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唐如才唐州判面容倒是犀利了一些,他掃視了一眼在座的人,目光落在蕭清朗面上時候不由一愣,似是極爲詫異的模樣。待聽清旁人介紹後,他的一雙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直到旁邊人奉承過來,他才冷冷的移開視線。
許楚在一旁瞧得分明,背後已然附了一層冷汗。只是她見蕭清朗面色淡然,就算對唐如纔對視也不過是略微頷首,並未有任何表情。甚至在看向自己時候,一雙含笑的眸子也不岑更有絲毫波動,似是對唐如才的表現並不以爲意。
於是,心中忐忑生怕唐如才察覺到他真實身份的許楚,只能強撐着亦是不動聲色。
許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以不變應萬變,所以當下只能微微抿脣,深吸一口氣不再關注席間此起彼伏的奉承跟彼此之間話裡有話的試探。
隨着宴席開始,一排小廝並着婢女捧着許多花草入場,也不知那花草是如何養植的,一來就讓空氣中彌散出沁人心脾的香氣。倒是讓人對商人出身,本該是渾身銅臭味的金老闆,頓生好感。
因着一介商人能請到錦州城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且連通判跟州判大人都驚動了,所以這場壽宴辦的當真算得上熠熠生輝極有聲色。
眼下看過去,富貴園中不可謂不是熱鬧非凡。縱然有遠路未至的人,這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待到晌午時候,園子裡看戲桌椅跟點心果子才被撤下去,然後由金福安排了酒席上來。
富貴園中是分了六桌酒菜,首桌做了宋德容跟唐如才幾人,而後是金老闆這位老壽星,還有被特地恭敬請上首桌的高人蕭清朗。自然,挨着花無病在大周的名號以及他身後花丞相此人,素來在官場上並無聲望的花無病也被請到了首桌之上。
接着,就是蕭明珠跟許楚等人伴着宋大人跟唐大人兩家夫人的次桌,也是女眷席上。
餘下的那幾桌,則是各地得了邀請前來祝賀的賓客,因着名頭較小所以不足以提及。
隨着首桌上談笑風生開始的,是臺上的戲曲班子被替換下來。而今,臺上赫然成了樂坊舞姬的歌舞。那些舞姬身姿曼妙,鼓聲跟絲竹聲起,一抹薄衫的女子從天而降娉婷而動,折腰只見翩若驚鴻,甚是惑人眼球。以至於除了女眷席面之外,餘下衆人目光皆被吸引過去。
許楚下意識的看向蕭清朗,見他似笑非笑的端着酒杯輕抿一口,卻未曾露出絲毫癡迷神色。當下,不由如釋重負輕笑出聲。倒是蕭明珠湊近她調侃道:“楚姐姐放心,三叔可是有了名的清心寡慾,定不會被美色迷了眼......”
許楚喝了一口果子酒,不再看笑意頗深的蕭清朗,只乾咳道:“我看花公子也不曾被美色迷了眼。”
“他若敢多看一眼,我得讓他吃盡苦頭。”蕭明珠得意的甩了甩腦袋,然後又讓人給許楚添了些酒水。不過剛添滿,她腦海裡突然就閃過除夕之後三叔那雙警告的眸子,當即她把許楚的酒杯一蓋,磕磕巴巴說道,“這果子酒味道並不算好,楚姐姐少喝一些。”
許楚疑惑得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乍紅,片刻就想起了除夕夜她們二人酒醉之事。且不說蕭明珠如何,只是她當時的酒品......好似當真不好。
時至今日,她依舊不曾知道那天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以至於第二日楚大娘會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而魏廣也憋到臉色發黑,卻不敢多說一句。
想到此處,她大抵也猜到了蕭明珠蓋住酒杯的緣由。於是,不由得羞窘起來,不再去取那酒水。
倒是宋德容的夫人莞爾一笑,說道:“我卻看不懂這些歌啊舞啊的,倒是更喜歡雜耍跟皮影戲之流,那瞧着才熱鬧有趣。”
“可不是,您瞧瞧這歌姬穿的是什麼啊,大冬天的就一層薄紗,當真不怕冷啊,說到底還不是爲着勾搭男人。”一旁不知是誰家的夫人應聲附和起來,只是一開口就露了粗俗言語。“不過聽說張老闆跟於老闆私養的雜耍班子跟戲班子也來了,那裡面可還有好幾個角兒呢。等會兒我幫着夫人去知會一聲,讓那些人早些扮上出場......”
