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沒有辦法,只能上前探了探謝娘鼻息。他只感到手指冰涼一片,當即驚慌收手,連連後退道:“斷氣了......”
周圍等着消息的人聞言,都驚呼起來,又幾位女眷早已被這番場景嚇的魂飛魄散,不敢邁出廳堂大門。
有膽大如蕭明珠之流的婦人,就如同宋夫人跟唐夫人,上前之後也不由面色蒼白起來。那場景,實在是讓人見之就遍體生寒。
許楚拍了拍蕭明珠的手,小聲說道:“你若覺得受不住,就在紗帳一側看看罷了,莫要近前。”
蕭明珠卻咬咬牙,跺腳閃開花無病想要拉扯她的手,說道:“楚姐姐放心,我能撐得住。”說着,她就已經連聲催促魏廣派人去馬車上取許楚的工具箱了。
許楚見她當真沒有勉強的意思,且蕭清朗在一旁微微頷首並未出言阻止,索性也就由她去了。待到衆位夫人捂着口鼻退後幾步,她纔有了機會探頭去看那屍體。
紅衣依舊是那身紅衣,金線描畫,簇着錦繡花團,若非仔細探看,許當真會覺得那根本就與一身極爲華美的嫁衣無異。也唯有走近之人清楚,那不過是兩層輕薄微透的紅紗。
“這種飛天舞蹈,最精美之處就是清秀飄逸,在翩翩起舞之間宛如蝶舞。所以不管外人瞧着衣衫如何複雜繁瑣,實際上都只是曾輕紗罷了。”蕭清朗與許楚先後行至紗帳之外。此時他見許楚皺眉打量裡面情形,緩聲解釋道,“這衣服輕盈,可與蝶翼並論,這也是錦州謝娘在飛天舞上獨樹一幟的真正緣由。”
然而一向讓她們引以爲傲的紗衣,此時卻滿是腥甜血漬,而她脖頸處因細小的鋼絲勒着,幾乎斷裂,傷口深可見骨。許是鋼絲力道不足,並未直接將頭顱勒下,反倒是隨着謝孃的掉落而一路勒進血肉中。而那鮮血也順着脖頸處血肉迷糊的傷痕噴涌而出,繼而如水般淌下,使得紗帳之內的臺子之上也粘膩起來。
裡面的情形太過慘烈,甚至讓人無處下腳。
衆人議論紛紛,都言說晦氣至極,看樣子都認定了這是一場意外。大概是謝娘飛天之時,不小心被鐵絲絞住了脖子。
對於旁人的嘖嘖議論聲,許楚不發一言。她仔細打量了一番,卻見那紗帳頂端確實吊着鐵絲,且延過紗帳梁木之後,被綁在富貴園中粗壯的樑柱之上。而她飛天之時,則有許多雜役踩住那鐵絲,將人吊起,她則藉着這份力道飛旋~
因着鐵絲極細,所以並不顯眼,在紗帳中燈光的照耀下也不會落到紗帳上有礙觀瞻。心思倒是巧妙。
許楚擡頭看了看搭着紗帳的梁木,又在紗帳四周打量一番,果然並不見紗帳之上有任何異常。唯有高處噴濺出許多血珠子,在燭火下很是扎眼。看樣子,就好似當真是意外而已。
許楚皺眉,想了想,就將目光投向蕭清朗。卻見蕭清朗正跟宋德容等人拱手說話,“既然大人用得着,那在下自當從命,只是我向來只在生之事上有所修爲,對亡靈並無接觸。”
“不是說你身邊有位姑娘可以辨生死大事麼?左右現在山莊裡沒有仵作,且讓她受些委屈驗看一二。此事了結,也能安衆人的心。”宋德容瞥了一眼紗帳,又忌憚的看了一眼滿臉無所謂的花無病,而後笑道,“雖說她身份有異,可花公子不也說了,她可行仵作之能。本官就算質疑她女子身份,卻也不敢質疑花公子的話啊。”
他這馬屁拍的倒是赤裸裸的,卻不知一個假官員,爲何要這般奉承個在朝廷中並無建樹的商人。若只是礙於花丞相的身份,那堂堂一州通判,也大可不必。除非,他是想拉花無病下水,至少在錦州城要讓花無病爲他所用。
不過無論如何,這對蕭清朗跟許楚的計劃都是無礙的。
恰在這時候,侍衛也取了工具箱前來。蕭明珠二話不說,一把搶了過來抱在懷裡,生怕許楚反悔不帶她一起驗屍了。
許楚心裡覺得好笑,只得無奈的取了藥丸遞給她,而後謹慎提點幾句進了紗帳之內。她本職就是驗屍的法醫,所以無論什麼樣的屍體在眼前,都不會震驚恐懼,倒是四周圍着的人見她如此冷靜而驚訝起來。
不過許楚並未理會那些抽氣聲,率先環顧紗帳四周。見衆人無法觀看的三面都用牛皮紙遮擋,且紙張完整沒有藏人可能,這才蹲下身去打量了一番謝孃的姿勢。
她並未急着驗屍,反倒是查看起了現場情形。等瞧着外面的燭火照過來時候,她才疑惑得摸向謝娘屍身之下。
外面衆人連聲驚呼,卻見那女子面不改色的將染滿鮮血的手抽出,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團不知是何物件早已被浸溼還滴着血水的東西。
“這是什麼?”許楚反手將東西綻開,卻見那赫然是一隻脖頸斷裂的紙紮人......紙紮人不足一臂長,因着在死者鋪開的紗裙之下所以並未被壓扁。這紙紮人做的極爲巧妙,主要就是巨大圓滾的腦袋,而衣服幾乎就是一層乍起的紅紙,所以入手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不過就是如此物件,出現在這般血腥的現場,就頗顯奇怪了。偏生那描畫着得格外清晰的五官,在染了血跡之後也不曾破損,反倒是因着那誇張的妝容加上咧着的嘴角,讓人心驚膽戰驚悚萬分。
許楚手上一動,就聽得那紙紮人發出嗬嗬的令人汗毛倒立的聲響。她皺眉疑惑道:“這種紙紮人正常來說不是應該出現在出殯時候嗎?爲何......”
