那個,叫什麼?”接替的長官很惱火,大聲喊着浪子,“還不快操練給長官看,等着吃屎呢!”

捱了罵的浪子有些委屈,撅着嘴取了單手劍來,站在長官對面。

“幹!”長官提着戰刀衝過來,嘴裡還不乾不淨,“打你個沒卵蛋的。”

講力量,單手劍比不過戰刀,不過浪子腳步的敏捷足以彌補這一切,浪子繞着長官的身體快速移動着,讓戰刀不停落空的長官氣喘不已……倆個鬥士團的長官完全是以一種戲謔的眼光看着浪子耍弄他的長官。

終於,浪子光明正大的幹了一件讓所有菜鳥都心情舒暢的事情,刀刀落空的長官被他累得連刀都拿不穩,稀泥一樣癱坐在地上,還流口水來着……

“這個刺頭歸誰?”在繼續看了浪子的箭術之後,野蠻人軍官問自己的同伴。

“給你吧,”同伴笑笑說,“他會累着我。”

“好。”野蠻人衝浪子一揚頭,“過來。”

浪子欣喜的走過去,願望達成的喜悅毫無掩飾的出現在臉上。

“行,喜歡耍長官是嗎?”野蠻人軍官衝他一笑,浪子就覺得胸口一悶,自己的身體已經飛到了天上,半空中隱約聽到三個字“我要了”,然後就摔在熾色天堂身邊暈了過去。

軍官們辦完了交接手續,昏迷中的兩個難兄難弟被人象拖死狗一樣拖到一輛馬車裡。

馬車搖搖晃晃,駛向了另一個新兵訓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