桌上靜默一瞬,旁人大概是不願與之爲伍,而許楚跟蕭明珠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當看戲罷了。
吃過飯,稍作休息,那邊戲臺子上就又熱鬧起來。好像是宋夫人派丫鬟尋了管事兒吩咐下去,後晌不看歌舞。這般,不過片刻本還是靡靡之音的絲絃樂器跟玲瓏曲線的舞姬,就再次被戲班子替代了。
此時桌上再次擺上瓜果茶點,除去凍梨子之外,還有北方難得的柑橘解膩。許楚撥開柑橘,一陣清香撲面而來,再配上戲臺上熱熱鬧鬧的武戲,倒是愜意之極。
武戲結束之,金管家就安排了雜耍。此雜耍班子倒也有些看家本領,所表演的竟沒有一個是市井坊間常見的賣藝手段,甚至還有許多本該早已失傳的絕技。
別說是許楚了,就連蕭明珠看着那被稱爲嘉興絕技的登天繩,也連聲讚歎起來。她到底是個活泛的性子,瞧了半天都不見直入雲霄的繩子那端有人下來,當即就起身跑上臺去打量起來。
然而,未等她看出門道呢,那筆直的繩子卻倏然落地,只化作五尺長的粗繩索罷了。
沒等她打量個明白,就忽而聽到身後一陣鑼鼓喧天的嬉鬧聲,接着就見左右二人穿着華富招旗開道,自遠處緩緩走近。後面緊跟着鏗鏘不斷的銅鑼跟大鼓。這番熱鬧場景,似是將冬日裡的富貴園氣氛徹底渲染起來,也讓衆人翹首看去。
待到看清楚後,才發現鑼鼓之後出場的是上下摞着的兩個人,只是與一般藝人不同的是。這二人,其下那位肩上放着一根鐵棍,鐵棍之上有另一人單腿而立盈盈站在其上。
不過讓人更加讚歎的卻不僅如此,而是其後緊隨的或是站在劍尖或是立於斧頭的人。那些人神情泰然,從容不迫,魚貫而行並未有絲毫紊亂,倒是讓人瞧着驚歎不已。
而有膽小的,早已連連倒吸冷氣,不敢多看。又或者捂住雙脣,生怕自己發出什麼聲響驚動了刀斧之上的人,讓人血濺當場。
對於這個雜技,蕭明珠倒是不陌生,往年每到年節或是八月十五正月十五這種日子時候,京城總會有這樣大型的表演。不過她看許楚瞧得認真,不由在一旁低聲解釋起來,“楚姐姐,這雜技名叫垛子,瞧着驚險刺激,其實那些人根本不會掉下來......”
許楚疑惑的看向她,她是知道雜技總歸是跟魔術之類相似,肯定內有乾坤。可任憑她再怎麼仔細打量,也沒瞧出那些人是如何穩坐在劍尖之上的......
那麼尖銳且狹小的面兒,根本不可能安穩坐上去。這實在不合常理,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隔行如隔山,到底不是自個的專業,就算知道有端倪也難看出破綻。
蕭明珠見許楚難得的被難住,不由捂嘴笑起來,賣着關子說道:“楚姐姐得答應我,以後要是有了案子,不能避開我去查。要是三叔不同意,你也得幫着我說情......”
許楚挑眉,“其實我對這技藝的關鍵也並非很感興趣。”
蕭明珠一聽這話,興致勃勃的臉呆滯一瞬,然後憋了一口氣捶胸頓足道:“楚姐姐,你怎得越來越不可愛了啊。”
不過所謂條件不夠,賣萌來湊,她眼巴巴的看着許楚,鬱悶又可憐的撅着嘴巴說道:“定然是三叔把你教壞了,竟然開口就會噎人了。”說着,還假模假樣的捏着許楚的手,嘆着氣說道,“唉,你再也不是我曾經的楚姐姐了,曾經的楚姐姐對我有求必應,就連在鬱南縣被那什麼勞子縣令質疑時候,楚姐姐也幫着我說話呢。”
許楚瞧着她可憐兮兮的模樣,笑着點了點她的腦門,搖頭道:“古怪精靈,真是怕了你了。”
蕭明珠見她鬆口,這才歡喜起來,又殷勤的給她拿了果子,又給她揭秘起了那雜技。
其實許楚還真沒那麼重的好奇心,不過耳邊有個人嘰嘰喳喳的說着話,不聒噪也不冷清了。左右比那些官夫人打着官腔的明裡暗裡的試探,要悅耳許多。
晌午的宴席持續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散席之後,除去首桌几人跟女眷之外,餘下的人皆說了些喜慶話離開了。而餘下的,則被金老闆邀請暫留一夜,他直說夜裡有素有錦州四豔之名的歌姬獻藝。
錦州四豔,就算許楚再不懂風月也聽過這幾人的名號。據說這幾位都曾是官家千金,只因家中父輩拖累而誤入風塵,偏生這幾人心比天高,所以向來賣藝不賣身,最後攢夠了身家自己贖身。只可惜,入過青樓的女子,縱然身子清白,可名聲也早已不在,更何況她們身負父輩惡名牽連,難尋良人。
不過這四人倒也有些氣性,並不甘願尋個男人湊合過日,所以四人結伴組建了紅妝樓,並以歌舞曲藝在錦州城闖出一番名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