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黑暗傳說──魔神之曲

作者亂入之聲:各位讀者,這其實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而不是科恩馬上就要遭到的滅頂之災……但爲什麼要放在這裡呢?當然是有原因的,當然不是作者個人的惡趣味……真的不是啦……你們要相信朕……朕一向是英明神武、偉大睿智、童叟無欺、貨真價實、絕世無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單車見了要爆胎的純潔老實人啊……是朕看節日來臨,特別趕出這篇看起來還算有些華麗的篇外篇給大家祝賀節日的呀……

謎之聲(大概是編輯、只是大概喲):你明明就寫了另一個,科恩在另個篇外篇裡從頭慘到尾、又在篇外篇結束時哭得死去活來……你怕憤怒的讀者追砍你,所以把這段內容移到下集了……真是用心險惡呀!

清脆的腳步聲,從光明神王宮殿前的臺階下傳來,也讓站在主殿正門處的一位神侍擡起了低垂的頭。她微微皺起眉頭,等着這位可能打擾到光明神王沉思的神走上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比光明神王的沉思重要?

伴隨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簇華麗的盔纓首先出現在神侍的視線裡,接着出現的,就是戰神那張永遠威嚴深沉,永遠不可冒犯的臉。

神侍垂下了目光。

身穿盔甲、手持佩劍的戰神在神殿正門前停下腳步,伸手握住鑲滿寶石的門環一扣,一聲脆生生的金屬撞擊聲直上雲天,這聲音迴響在整個天堂島上,也迴響在每一個光明神族成員的耳邊,就連遠在比斯大陸巡遊的神族長公主,也在這刻回過頭去,久久凝視着天堂島。

‘就連最後維繫大陸的依憑,也崩潰了嗎?’她的目光中,有震驚,有惋惜,有哀傷。

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神族長公主從座椅上站起身來,擡起的右手緩緩在身前劃過,從指尖灑下的細小光點浮游在空中,凝成一片淡薄的水藍色光幕。在衆多神殿祭司驚訝的目光中,長公主再向前邁出腳,腳尖輕輕將光幕破開,隨即就點在天堂島神殿的玉石臺階上。

‘長公主大人……’看到長公主的背影溶進那片幽深的水藍色光幕,身爲神殿領導者的紅衣總祭鼓起勇氣來輕喊了一聲,但完全與光幕合爲一體的長公主並未理會。水藍光幕盪漾着,在陽光下逐漸透明、消散。只留下一地伏跪於地的祭司們面面相覷,都不知是什麼變故。

得到訊息的公主們、神將們一路走上神王宮殿的臺階,從沉默着站在臺階兩側的八千光明神族中穿越而出,來到光明神族的心臟──神王宮殿大廳中。最後進入的長公主先在門邊向自己的父親施了禮,然後走到左側首位,站在這片沉寂壓抑的氣氛裡。

‘大家早就知道,近十年來,光明神族下屬的大陸領土內異端橫行,黑暗魔族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雖然如此,吾還是在盡力化解。但在剛纔,戰神帶來了黑暗魔族的通報。’少時,端坐在正殿唯一一張座椅上的光明神王睜開了數千年來一直閉合著的雙眼,輕柔的話語迴盪在每一個光明神族耳邊,‘在魔屬大地上,人類已開始追求弒殺神魔的魔法了。’

神王的話音在空間縈繞,話語裡的信息不但讓正廳裡的公主、神將們都擡起頭來,臺階下的八千神衆也在同一時間裡擡頭,眼神中流露出強烈的震驚和憤怒。

‘忤逆的人類已有了一些成績,他們圍殺了一個黑暗魔族,爲此,黑暗魔族請求啓動最高等級的神罰,按照兩族間的協定,我已同意。’光明神王用手支着下顎,雍容的氣質也難掩心中的失望惆悵,‘當一個時代自行發展到無法自我控制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使其崩潰。雖然在廢墟上重建的新時代必定會好於上一個,但這畢竟也是一個屬於我們的時代啊!’

wWW▲tt kan▲c o

‘父王想在什麼時候啓動神罰?’長公主低垂着頭髮問:‘我們要使用什麼手法?’

