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慎背對着她,輕闔眼,不想讓面上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從前,當她知道有許嘉彤這個人的存在的時候,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將她從這世上除去。他有很多手段可以要她的命,即便是此刻只需一劍過去,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可是爲了不引人注意,他必須不讓人察覺地做到。
他開始藉着去崑山附近處理軍務的機會,刻意地與她“偶遇”,一點一點地尋找機會。他不是沒有機會,可是當他看到她被鄭氏欺負、謀害,被那些住在陋巷裡的洗衣婦算計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下不了手。
他給自己找了理由,他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兒動手?還是等她長大,等她有了足夠的實力,他再動手也不算以大欺小了。
就這樣等到了許嘉彤這般昂着頭站到了他面前,問着他爲什麼選她,他想告訴他一切都是命。
這命數對他不公,他曾以爲她的日子要好過許多,是她佔有原本該屬於他的安樂日子,可是她的日子雖沒有他的艱難,可對於弱小的她來說,卻是更不好過。這命數,對她也是不公的。
於是,就是眼前這般,他心軟了,他無法否認的心軟了,他下不了手,甚至想要補償她。
雖然不能將他佔了她的去的都還回去,至少能讓她過得好,過得隨心所欲。
讓她成爲“戴元冠”的夫人,自然只是一個掛名夫人,她可以任意支配數不盡的財富,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只要她還在他身邊,在他希望她停留的地方,不去觸碰那些禁忌,一切,一切,他都可以去做。
可是這些他都不能對她說……
“因爲你是許孝祖的女兒,如今更是他唯一的指望。在你做了戴夫人之後,只要你不再助他,也不再理會許氏一族的死活,他的希望就沒有了。”趙元慎想了想,又道,“到時候你享受的榮華富貴,王上尚且不能及,而許孝祖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掙扎,會很有意思。”
“讓我離開我父親,離開定安侯府,您有很多種法子,爲何要讓我做戴夫人?”許嘉彤還是不解,他似乎一直在迴避着這個問題。
“一向最喜歡雙贏的許嘉彤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我戴元冠在外人面前,是個得了癆病的廢人,與人應酬多有不便。這些年我一直想找一個人,能替我出去走動,辦一些重要的事。可是,若是用替身,從前外人一直都沒有見過我,稍有不甚,只怕假的成了真的,真的反而成了假的。不如找一位夫人,既能替我辦事,又有別與‘我’。”趙元慎越說越覺得這的確是個講得通的道理。
“戴爺的意思是想找一位讓您放心,願意做您傳聲筒的夫人?”許嘉彤仔細琢磨着。
趙元慎轉過身來,頷首道:“還算是通透,在得到這份榮華富貴之前,都會滿口說好,我提出什麼樣的條件都會答應。可是人都有慾望,一旦擁有了,就會想要的更多,說不準我這個天下第一富的位子就要讓賢了。我戴元冠的夫人可不能如此,不過你也放心,只要不觸碰我的底線,別的事兒,你儘可以做你想做的。”
在一定的範圍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事關家主之位,事關天下第一富的根本,永遠不能觸及。
許嘉彤琢磨着,他說的對,人都有慾望,夫人是一個家的女主人,掌着內院,又能名正言順地在外人面前代表丈夫做出決定,這樣的人若是把控不好,恐怕用不了十年就能和他勢均力敵、分庭抗禮。
可是人一旦走到了這樣的地步,擁有了那樣的機會,能有幾人不動心?
許嘉彤捫心自問,她若是做了“戴夫人”,究竟能不能一直恪守本分。很難,真的很難,她不是一個虛僞的人,她一定會生出將那些勢力、財富、地位據爲己有的念頭。
要想不生出這種念頭,要麼是意志極其堅定的高風亮節者,要麼就是有什麼致命的把柄握在他手裡……
“戴爺,難道在您心裡,我是那種可以不爲權勢富貴利誘,讓您非常放心的人?”許嘉彤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有這麼高。
趙元慎笑了,看着她道:“你覺得自己是麼?你是許孝祖的女兒,而我握有足以令許孝祖抄家滅族的把柄。你即便嫁了人,抄家滅族也牽連不到你,可是一個女人若是沒了孃家,再被夫家休棄,會是什麼下場,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
“我若是背叛您,您就會把那個把柄揭露出來,然後再休棄我?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可以讓我聽話。可是……既然您是想讓許孝祖不好過,爲何不現在就把那個把柄弄出來?這樣您即便少了一個掛名夫人的人選,卻也能找出第二個人選……”許嘉彤說多了自己都糊塗了。
許嘉彤彷彿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說到底,她還是不認爲自己在他的復仇大計中有那麼重要,有那麼不可替代的地位。
趙元慎這輩子處理過許多大大小小棘手的事,哪一件都比眼下和她說這番話複雜,可是偏偏就是這番話讓他很頭疼,竟有些手足無措的吃力感。
“我一向不喜麻煩,眼下我需要一個夫人,你恰好是這個人選。至於許孝祖,讓他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要讓他親眼看着自己最厭棄的女兒,享受着這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而他自己卻什麼都得不到。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趙元慎語氣裡多了幾分厭煩。
他一股腦地把話說出去,就是不想再由着她問下去了。她若是再問下去,就真是不識擡舉,要承受他的怒火了。
許嘉彤識相地搖搖頭,含糊地道:“還是太突然了,容我再多想幾日,以後再來回話。您看,要不再給我一個月?”
“一個月就一個月。”趙元慎神情緩了下來,她總算是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