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允婚

056 允婚

黑夜裡的陳王府,顯得安靜卻也透着深宮禁苑特有的陰森,或許是過於安靜又佔地極廣的緣故吧。

陳王的書房裡猶亮着燭光,陳王手裡拿着一本書躺在一張躺椅上,書頁久久都沒有翻開新頁,他的視線是盯着書本,可心思並不在書本上,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麼。

良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回到案臺前,把那本書隨手丟回到案臺上,人又轉身回到躺椅前坐下,仰靠在躺椅上,閉着目養着神。

腦海裡卻不停地浮現着自己弟弟夜沐的近況。

每隔幾天,他都會過府去看望夜沐,每次看到夜沐躺在牀上,有口難言,有手無用的樣子,他就陣陣心酸。過去,他嫉妒羨慕這位皇弟,因爲皇弟打小便得到父皇母后的寵愛,他們這些當兄長的既嫉妒弟弟的專寵,又忍不住去疼愛弟弟。夜沐長相俊美,小時候的他更加可愛,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去疼愛,造就了他們這些兄弟對夜沐錯綜複雜的感情。

夜沐迎娶了上官紫時,是幾位兄弟中最幸福的,也教他們幾兄弟最爲嫉妒,因爲兄弟四人都喜歡上官紫,卻只有夜沐敢於向父皇提出要娶上官紫。

上官紫當初的身份可是和親公主,大曆國的意思是讓她給父皇當妃子的,父皇的女人,他們做兒子的哪裡敢搶?可夜沐敢!或許便是夜沐的勇於追求真愛,又或許是父皇對夜沐的過份疼愛吧,夜沐得到了他想要的幸福,他們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

回憶着往事,陳王又嘆了一口氣。

父皇疼愛弟弟,不僅僅是把美絕天下的上官紫讓給弟弟爲王妃,更要把皇位傳給弟弟,暗中立下了遺詔,這一舉動招來先帝無法壓抑的嫉妒,先帝先下手爲強,在父皇病重還沒有來得及把遺詔公佈天下時,暗中在父皇的膳食裡動了手腳,並不是下毒,而是利用食物的相生相剋,讓父皇同時食用不可同時食用的食物,造成中毒,讓父皇提前駕崩,同時也讓遺詔無法面世,在沒有遺詔的情況下,身爲嫡子又是長子的先帝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皇位。

這件事,先帝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誰也不知道父皇的死其實是先帝促成的。他也是意外地知道有些食物不能同時食用,否則就會造成中毒,然後暗中查過了父皇死前的膳食,才知道是先帝做了手腳,驚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也是知道了父皇真正的死因,他纔會在先帝登基後,一直不肯爲朝廷出力,裝着什麼都不懂,什麼事也不管,只管尋歡作樂的樣子,讓先帝對他毫無忌諱,更樂意看着他當一個沒用的王爺。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

瞧,他的另外兩位兄弟就是理事理得太多了,纔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避禍也要避得巧妙呀。

“沐弟,三皇兄也對不起你呀。”

陳王再次長嘆一聲,眼裡有着歉意,他其實可以提醒夜沐的,讓夜沐退出朝廷的,可他沒有,冷眼旁觀地看着夜沐爲先帝辦事,冷眼旁觀地看着先帝以及母后等人害死了上官紫,冷眼旁觀地看着夜沐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他不是兇手,卻等於是幫兇。

過去,他沒有說出這些,如今他更不敢說了。

夜無極已經親政,而夜無極的狠辣,他也看在眼裡,他還想活着,還想保護陳王府的大大小小,不想讓陳王府成爲第二個楚王府。夜君玉雖然繼承了楚王的爵位,卻再也沒有實職,不過是一個閒散的王爺,是夜無極拿捏在手裡的一個尊貴空殼。

窗外似是有人影閃來。

陳王神色一凜,倏地站起來,冷聲喝着:“誰?”

門前便有人影出現,接着傳來細微的敲門聲。

陳王微微地挑眉,走到門前謹慎地問着:“誰?”對方沒有立即破門而入,而是敲着門,這個動作告訴他,對方不是來要他的命的。說句實話,夜無極親政後,他就開始食不香,睡不寧了。生怕有一天,夜無極的狠手伸到他這位皇叔頭上來。

“父王。”

同樣謹慎又淡冷的叫聲隔着門細細地傳進來,是一道他似是熟悉卻又很陌生的聲音。

叫他父王,代表是他的孩子。

他有很多孩子,除了正妃所出的幾個之外,還有不少庶妃,侍妾給他生了孩子,有時候見着孩子,他還不知道是誰生的呢。

“你是?”