‘讓魔神之曲緩緩響起,送走這一個已歷經了萬年的時代吧!’光明神王站起身,看着自己的長女,嘴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就是現在。’

神王的意志是無法違背的,這已寫進每一位光明神族的血液和靈魂之中,正殿裡,公主、神將伏跪迴應,‘如您所願。’在殿前臺階下,八千神衆也跟着伏跪迴應,‘如您所願。’

光明神王向前移動着腳步,無數絲狀的金色半透明線條從他的後背瀰漫出來,輕若無物的在廣闊的空間裡遊移着,逐漸聚合、離散,最後凝聚成一對巨大的金黃色光翼。

正殿拱頂悄無聲息的向兩側打開,神王的身影筆直升上去,傳到每位光明神族耳邊的話語已變得威嚴起來:‘既然要親手破壞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就要用最華麗的手段,因爲這不但是萬物滅亡的輓歌,也是衆生新生的頌歌。’

‘如您所願。’仰望着神王身影的神衆們迴應着,這聲音匯合起來之後依舊是那麼的平和,但在瞬息之間,天堂島上下已變成一片潔白羽翼的海洋。公主、神將與八千神衆都舒展開自己的羽翼,跟隨神王升上天空,在雲層的最高處排列成整齊的隊形。

神王的體形這時已變得極爲巨大,如同是另一個太陽一樣,在不斷向外散發着金色的光芒──在目光無法到達的彼方,一個黑色的身影與之遙遙相對,那是黑暗魔王的身影。

此時的比斯大陸正處於白晝,對上界的一切都毫無所知的芸芸衆生正在爲自己而奔忙。各個帝國的皇族在宮殿裡處理政務,貴族、官員、名流正在聆聽教誨,學者在研讀,軍士在訓練,農夫在耕作,商人在叫賣……沒有人會想到,在那高高的虛空之上,風已止,雲已定。

一步,兩步,雅緻的步伐踏在虛空中,長公主從光明神族中走出,後背十二對純白羽翼完全舒展開來,她那一直緊抿的嘴脣正在輕輕開啓──以衆生未知的語言,唱出第一聲對生命的詠歎,這聲音,直傳到萬里之外的天邊。

與光明神族萬里之遙的魔族陣營中,這時也緩步走出一位女性,十二對在她身後緩緩起伏的紫色羽翼,顯現出她魔族長公主的超然身分。在神族長公主的第二聲吟唱迎面而來時,魔族長公主的吟唱也由脣邊輕啓,柔柔地合了上去──兩個本應該敵對的種族,兩位本應該勢同水火的長公主殿下,這時候居然相隔萬里在合聲吟唱!

兩個清亮、柔美又蘊涵着無盡魔力的聲音在天空中彙集起來,就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在無垠的靜止雲海中迴旋滑行,帶起了風,推動了雲;又猶如是一聲對世間的號令,讓萬物生靈舉頭,令一草一木震顫……而忙碌在紅塵之中芸芸人類,卻依然對此一無所知。

兩位長公主的合聲還未消散,神魔陣營中各有千名雙翼天使奏響手裡的樂器,輕柔、清晰的樂聲包裹着公主的吟唱回蕩四方──除了人類,萬物驚變。

大陸外海,漂泊着一艘因捕魚而迷航的漁船,幾位船員正要撒網,卻發現數尾珍稀的深海鱘魚躍出水面,正在驚訝,這些長達兩臂的鱘魚已掙扎着遊離翻卷的浪濤,流線形的身體不停在空中划着圈。虛弱的船員們眨着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這刻所見景象,但在眨眼之後,卻看到數千條深海鱘魚自水面接踵躍出,如同飛鳥一般遊弋在天!

隱隱的樂聲裡,天邊映出一抹五彩霞光,霞光被一條豎立着、不斷迴旋的光帶牽引,在無盡的虛空中環繞前行,逐漸的近了,更近了。絢麗的光帶當空飛舞,流光溢彩,把碧藍的海面和天空都點染得分外妖嬈……各個種類、體形不一的海中生物爭相飛上天空,成羣結隊的分別佔據了高高低低的天空,不住的翻騰躍升,彷彿這世界已沒了海水與空氣的區別。

‘神蹟啊!’望着在空中翱翔的魚羣,船員們大叫,‘這是神蹟啊!’

