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不遠,只要能讓珍姨娘和六妹妹高興就好。”許連平以爲珍嬤嬤最近得寵了,纔有了名分,立刻存了討好之意。
林氏的臉更黑了,連帶着鄭氏也恨上了。鄭氏雖然不知道珍嬤嬤和許嘉杏的關係,可珍嬤嬤是她的侍女、也是許嘉嵐的乳孃,鄭氏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沒想到許連平能說出這樣的話。
許孝祖更是尷尬,語態疲憊地道:“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二伯父敬你一杯。”
“謝二伯父,以後可要多打擾二伯父了。”許連平視爲理所當然,坐下時又去和許嘉杏說話,“六妹妹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入族譜可是大事,也不知多歇息一下。”
許嘉彤笑了笑:“六妹妹,可是這兩日做繡活太累了,氣色不太好。”
許嘉杏勉強笑了一下:“得了娘娘賞賜之後,我愈發覺着要花更多的心思在織繡上,這幾日得了新的繡樣,就多練了練。”
“六妹妹也入了宮門賭局?”許連平大驚,他聽說許嘉晴入了賭局,本來還沾沾自喜,以爲奇貨可居,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庶女居然也入了,“妹妹,她也入了?”
許嘉晴接話很快:“大哥,我都說過了,六妹妹也是入了的。”
許連平嘟囔了兩句,開始吃酒,林氏是半點心思沒有,在桌子底下捅了許孝祖一下。
“族譜帶來了吧?一會兒到後面的小佛堂去,就在那兒記上一筆。”許孝祖本來就沒打算費心操辦,來的又不是哪位族老,更加有了輕慢之意。
“當然帶來了,一會兒就去,一會兒就去。”許連平放下筷子,尋思了一下,“六妹妹就快及笄了,家妹卻已經及笄了,她的婚事,二伯父和二伯母可有幫着張羅?”
林氏不客氣地道:“你們兄妹父母尚存,哪裡輪得到我和你二伯父做主。嘉晴只是在此寄居,她的婚事還要三弟和三弟妹做主。”
“話可不是這麼說,我父母都說了,二伯父和二伯母見識廣,識得的人也多,爲家妹相看婚事是理所當然的。再說了,我是許家嫡出的大公子,來爲府上的姨娘和庶女撐場面,連族譜都帶來了,您二老卻連這點兒小忙都不肯幫,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許連平立刻發起火來。
“你若是不願意幫忙,立刻回去就是了。”許孝祖終於動了怒。
“我?回去?我不回去,我是許家嫡出的大公子,是您的親侄子,我是要留下撐起許家的門戶的。”許連平偏偏就賴上了。
“你要撐許家的門戶就回祖宅去撐,定安侯府的門戶用不着你,我許孝祖也是有兒子的,用不着你。”許孝祖被他氣得捂住心口,面色有些不對了。
林氏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日許孝祖發狂的樣子,連忙道:“連平,我和你二伯父是有兒子的,我已經決定將你二弟連記到我名下,他就是嫡子了。”
“大堂兄,我是有二哥,你是有二弟的,你忘了?”許嘉彤也提醒他。
許嘉晴坐在那兒越來越尷尬,許嘉彤看不過去,纔想勸許連平收斂一些。
沒想到許連平居然蹬鼻子上臉,指着林氏道:“嫡子?二伯母,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叫您一聲二伯母是尊重,您一個連族譜都沒上的人,把二弟記到您名下,他也不是嫡子。”
“你說什麼?”林氏怒不可遏,拍案而去。
“夫人,夫人。”許孝祖沒叫住人,站起身叉着腰等着許連平,“荒唐,你父親就是這麼教你的?”
“我父親教我嫡庶有別,不能亂了尊卑……”許連平話還沒說完,就捱了一巴掌。
許連平臉上原本就被許嘉晴抓了一道子,只是用涼帕子敷過了,粗看之下並不明顯。恰巧許孝祖這一巴掌也打在了那半張臉上,腫了一塊兒,那道痕跡立刻清晰起來。
“二伯父,大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脾氣衝,您別跟他計較。大哥哥,你還不向二伯父認錯。”許嘉晴趕忙上去扶搖搖欲倒的許孝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許孝祖好在沒有遷怒,指着許連平道:“你給我滾,給我滾!我許孝祖還沒死,許家二房還沒有絕戶,你給我滾!”