陳王還沒有開門,不知道是哪個孩子時,他也不想開門。

“父王,女兒錦英。”

夜錦英淡冷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就知道父王是聽不出她的聲音來。哪怕她是父王的第一個孩子,因爲母親失寵,又因爲她是女兒身,父王並不寵愛她。還沒有離開這座王府前,她一年之中能見到父王的次數三個手指都用不上。

錦英……

陳王的臉色倏地變得煞白起來,並且迅速地後退了好幾步。

他記得他的長女夜錦英早就死在了新城的別苑裡,還是王妃身邊的嬤嬤去辦理的後事。知道長女死時,他還想不起來長女的模樣,經王妃提醒,才知道長女原來是他的第一個通房丫頭所生,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可他並不喜歡那個孩子。

難道他冷落了女兒,女兒死後覺得委屈,所以半夜三更來找他?

“你,你有什麼委屈的?”陳王結結巴巴地問着。

“父王,女兒是人。”

夜錦英淡冷的解釋有着對父親的嘲諷。父親是有愧於她纔會害怕她的“鬼魂”吧。

人?

死了大半年的人還叫做人嗎?

陳王不相信,卻又有幾分的疑惑。想到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就算是冤魂,也不會回來要親生父親的命吧,陳王才小心地走回到門前,深呼吸了幾口氣,便用力地打開了房門,沒有立即看向夜錦英,而是先看地上有沒有影子,看到地上有着影子,他才相信夜錦英是人,吁了一口氣。

“錦英,你怎麼?”陳王疑問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大女兒。當初王妃身邊的嬤嬤回報說,死的的確是大郡主的,既然死了,怎麼還會活着?可眼前這個女子,模樣也他有幾分相似,他可以確定就是自己的女兒。他掃向站在夜錦英身邊的青衣男子,似是有點明白,又似是更加的不明白。

轉身,他往書房裡面走回,低沉地對夜錦英說道:“進來說話。”

夜錦英帶着歐陽易走進了陳王的書房,歐陽易謹慎地把書房門關上。

一進房,夜錦英就朝陳王當頭跪下,淡冷的表情總算添了一點歉意,說道:“女兒見過父王。”

坐回躺椅上的陳王並沒有叫她起來,只是坐在躺椅上定定地打量着她,好像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似的。事實上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着這個被他冷落了二十幾年的女兒。

“你的死是怎麼回事?大半年了,你都去了哪裡?他又是誰?”

良久,陳王才沉聲問着。

夜錦英擡眸看了父親一眼,也不打算再隱瞞,把自己的“死因”以及這大半年來,她的事情都告訴了陳王,只有食福酒樓的幕後老闆是寒初藍,她沒有說出來。

聽完女兒的解釋,陳王大感意外,怎麼都想不到女兒陰差陽錯地避過了一劫。女兒沒死,他這個當爹的,還是開心的,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女兒嘛,當爹的,再討厭那個孩子,也不會想孩子死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起來吧。”陳王示意夜錦英起來,在夜錦英站起來後,他又責備着夜錦英:“既然還活着,怎麼不派人給父王送個信。”

夜錦英默默不語。

陳王想說她兩句,看到她默默不語,想到自己的正妻對庶出的子女不好,特別是這個大女兒,他似是瞭解,臉上的歉意就濃了些,柔聲地說着:“孩子,難爲你了,是父王對不起你呀。”

夜錦英有點意外地擡眸看一眼陳王。

“他又是誰?”

陳王多少都猜到了夜錦英與歐陽易的關係,卻不得不問。女兒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再不得寵,也是他陳王府的郡主,如今與一個不知道什麼身份的男子在一起,深夜回府,要是讓人知道了,會有損陳王府的聲譽,更會損了女兒的閨譽。

歐陽易上前來,朝陳王拱手,恭敬地說着:“小王歐陽易見過陳王爺。”

陳王聽得歐陽易的自稱,臉色劇變,低叫着:“你是東辰國的小王爺?”

歐陽易擡眸直視陳王,淡定地答着:“正是。”

倏地站起來,陳王旋身就去牆邊取劍,抽出了劍就刺向了歐陽易,歐陽易淡淡地夾住了他刺來的劍身。“父王,不要。”夜錦英大驚失色地撲過來,緊張地拉住陳王的手臂。歐陽易展顏一笑,說道:“陳王爺,小王此番前來,是爲提親。”

“提親?”