船身先是一陣晃動,然後是轟然一聲巨響,長達五十臂的漁船從中斷裂,魂飛魄散的船員們跌入海中,好半天才恢復神智,紛紛轉頭一看究竟──摧毀這艘曾經讓船員們無比自豪的漁船的,是一隻他們從未見過的巨型三頭海怪,那碩大船尾被這海怪咬在嘴裡,就如同是一塊小小飯前餐點。

在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嚎叫之後,三頭海怪扭曲着身體在海面上滑行起來,粗壯的尾部不斷敲擊海水,掀起陣陣高達百臂的巨浪。被捲入其中的船員們十有八九不再浮起,剩餘三兩個運氣極好的,浮出水面時只看到一隻自由飛翔在空中的巨型三頭海怪──在它身下的海面上,還有千百隻大小不一的同類正在掙扎着想要起飛!

鋪天蓋地的浪濤裡,船員們幾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連頌讚光明神族的讚歌都念得結結巴巴,只有歇斯底里的大叫,‘神蹟,神蹟!’

這之後,他們就徹底的被巨浪淹沒……

比斯大陸腹地,連綿的山脈中隱藏着一處秘密營地,立志反抗神魔的人類正是以此爲基地,聚集當世人類最傑出的精英,研究着高高在上的神魔秘密,他們決意驅除加在整個人類頭上的命運枷鎖,他們不願意再盲從於高高在上的殘暴神魔。

本來應該是個很平常的中午,但在彈指之間,這方纔還生機勃勃的山谷中鳥不飛、蟲不鳴,靜得可怕。營地入口的衛士從僞裝的草堆中探出頭去,看到一位身穿素白武士袍的人類站在入口處──他體形修長,膚色白皙,細緻面容如同是玉石雕刻,抱着一柄窄長的單手劍,正閉上雙眼在側耳傾聽着什麼。

職責在身的衛士正要拉響警報,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完全麻木,那白衣武士微微轉頭,把雙眼睜開、用冷冽的目光罩住衛士,這目光竟如金屬般銳利冰寒!

一點鮮血從衛士嘴邊涌出,逐漸連成一線,當殷紅的血絲滑落地面時,衛士已悄無聲息的死去。

白衣武士正過身子,向營地內一步步走去,腳步不急不緩,一組肉眼不可見的風刃陣列圍繞着他的身體,將前進路途上所有物體都切割成凌亂飛舞的碎片,無論是樹木、巨石,又或者那些接到警報,向着白衣武士衝去的無畏人類武士們……

一直到白衣武士走到山谷中部之後,飛舞在他身邊的風刃才逐漸平復消失,幾十名上了年紀的人類魔法師在無數的武士的保護下分站在他四周,用一個奇異的陣形把他包圍。

‘被你們殺死的魔將,應該就是死在這個魔法陣下。’白衣武士的目光在這些人類身上掃視過去,第一次開口說話,嗓音異常悅耳,語調極爲冷漠,‘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們時間吟唱,你們要盡力把魔法發揮到極至。’

‘難道你就是另一位魔將?就算你是魔族,在吾等魔法的威力下,你也無法倖免。’站在白衣武士正面的一位人類老者揚聲下令,‘完全屬性終極複合封印咒文──最後的光輝!發動!’

數十名人類魔法師同時吟唱着,飄散在空中的咒文顯得悲壯、蒼涼。

‘無盡的魔力,將化爲無盡的希望,風之精靈請圍繞在我身旁,構成混沌屏障;水的精靈請化爲柔順的波動,凝爲歲月之鏡;地之精靈請放棄彼此的仇視,解除心靈之束縛;火之精靈請凝成紅蓮之索,織爲空間之網;四大元素請借與我心之力,締結永恆的莫名;從虛無的開始到混沌的終結,請停止一切的波動,封印吧!最後的光輝!’

無數燦爛奪目的銀亮閃電從半空中劈下來,落在人類魔法師身上,讓這些人類的法袍高高鼓起,不斷扭曲纏繞的閃電匯合在他們手裡的法杖中,又變成八色光帶飛射而出,在白衣武士身外編織出一片細密的光網,向着白衣武士全身上下纏繞而去!