“我滾?憑什麼?六妹妹不用入族譜了麼?不用找體面的人家了麼?珍姨娘,你說是不是?”許連平竟然還轉過頭去問珍嬤嬤。
珍嬤嬤恨不得立刻暈過去,還好林氏不在,她不敢作答,躲到許孝祖身後去了。
“大哥,你是不是瘋了。”許嘉晴哭了出來。
許嘉彤總算看出些端倪,這番話該不會是曹氏指使他說的吧。
“父親,來,咱們到這邊坐下。”許嘉彤向許嘉晴搖了搖頭,扶着許孝祖坐到一邊,低聲道,“您要生氣,也要等六妹妹的名分正了,不然到時候大堂兄在前面作亂,您後院還要起火,家宅不寧,更有的受了。”
許孝祖哼了一聲,點了下頭,手一揮道:“去小佛堂,你帶他們過去。”
“父親放心。”許嘉彤應了。
許孝祖拂袖而去,張管家緊隨其後。許連平很是不快,嘮嘮叨叨的,一個勁兒地說許孝祖行事不公,連個庶出都擡舉,卻不幫他這個嫡出公子一把。
許嘉杏也恨上他了,在座的人都沒想到許連平會如此放肆,故也沒有遣走下人,一大堆人都在外面聽着。她成了正經的庶出,是她的大日子,卻被鬧得如此不體面。
“大堂兄,你這麼說,是讓母親也不喜歡我了。我們頭一次見面,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許嘉杏氣不打一處來。
“我這是幫你啊,你是有名分的姨娘所出的庶女,二伯母的身份不上不下的,三妹妹的身份還沒你的清白。我是在爲你分辯,你倒是不知好歹了。”許連平捂着那半邊臉,用力推搡了許嘉晴一把。
“你做什麼?”許嘉彤上前攔住了他。
許連平大撐着鼻孔說:“我妹妹來這兒也有一個多月了,我看看她有沒有被別人帶壞了,變得一樣的不知好歹。”
“五妹妹、六妹妹,你們先到小佛堂去,我陪大堂兄過去。”許嘉彤使了個眼色。
“四姐姐,你多擔待。”許嘉晴紅着眼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許嘉杏。
二人先一步朝着小佛堂去了,許嘉彤上前去,笑着看了看他,特意盯着他那紅腫的臉頰和傷口不停地看。
“你看什麼?”許連平怒道。
“看看我們許家尊貴的嫡出大公子有多狼狽,你這樣子,一會兒還配捧族譜?人先自重,然後才必被人重之。你不自重,別人也會輕賤於你。”許嘉彤不屑地道。
“我是嫡出的大公子,誰敢輕賤於我?”許連平認準了自己嫡出的身份是金牌令箭。
“那我換個說法,這西都多的是高門大戶,也多的是庶女。若是此刻,我是說假如,杜相家的庶女要你去做女婿,然後再給你一份體面的差事,你可願意娶她?”許嘉彤專挑他的痛腳說話。
許連平還真就開始想了,他摸了摸頭:“杜相家的庶出女兒?娶,爲何不娶,當然要娶。”
“你這時候就不想着嫡庶之別了?有本事你到她面前去,繼續端着你嫡出大公子的架子,你去試試啊?”許嘉彤那股子市井氣又出來了,她看見許連平就一肚子的氣。
這個草包,昂着頭走路的大孔雀,她許嘉彤要是連這樣的人都拿捏不住,她豈不是要認人欺負了。
“那自然不同。”許連平不情願地道。
“所以我奉勸你一句,不要恨不得把‘嫡出大公子’這五個字貼在腦門兒上,傳出去了,你只會自毀前途。我想,大堂兄應該不會真的想娶方大姑娘做正室吧?二伯父和二伯母要你來西都,也有這樣的打算不是?”許嘉彤早就有猜測。
方芯娘還不曾與許連平正式定親,那這門親事就還有迴旋的餘地。許孝賢夫婦既然會去請託祖老爺許勁風,一定還對許連平抱有厚望,這一回八成也有讓他來走動、碰運氣的用意。
果然,許連平被猜中了心思,語塞了起來:“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要二伯父和二伯母幫忙,他們不幫五妹妹也就算了,可不能不幫我。”
“你這個態度,是在求人幫忙麼?別以爲我父親和二孃一定會幫你,你何德何能,他們要幫也幫個體面的。你這樣子,傳出去,還真當你得了瘋病呢。”許嘉彤冷笑道。
“可是我的父親是二伯父的親弟弟,我是二房、三房唯一的嫡子,他們不幫我幫誰?”許連平老實了一些,可還是沒清醒過來。
許嘉彤笑出聲來,哼笑着看着他:“二孃不過三十歲,萬一再給我生個弟弟呢?就是她不行,我父親萬一再娶一房正經的填房夫人,再生個小公子呢?你還真當自己獨一無二了?”
“那你說怎麼辦?你若是不幫我,我就說你在崑山私宅的時候行爲不檢……反正沒人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幫不幫?”許連平無賴地道。
這道理許連平也想過,許孝賢和鄭氏也和他說過,他一味爭強,也是沒有辦法,想用強橫扒上他們。
“你再說一句這種無中生有的話試試。”許嘉彤擡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