陳王用力地抽劍,歐陽易兩指一鬆,他才把劍抽回來。這一抽一鬆之間,他便試出了歐陽易身懷着不錯的武功,在遇着危險的時候,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他那位打小便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可憐女兒。

把劍往歐陽易一扔,歐陽易趕緊接住了劍,陳王命令着他:“把本王的劍放回去。”

歐陽易依言照做。

等他重新站回夜錦英的身邊時,陳王卻讓夜錦英退到一邊去,他圍着歐陽易打轉,把歐陽易細細地打量一番後,才冷笑着:“小王爺,本王還真是佩服你的大膽,你竟然敢孤身帶着本王的女兒來向本王提親,你就不怕本王把你殺了?別忘了我大星與你們東辰可是敵對的。本王只要朝外面大喊一聲,就可以定你一個刺殺之罪,把你碎屍萬段,你們東辰國能怎樣?”

“王爺不是沒有喊嗎?”

歐陽易溫笑着開口反駁着陳王。

陳王臉一抽,瞪着笑得和煦如春風的歐陽易。

“本王馬上就喊。”

歐陽易笑,越過陳王坐到了陳王剛纔坐着的躺椅上,仰靠在椅背上,笑睨着陳王說道:“王爺是個聰明人,不會喊的。小王是東辰國的小王爺,爲什麼要來刺殺王爺?此事傳出去,你們的少帝就會有所猜忌,不管你們陳王府有沒有秘密,少帝既然有了猜忌,就不會讓你們好過。小王想,王府不會拿全府上下那麼多人的性命開玩笑,更捨不得用一府的人當小王的陪葬。”

“你!你說你叫什麼?”

陳王被歐陽易的話說得臉一陣黑一陣青一陣白的,心底卻對這個年輕的王爺生出了幾分欣賞,是個聰明人呀。

站起來,歐陽易再次抱拳拱手,“小王歐陽易。”

“歐陽易,就算本王不叫喊,你也休想娶本王的女兒。”陳王怒氣衝衝地說着,以爲自己這樣就能爲難歐陽易了。

“父王。”

“你閉嘴!”

“錦英,別擔心,你嫁定本王的了。”歐陽易衝夜錦英笑了笑,安撫着夜錦英,讓她不用擔心,這位準岳父並非有心爲難的。

當着人家老爹的面,說人家的女兒嫁定他了,讓人家老爹的面子掛不住。

到底夜錦英是誰的女兒?

到底是誰給這個小子自信的?

“王爺可以不允婚,小王明天就光明正大地來陳王府提親,驚動你們少帝。少帝好猜疑,肯定會想着東辰國的小王爺怎麼會向你們陳王府提親的,錦英‘已死’之人,怎麼又活着,你們陳王府到底在策劃着什麼陰謀,王爺,你說小王這樣做好不好?”

“歐陽易,你在威脅本王!”

陳王被歐陽易氣得直吹鬍子瞪眼睛。

夜錦英在心裡腹誹着:平時看這傢伙溫溫和和的,沒想到威脅起人來,還是能把人嚇得一驚一詐的。

“其實小王大可以直接就把錦英迎回國,反正在王爺的心裡,錦英這個女兒早就死了。不過小王覺得王爺始終是錦英的父王,錦英雖然不說,小王也知道她希望她的出嫁徵得父母同意,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所以小王纔會帶着錦英深夜來訪,正正式式地向王爺提親。”

說着,歐陽易鄭重地朝陳王再次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又萬分真誠地說着:“請王爺成全。”

陳王瞪着他不說話。

“請父王成全!”夜錦英往陳王面前一跪,請求着。

“錦英你……”陳王又瞪向了女兒,氣結地說着:“你知道他是東辰國的小王爺,你還敢嫁他嗎?你就不怕,不怕涉上你王嬸的後塵嗎?”大星與東辰不僅關係不好,更是相距十萬八千里呀,女兒孤身遠嫁,未來的路會走得相當的困難,說不定就像上官紫那般。

陳王不得不提醒女兒考慮遠嫁的問題。

嫁得近一點,哪怕是給別人當妾室,至少他能知道女兒過得好與壞,有他陳王府作爲靠山,女兒也至於被婆家欺負得太甚,嫁得遠了,好壞,他都不知道。

“女兒不怕,女兒相信他!”夜錦英信任地答着,讓陳王氣恨地罵着:“相信他又如何?你王嬸當年何曾沒有相信過你的皇叔,結果……”