人類魔法師們已經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前一位尋來的魔將就是被這魔法封印而被最終消滅的,但此刻的白衣武士的身體卻像是一個虛無的影子,纏繞過去的光帶都從他身體中透過,居然沒有發揮半點應有的效果。

‘你……你不是魔族!’人類魔法師發出驚呼。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白衣武士答非所問,目光只望着天邊,‘長公主的吟唱已近尾聲。’

‘你不是魔族,我們就未必束手無策,對付神族的魔法,我們也準備多時了。’人類老者舉起藤木法杖,再次發令,‘逆屬性終極魔法──交錯之幻想!發動!’

‘在混沌中封閉的永恆,在虛無中破碎的平衡,停留在宇宙中的至深之淵,流連於歲月中的記憶之塵,請回應我的祈求,重疊幻想與現實,交錯弱小與強大,描繪失落的紋章,改變彼此的面貌,將痛苦與悲傷,降臨彼身!’

這個由無數人類精英前仆後繼,研究數百年的終極魔法,第一次在實戰中被釋放出來。當咒文響起的時候,以這羣人類魔法師爲中心,一個巨大的光幕從地面上冉冉地升起,越來越大,直至將整個山谷全部都籠罩住,使之與外界分隔開來。

光幕之外並無任何異狀,但光幕之內卻是風聲四起,飛沙走石──這個魔法在釋放的時候會消耗施法者的全部魔力與生命力,但最後效果卻是非常令人震撼,因爲這魔法會令時光交錯、敵我交錯、甚至包括弱強與性別在內的光幕裡的一切事物交錯!

在這之後,耗盡全部魔力與生命力的惡果會轉嫁到敵方身上,惟獨施法者存活下來!

當激昂的風聲平靜,當飛舞的一切復原,當包裹整個山谷的光幕逐漸消失之後,白衣武士依然靜靜的佇立在原地,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變化,而圍住他的人類魔法師卻全部委頓倒地,一個個像是即將枯死的植物,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看着白衣武士邁步前進。

數十位人類魔法師直至生命最後一息也不明白,爲什麼這兩個終極魔法會在白衣武士身上失效,這明明就是能擊敗神魔的魔法、是人類萬年以來的心血結晶啊!

白衣武士左手輕輕一揮,一簇簇藍色火焰在倒地魔法師的身體上燃燒起來,讓他們的身體逐漸分解,最終化作漫天飛舞的灰燼──保護魔法師的武士們根本來不及阻止,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阻止,能在這個承載整個人類希望的山谷中擔當守衛之職,本身自然不是什麼三腳貓角色,但白衣武士自出現到現在,所展現出來的一切能力都遠遠超過他們的認知。

雖然迷惘,卻不彷徨,因爲武士們的職責仍在──在白衣武士前進的道路兩側,躺滿了他們失去生命的身體,白衣武士每一擡手,都預示着又有數位人類武士獻出自己的生命。

當最後一名武士無怨無悔的軟倒下去,白衣武士已經走到山谷深處的一間小屋前。

在這山谷中唯一的一間小屋裡,一位十來歲的人類少年坐在面門的靠背椅上,身穿華服,一臉雍容沉穩的氣度與他的年紀毫不相稱。白衣武士看了少年一眼,並無其他表情,一臉平靜的開了口,‘光明神族,神王傳令。’

‘請原諒,吾想坐着聽神王的命令,因爲吾現在並不信奉神魔。’少年微笑着回答,‘在吾三十歲那年,就知道神魔不過是污穢之物而已。’

‘世界即將毀滅,因你而毀滅。’白衣武士對人類少年的態度既不生氣,也不訓斥,依舊用不帶任何起伏的語調說話,‘光明神王要讓你看完整個過程。’

‘可惜了,吾沒有時間去旁觀世界的毀滅。你的主人可以爲你安排一切,但他的話對吾沒有任何約束力。因爲,人類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人類少年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身體輕微的抖動着,嘴角隱顯出一點血絲。

‘你想服毒自殺,可以,我會讓你嚥氣。’白衣武士一步步走上去,站到人類少年的身前,‘然後我再把你救活帶走。’