她的話音未落,就聽到一旁蕭明珠倏然驚愕開口。
“楚姐姐,就是它!”蕭明珠看着許楚手裡滴血的紙紮人,覺得恐怖瘮人。不過現在她到底是看到真東西了,所以也就不曾如同昨晚那般失態。“昨晚我看到的就是它。”
紗帳一側等候的金老爺突然驚呼一聲,驚恐的仰面倒去。於是底下人又是一番兵荒馬亂,好不容易將人弄醒,卻只聽到金老爺駭然到雙目圓瞪,伸出手指着許楚手中的紙紮人連連說道:“鬼,是那個女鬼,陰魂不散的厲鬼......”
冷寂的夜裡,尤其是空曠的山莊之內,瞬間就讓人深深覺得陰森起來。近處幾人看着金老爺的神情,愈發覺得此地甚是恐怖,於是議論的人或是驚懼的人,也不敢開口,生怕會招惹上鬼祟。
原本一些打算明日一早離開的客人,此時倒是鬧着要暫且離開。這使得許楚心中有些急躁,這案子雖然還沒證據證明是兇殺,可卻也不能說明沒有兇手。
若是有真兇,也許就在現場所在的這些人中。要是讓兇手藉機離開山莊,只怕很是不妥。
然而還沒等她在開口,就見外面轟隆一聲巨響,接着衆人就感到腳下所站的地面一陣搖晃。
“地龍要翻身拉......”隨着歌臺搖晃,陣陣驚慌失措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直到山莊的下人急匆匆的跑來,說山腰道路上一處山體崩塌了,恰好擋住了下山的道路。
如此一鬧,衆人就越發慌張起來。現在能被金漫山邀請留在山莊觀看四絕表演的,幾乎都是有頭有臉之人。而許楚等人,一則是蕭清朗所贈的那株紅珊瑚,二則金漫山還有所求,所以才被他破例留下。
所以像張老闆於老闆跟兩位大人家女眷吵鬧着要離開時候,的確是讓更多人惶恐起來。又豈是遠處那些只知道出了人命,還聽到金老闆高喊鬧鬼而不知究竟的賣藝班子,就更加駭然了。
“諸位不必驚慌,本官來之前曾攜帶數名衙役在山下等候,他們察覺山路被阻,定會日夜不停的將碎石移開。”宋德容到底爲官已久,雖然心裡也有些驚慌,可卻並不至於手足無措。
若是單看他的這番表現,還有肖似原身的五官,當真足夠以假亂真的。就算許楚也有種錯覺,他當真是位臨危不懼的好官。
蕭清朗在一旁眉目冷清的掃過許楚,帶着銳利的視線讓她倏然清醒過來。當日芙蓉客棧驗屍跟顱骨復原都是她親手做的,就算有假,也定不會是她的結論出了問題。
這般一想,她眼底的疑惑就漸漸消散不見,還而代之的則是慎重跟冷凝。
怪不得朝廷一直不曾接到官員失蹤的消息,甚至錦州城一切運轉都如常進行。實在是若非提前知道,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一言一舉都沒有多少出入的官員,會是假冒的呢?
山體坍塌道路被隔斷,倒是將衆人想要早些離去的退路都切斷了。不過有了宋德容的話,衆人高高提起驚慌恐懼的心,還稍稍落下了一些。
知道山下有官府的人,衆人心裡的希冀自然也就多了一些。至少,他們不會害怕被困死在山上而不被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