“王爺,請相信小王,小王絕對會給錦英幸福的,也絕不會讓錦英承受一丁點的委屈。小王的父王母妃也是個曉情理的人,不會爲難錦英的。”他的父母可不是大星的太皇太后,他的兄弟也不是大星的這些王爺,絕對不會爲難夜錦英,更何況他們東辰國唯一的公主可是錦英的小姑子,他那位堂妹豈肯看着錦英受委屈?別說他們欺負夜錦英,要是他敢娶個側妃,他那位堂妹就不會放過他。

陳王冷哼着,“你的承諾於本王來說沒有半點用處。本王寧願錦英嫁給別人爲妾,只要不離開帝都,都不願意把錦英遠嫁他國。”

“父王!”

夜錦英忽然重重地叩了一個頭,話裡帶着無盡的滄桑:“女兒不願爲妾,如果父王不允婚,那女兒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不願意給別人當妾室。女兒知道女兒是庶出的,若想當正室,只能嫁給地位不如陳王府的小官小史,若想與陳王府門當戶對,只能給人當貴妾。可是父王,女兒就是因爲是庶出的,深知庶出之艱難,女兒不想嫁了人,還是庶的,還要忍受正室的欺凌,更不想讓子女也沿襲女兒的庶出身份。”

嫡庶的區別分開的鮮明,她自己是庶出的,她別無選擇,打她有記憶以來,受過多少委屈,有多少淚多少血往肚裡吞,父王可曾體會過?

“女兒也知道遠嫁他鄉或許比給人當貴妾更艱難,但女兒自己選擇的路,女兒絕不後悔。”她願意拿她一生的幸福去賭歐陽易的專情,願意用一輩子去賭歐陽易的承諾。

陳王瞪着她不說話。

庶女的確不好過,他不理事,可有些事他還是知道一二的。

在他的心裡,他覺得嫡庶不公平很正常,所有人家裡的庶女都是相同的地位,過着相同的日子,也有無數庶女想以嫁人來翻身作主。但能真正翻身爲主的卻少之有少,首先是嫡母不會給庶出的女兒安排好去處,除非是男方先相中,指名道姓地要娶某位庶女,還要男方的身份地位讓誰都禮讓三分纔可行,否則庶出之女通常都改變不了嫁了人還是庶的身份。

眼前這個年輕王爺,斯文有禮又不失聰明穩重,撇開身份不說,僅是一眼,他就喜歡這個年輕的男子,願意把女兒許配給他。以過來人的眼光來看,他也相信歐陽易對女兒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歐陽易畢竟是東辰國的王爺呀,一入侯門深似海,女兒話裡的滄桑,他哪有聽不出來,可他還是擔心女兒嫁過去後,不能爲正妃。

他承認,他不是一位好父親,也不是一位有責任感的父親,從來就沒有給過這個女兒一點兒的父愛。可此刻,他是真心爲了女兒的未來着想,以作他虧欠這個女兒的。

“王爺,小王以性命起誓,絕對不會讓錦英受半點的委屈,保證會愛她一生一世,疼她生生世世。小王的父王母妃屬於專情之人,父王並無其他姬妾,所以洛王府裡安靜詳和,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虞爾我詐,王爺所擔心的那些,不會在洛王府發生,更不會出現在錦英身上。”

歐陽易也在陳王的面前跪下,真誠地請求着:“請王爺成全!”

“請父王成全!”

夜錦英又朝陳王叩頭。

“唉!”陳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望着歐陽易,問着:“你真願意娶錦英爲妃?是正妃,可不是側妃。”

歐陽易認真地答着:“小王願意,小王只娶正妃,不娶側妃,也不納姬妾。”

陳王又望向夜錦英,說道:“錦英,你‘已死’的身份已經上報太皇太后及皇上了,就算你還活着,也不可能再給你恢復陳王府郡主身份,這樣你嫁給他就只能是一個普通的民女,你真的不怕遠嫁他國他鄉,人生地不熟,沒有半個親人可以依靠,萬一他變了心,你的下場會很慘的,你還要嫁給他嗎?”

女人把一生都押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倘若男人有情,她還能得到幸福,倘若男人變心,她得到的只有傷感及認命。

夜錦英擡頭,無畏地答着:“父王,女兒不怕。”寒初藍不也是孤身一人跟着夜千澤進京成爲皇家媳婦?相對寒初藍來說,她其實是幸運的,至少不用面對那麼多危險。

寒初藍獨獨結交她,是因爲兩個女人都有一顆堅強的心臟。

“民女嫁入王府,門不當戶不對的,又會面臨着什麼,父王想你也很清楚的,昊兒的世子妃……”陳王沒有再說下去。

夜錦英依舊答着“女兒不怕!”