白衣武士這句平靜的話,對人類少年來說卻是極端殘忍,他本就忍受着身體上的極大痛苦,這時卻又掉進萬劫不復的心理深淵,直至嚥氣前的最後一刻,少年的目光都怒視着白衣武士。而白衣武士那沒有任何情感的目光與之對視着,直到確定對方真正死去,才把手放在少年頭頂,用一貫的語調吟唱起一段咒語。

‘歲月緩緩而歌,澆滅衆生悲慼;時間默默流逝,霜凍萬物孤寂;失去未來的光陰之河,停滯你的腳步;在那絕望的黑日之舞中重歸吧!側耳傾聽這悽切痛哭的樂曲,低頭哀悼這無法安息的亡靈……’

魔咒在小屋裡迴響着,死去的少年身體被一層白色光芒包圍起來,光芒之內的時光開始倒流,少年口角的血絲在消失,身體比剛纔抖動的還要厲害,最後張嘴吐出一顆血紅的小藥丸──在不甘心的憤怒吼叫聲中,人類少年復活過來。

少年恢復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劇烈的反抗,但白衣武士只用一隻手,就輕描淡寫的接下了所有攻擊──當世人類精英之領袖的瘋狂攻擊,直到這位領袖再沒了擡手的力氣。

‘你想再服毒,我不會阻止。’白衣武士說:‘我會再復活你。’

被複活所受的痛苦並不比自殺好受,人類少年沉默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再反抗,事實上他也無力反抗。白衣武士抓起他,擡手擊穿屋頂,飄飛到半空中。這是怎樣的一片天空啊!雲海中漂浮着無數的動物、昆蟲、植物,有千頭以上的猛羣在漂浮,也有飛翔着的整片森林。頭頂的虛空中閃耀着一個巨大的五彩光球,正把這些佈滿高空的東西吸納進去。

‘世界毀滅因你的反抗而起,神王要讓你聽到、看到。’白衣武士把人類少年放開,‘這些無智的生物羣落會在虛無中等待着世界重生的那一刻,而污穢的人類沒有這個機會。’

人類領袖還沒適應身體漂浮感,就聽到一段飄渺的樂曲從悠遠處傳來,那聲音像是魔法的吟唱,又像是讚頌世界的歌聲,空靈、虛無、卻又能讓他的靈魂跟隨着旋律起伏不止。

‘神魔之曲的前奏已完,接下來是真正的樂曲,神魔在使用魔法時,都是以有曲調旋律的真正吟唱爲手段,而卑賤人類所謂的吟唱,只是在侮辱這個字眼。’樂聲一停,白衣武士就用毫無生氣的語調說:‘你現在能聽到神魔的樂曲,也能看到同類掙扎。身爲研究魔法的人類,當然能夠衡量魔法效果。妄想以人類的弱小去對抗神魔,這不是一般程度的愚蠢。’

人類領袖張了張嘴脣,想要反駁什麼,卻聽到天邊傳來一聲清晰的魔法吟唱,這吟唱伴隨着悠揚的樂聲,立即就改變了他身邊的世界──天空,覆蓋在整個比斯大陸上的天空都同時陷入了黑暗,彷彿這搭建在天地之間的舞臺在一瞬間被人拉上了幕布,熄滅了光源。

深邃的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陰沉的孤寂裡沒有一點聲響,但人類少年卻彷彿聽到了地面上無數同類發出的驚狂尖叫!

不知維持了多久,黑暗的天空才被一陣毫無預兆的激昂樂聲喚醒,隨着音樂的節奏,厚密的雲層被不同顏色的光亮照射,穿透雲層而出後,這些光亮有如實體一般相互擠壓,形成了各種匪夷所思的形狀,直到佈滿整個天空,相互映照之下,它們顯得猙獰而妖豔。

一絲純白的光柱出現在天界,穿雲透霧,筆直的投射到地面,在這純白光柱周圍,數百股金黃色的光流如同液體般一路奔瀉而下,就像是數百個高山瀑布,一旦遇到雲層阻礙,還會飛濺起巨大的金黃色浪花!

燦爛,耀眼,滿目的金黃轉眼間就覆蓋了大地,人類少年緊閉雙眼,不忍再看下去。

‘這不是滅亡人類的魔法。’白衣武士不知用什麼辦法撐開了人類少年的眼皮,解釋說:‘還沒到時間。’

遍地的金黃光斑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收縮、彙集着,逐漸變成大地上的一個小光點,細微而璀璨。光點閃爍着向上飛去,引出頭頂上一輪巨大的太陽──不是巨大,而是越來越大,就像是太陽已經隕落,正在向地面飛撲!天空中的雲層已完全散去,只餘下強烈的光芒。

迴響在天邊的樂曲聲這時開始轉變,太陽在隨着節奏膨脹收縮,月亮悄然出現在地平線上,無聲的分裂,再分裂,最後變成十二塊新月狀殘骸,圍繞着忽大忽小的太陽轉動……無數星辰跟着顯露在天幕上,緩緩移動着,在日月背後組成一個複雜的魔法圖形。

目光呆滯的人類少年被樂曲聲裡的一句吟唱驚醒,發現自己前額的髮絲在撩動,原來是起風了……而在比斯大陸上,方纔還變化詭異的氣溫開始穩定,伴隨着輕柔的微風,和煦的陽光,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是到了一年中氣候最爲溫柔的春天。

被剛纔各種動物、植物飛上天空等連串異象嚇得不知怎麼纔好的人類,他們還沒把感激神魔的話說出來,和煦的陽光就變得暴烈起來,氣溫也開始陡然上升,無數巨大的銀亮閃電從天空中劃過,夾帶着冰雹的暴雨傾盆而至!

‘到最後不就是屠殺嗎?’同類的哀號悲鳴讓人類領袖憤怒,‘爲什麼要這樣做?’

‘星辰流轉,四季變化。’白衣武士的解釋傳到人類少年耳中,‘這是神魔最後的恩賜。’

就是在這兩句對話的時間裡,暴雨已經停止,雲霞漸起,氣溫回落,涼風吹拂過大陸,帶起了漫天枯葉。風速越來越急,枯葉越升越高,在這些枯葉下落時,居然伴隨着鵝毛大雪……比斯大陸的人類昂看頭頂天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就這樣到了嚴寒的冬天!

風止、風起,一再循環。在人類無助、惶恐的眼神中,四季變換的速度明顯加快,到最後,四季天候已經混雜在一起,雪花伴隨着刺目的烈日飄灑,春風裹帶着枯萎的鮮花吹拂……

事物,都超過了人類的認知範圍;世界,處於崩潰的前一瞬間。

天際的樂曲換了節奏,逐漸變得激烈、狂暴,整個比斯大陸就像一頭沉眠的上古巨獸,正在慢慢醒來。

廣闊的地面,開始像水面一樣輕微盪漾,間中還有暗流般緩緩轉動的漩渦,巨大的能量在地底深處涌動着,就要破繭而出。幽深的天空上點綴着黑白二色的條狀光帶,由日月星辰組成的魔法陣在穿透世界的清越吟唱聲中開始轉動……

幾近瘋狂的人類少年聽懂了這吟唱,雖然研習魔法百年的他並不明白這是什麼魔法。

‘當背叛的話語響起,憤怒將化爲制裁之刃,報復將聚成誓約之劍;太陽與月亮的光跡引領,毀滅之陣將從時光的沉睡中甦醒、在無盡的空間中蔓延;凍結灼烈的紅蓮,滯留洶涌的洪水,平息不止的狂風,撼動沉穩的大地,違逆心靈的真實,破碎時間與空間,顛覆吧!不管是北、南、西、東,或者是上、下、左、右;且將一切沉入殘破的大地,不管是快樂或是哀傷;交錯生與死、光與暗,將一切歸於最終的虛無!’