寒初藍都不曾怕過,她幹嘛要怕?

相對夜千澤來說,她覺得歐陽易更安全一點,至少歐陽易沒有長着一副女人見着就想染指的妖孽臉。

陳王仰頭閉了閉眼,等他再睜眼的時候,他溫聲地對夜錦英說道:“起來吧,父王讓人把你親孃叫來,你們母女倆見過面。”

夜錦英與歐陽易對望一眼,夜錦英有點驚喜地問着陳王:“父王答應了?”

陳王淡淡地笑了笑,話裡有幾分憐惜,也有幾分的歉意,更生出一分的不捨,說道:“女大不中留,你既是‘已死’之人,於陳王府來說也是個禍害,更不能再爲陳王府帶來半點好處,他又威脅父王不允婚就光明正大地來提親,皇上是個疑心重的人,父王可不能因爲你一個人而連累整個王府。你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該說的,父王都說過了,你還是半點不猶豫,父王也就不阻止了,這婚,父王允了。”

夜錦英與歐陽易大喜,立即謝過陳王。

陳王隔着門喚來近侍,吩咐近侍去請夜錦英的生母來書房見他。

近侍意外,但還是趕緊去請夜錦英的生母。

沒過多久,一名中年美婦匆匆而來。

“妾身見過王爺。”被匆匆叫來的美婦沒有半點的喜悅,只有惶恐。不知道陳王半夜三更傳她至書房做什麼。

陳王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美婦謝過後站直了身子,但還不敢過份地擡頭看陳王。

“蘇姨娘。”

夜錦英輕輕地叫了一聲,這是她的生母,陳王的通房丫頭,如今屬於他的一名侍妾,在王府裡爲姨娘身份,哪怕是夜錦英的生母,夜錦英也不能叫她一聲娘,而是叫她姨娘。

蘇姨娘尋聲望去,嚇得臉色煞白,本能地就跳躲到陳王的身後,緊緊地抓住了陳王的手臂,結結巴巴地叫着:“鬼……鬼……”

夜錦英想嘲笑,卻笑不起來,這便是她的母親,見到她時,並沒有激動與喜悅,反而是害怕。

陳王斥着蘇姨娘:“錦英沒死,她還活着,她是人!瞧你這個沒用的樣子,就算錦英是鬼,也是你的女兒。”陳王自動地忽略了自己初初聽到夜錦英自報名字時,自己也被嚇了一大跳,以爲是女兒的鬼魂回來找他呢。

蘇姨娘不相信地望着夜錦英,被陳王一陣斥責,她惶惶地帶着試探上前,試探地摸過了夜錦英的臉,摸到臉是熱的,再探到夜錦英的鼻孔還會出熱氣,她才相信夜錦英不是鬼,臉上的惶恐一鬆,正想說話,陳王的聲音響起來。

“此刻叫你來,有件事想告知你一聲。”陳王沒有給機會蘇姨娘與夜錦英母女說幾句體己話,端着一家之長的態度淡冷地對蘇姨娘說道:“錦英之死已經上報母后及皇上了,就算她沒有死,也不能再回到陳王府,不能恢復郡主身份。如今她要嫁人,她還有點孝心,沒有偷偷摸摸地就嫁了,還知道回來告訴父母,你是錦英的生母,女兒要嫁人了,總得要讓你知曉的。這婚,本王已經允了,你明天便開始替錦英準備點嫁妝,暗中進行,別讓王妃以及其他人知道。”

夜錦英還活着這件事,最好就是繼續隱瞞下去,不僅僅是少帝喜猜疑,想剷除所有王府的勢力,更因爲自己的王妃對這個女兒非常的不待見,要是知道夜錦英要嫁到東辰去當小王妃,心裡肯定不舒服,就會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破壞婚事,或者拖後腿,那樣也會拖累陳王府。

但女兒要嫁人了,不給點嫁妝,又過意不去,他已經冷落女兒二十幾年了,在女兒臨嫁時,給點嫁妝就當作是補償吧。

蘇姨娘這才知道夫君今夜傳她來書房,原來是爲了女兒的婚事。

一個在她心裡已經死了的女兒,不僅沒有死,還要嫁人了。她本能地望向了歐陽易,歐陽易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禮,自報身份。

聽到未來女婿是東辰國的小王爺,蘇姨娘臉色白了白,擔憂地想說什麼,看了陳王一眼,她又什麼都不敢說,只恭順地應着:“妾身知道了。”

“嗯,你回去吧。”

陳王在蘇姨娘應了話後,又淡冷地揮手,示意蘇姨娘可以走了。

“王爺,妾身能與錦英說幾句嗎?”

蘇姨娘鼓起勇氣地問着。

陳王沒有答話,只是走到窗前去,拉開與母女倆的距離,讓母女倆可以說幾句體己話。

拉着夜錦英的手,蘇姨娘未語淚先流,也是此刻纔敢流露出自己的情緒。

“娘。”

夜錦英忽然叫了蘇姨娘一聲。

蘇姨娘渾身一震,然後緊緊地把夜錦英摟入懷裡,哽咽着:“英兒……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

第一次被親孃如此疼惜地摟入懷裡,夜錦英也動容地回摟住母親,安撫着母親:“娘,英兒會照顧自己的,娘與弟弟也要保重身子,英兒不孝,以後都不能在娘膝下盡孝了。”

蘇姨娘輕輕地推開了夜錦英,拿出手帕拭着淚,叮囑着女兒,“以後別再叫娘,你母妃要是聽到了……”她望向歐陽易,把歐陽易重新打量了一遍,才小聲地問着夜錦英:“英兒,他對你可好?你嫁過去是什麼身份?要是像娘這樣……”

歐陽易立即搶在夜錦英之前答着:“還請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娶錦英爲正妃,小婿向天指誓,此生只有錦英一個女人,絕不納妾室,不娶側妃。”

歐陽易之話讓蘇姨娘很滿意。她不過是一個妾室的身份,歐陽易卻是尊貴的王爺,就算娶的是她的女兒,該稱爲岳母的卻是陳王妃而非她,可歐陽易卻甘願以王爺之尊稱她這個妾身爲岳母大人,讓她看到了歐陽易的真誠。

其實就算蘇姨娘不滿意,她也不能反對,畢竟陳王是允了婚的。

在她的生命裡頭,陳王便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全世界。陳王讓她去死,她就不敢活着,更別說嫁女一事。

本來她的女兒嫁人一事與她無關,操辦的都是王妃,她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過問,更無法改變女兒嫁過去的命運。如今夫君願意傳她來親自告知她此事,還讓她與女兒說幾句話,之於她來說已是格外的恩惠了,她哪敢有反對之心?

蘇姨娘把夜錦英的手鄭重地交到歐陽易的手裡,無言地望着歐陽易,意思是請求歐陽易一定要好好地對待夜錦英。

陳王在此,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歐陽易緊緊地握緊夜錦英的手,說道:“岳母大人別擔心錦英在我東辰會受到欺負,我東辰公主絕對不會讓錦英受半點委屈的,錦英與我東辰公主關係非同一般。”寒初藍是東辰公主的事實,他沒有說出來,卻也給了蘇姨娘一枚定心丸。

陳王本能地扭過頭來,凝着眉,他怎麼沒聽說過東辰國有公主?

難道是歐陽烈收的義女?可也沒有聽說過歐陽烈收了義女呀。不過歐陽易這樣說,他也就更放心了。至少女兒嫁到東辰去,也不是完全的無依無靠。東辰皇室公主極少,偶爾出一位公主,堪稱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要是真有一位不爲人知的公主,又與女兒交好,那麼女兒在東辰也就能站得穩腳。

接下來,歐陽易便把自己迎親計劃說出來,陳王肯定不會出現的,甚至是整個陳王府的人都不會出現,他會給夜錦英安排一個風光的身份,風風光光地被他的迎親隊伍迎出帝都。

夜錦英在食福酒樓是大掌櫃身份,當初食福酒樓開張時,小五扮作夜錦英的父親,等於說夜錦英便是食福酒樓老闆的女兒,以食福酒樓如今的財勢來看,夜錦英這個大掌櫃也算是富家千金了。

這個身份足夠有理由風光大嫁!

只等他的信送到寒初藍手裡,寒初藍派人回來接管食福酒樓,他就能把他的王妃娶走。

歐陽易處處爲夜錦英設想,又讓陳王再一次放心地把夜錦英許給他。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如果無情無愛,是不會事事處處爲那個女人着想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有情有愛,就一定會疼着愛着那個女人。

陳王也是男人,更是過來人,他的體會比年輕的女兒更深。

女兒,父王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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