爲了這龐大的最終魔法順利釋放,神族陣列中,所有公主、神將都加入到這段綿長得彷彿永無止境的吟唱中,八千神衆裡不斷有天使的羽翼和身體變得透明,之後就從腳下開始分解,整個身體變成一簇遊離狀光點──這些光明神族爲了釋放魔法而耗盡生命與魔力,消亡在雲天間。

他們的生命記憶,都被高高在上的光明神王收集在手裡。而在黑暗魔族那邊,情況相差無幾,八千黑暗魔族,到此時只剩下不到五千。

匯合神魔兩族全部能力的咒文在天際傳播,魔法符文在星空裡飛舞,令世界毀滅的災難出現。兩道黑白色光芒從星空中投射下來,就像是兩柄插向比斯大陸心臟的毀滅之劍──範圍達千里的颶風在比斯大地上肆虐起來,將無數高聳入雲的連綿山峰推爲平地;轟然巨響聲中,地面上爆起一根根百里粗細的泥柱;巨大的海嘯涌起、灼熱的熔漿噴射……比斯大陸上電閃雷鳴,各系頂級魔法交相輝映,彷彿不受控制似的迴盪在人類世界之中,追尋並奪取他們脆弱的生命──沒有一個人類能夠抗拒,沒有一個人類能夠逃避!

不要說還有生命存活着,就連整個比斯大陸都在震顫、扭曲!

‘爲什麼?爲什麼?’當所有人類生命湮滅之後,人類領袖無力的說:‘你們的目的不就是要屠殺人類嗎?爲什麼要把整個世界毀滅?這難道也是我們人類的罪過?’

‘不,使用這樣的做法,只因爲神王覺得有趣。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我將收取你的靈魂。’白衣武士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人類領袖的額頭上,‘那麼到下次毀滅世界的時候,光明神族的陣營裡會多出了一個你。’

‘你到底是誰?!’人類領袖劇烈的掙扎着,‘你非神非魔,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手指插進了人類領袖的額頭皮膚中,絲絲藍色光帶從他的額頭溢出,順手指蜿蜒而上,最後在白衣武士的手掌中聚集成爲一團光球。緊接着,從天界直直劈下的一道閃電降臨的白衣武士身上,將他的身體打成飛灰,只剩下一團遊離的白色、黑色混雜的光點!

一個身影款款自虛空中走出,伸手接過藍色光團,再用另一手聚攏遊離的光點,之後微微含首對手中的黑白光點說:‘這次又委屈你了,下次重塑,一定不讓你再以神族的身分出現,算是對你的補償。’然後在悠然嘆息聲裡轉身,帶着後背十二對純白羽翼隱入無邊的雲海之中……

失去依託的人類領袖癱軟下來,一路飄落,終於在漫天的魔法中化作糜粉。

這樣大範圍的魔法,消耗的魔力已超過想像,爲了維持魔法,神魔兩族的族衆已快消亡殆盡,在所有的魔法釋放者裡,只有光明神王和黑暗魔王還能沉得住氣……甚至連兩族中的公主們都先後開始了消亡的過程……終於,在最後一遍咒文吟唱完結之後,各種魔法元素逐漸平靜下來,天空恢復如常,一切異狀消失。

比斯大陸,以一種全新的面貌出現,在每一寸土地中,所含的水分、沙礫、泥土甚至魔法元素比例都是一模一樣,一如創始之初、混沌狀態。

僅存的生命,只有光明神王和黑暗魔王,還有他們手裡的本族族衆生命記憶,連帶兩族的公主們,都已經不在了。

風吹過,孤寂,蕭瑟。

當光明神王和黑暗魔王的身影遠去之時,在比斯大陸的某處,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卻顯得那麼無奈和疲憊,‘把生命之源的生命禮讚曲用來毀滅世界,真虧他們想得出來。要躲過這兩個叛逆的精神搜索,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能這樣說,至少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爲什麼要使用生命禮讚曲來毀滅世界。’一個穩健的聲音說:‘這兩個叛逆魔力不足,要先以生命禮讚曲向世間萬物借力,可見在叛亂之時生命之源的最後一擊,已經讓他們受到了致命的傷害……這是第二次毀滅,下次毀滅,不知會在何時發生。’

‘至少要到叛逆們重建立種族,重建世界萬年之後吧!但願在那之前,能喚醒生命之源的生命能夠降臨……我已經厭煩躲藏的生涯了……而且這裡只有我們四個,真是無聊無奈到極點……’

‘不要發牢騷了,快來幫我做好這條河流。’

‘不要!我在安放星星!’

荒蕪、一無所有的比斯大陸上,只有一寸土地未遭蹂躪,在這僅餘的一寸完好土地上,有山峰、有河流、有陽光、有云霧,還有……

還有一座微縮的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