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風號怒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宋抱朴站在歸化城城牆之上,眺望蒼莽草原,原本一望遼闊的莽原,已經被大風裹挾着雪花織就的雪幕遮擋,一片茫茫!
塞外,漠北,美麗的草原,肥壯的牛羊,還有成羣飛馳的駿馬……
這麼美麗富饒的所在,卻成了中原百姓的噩夢之源,災禍之鄉。
掀開史書,幾乎每一頁都充斥着北邊遊牧民族的侵擾、劫掠,一路鮮血淋漓,一路悲哭哀嚎!
宋抱朴表面上悠遊市井,交接隨性,卻在很小的時候,就在心裡立下壯志,今生能夠蕩平北漠,讓邊關再無侵擾之苦,讓中原百姓再不用負擔沉重的軍費糧草,則再無一憾矣!
一陣北風緊,裹挾着雪花打在臉上,如小刀子割過來一般生生地疼!
慶豐打個了寒顫,搓搓手,哈口暖氣,上前兩步低聲道:“爺,進去吧,風雪太大了,您可不能凍傷了身子,邊關戰亂,還有的是事兒等着您拿主意呢!”
宋抱朴扯扯幾乎凍僵的嘴角,轉臉斜睨了慶豐一眼,擡腳往城樓裡走,口中問的卻是:“大皇子到哪裡了?”
慶豐連忙道:“大皇子出京兩日遭遇風雪,被阻在了平型關!”
“平型關?”宋抱朴重複一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來。
從京城到歸化城有兩條路,一條是出京後直接出居庸關,經獨石口,走一段草原,然後到達歸化城。另一條則是出京後西行,經平型關、大同府,再經過定邊、東勝、玉林幾個衛所,最後到達歸化城。
第一條路基本都是在關外行進,相對的可能遭遇羌胡的可能大一些,但地勢平坦,行進速度能夠提起來,急行軍的話,從京城到歸化城,大概也就四五天;第二條路則是一直在關內行走,又是城鎮衛所相連,雖說多山地,但安全性上要好得多,只是行軍速度快不了,大概要用八到十天。
恐怕大慶朝百姓完全無法相信的是,雄赳赳氣昂昂誓師出征的大皇子,僅僅因爲一場風雪,就被‘阻’在了平型關!他以爲他這次是出京遊山玩水,由得他信馬由繮呢?
難道,大風雪,羌胡人就會停止擾邊?
既然出征,就要以戰事爲重,怎可僅僅只因爲大風雪,就停頓不前?戰事瞬息萬變,他卻任性地停下來躲避風雪,他可將邊關將士的生死看在眼中?可曾將守護疆土的重任真正放在心上?
宋抱朴緊了緊拳頭,咬緊了牙關,生生將一腔怒氣壓住。原來,大皇子喜武好兵,還當此次出征終能如他所願,誰成想,竟也只是個葉公好龍罷了!
“聯絡玉林、雲川、東勝諸部,各出精兵五百,明日卯時關下會合,辰時出關!”
慶豐沉聲應着,替宋抱朴倒了杯熱茶遞在手中,轉身匆匆下去傳令去了。
一轉眼,臘月過半。
隨着年底臨近,江夏盤清了一年的賬目之後,在臘月十二這一日,召集京城各鋪子、莊頭,設宴款待,並論功行賞,將制定好的年底紅包發下去,同時,也將個鋪子莊子上的年貨標準明發下去。江夏出手向來優厚,這一年上下齊心,盈利豐厚,她的年底紅封自然發的也爽快,比往年又多了一層。
年底的慶功會開過去,各個鋪面還要營業,但是江夏這個大東家卻基本沒了什麼事情,索性帶着越哥兒和齊哥兒每日上街,或採購年貨,或只是感受濃厚喜慶的年味兒,而更多的時間,則是在四喜樓上聽書消閒。
這一日,江夏再次帶着越哥兒和齊哥兒到了四喜樓。小魚兒也一併過來,帶着兩個小子聽《鏡花緣》聽得入迷。
江夏抽空下樓,再次來到大堂之上。
剛剛要了一壺茶兩盤點心,在角落的桌子上坐下,轉眼,就看見了之前那個吵吵嚷嚷要上二樓的賀佩娘。今日,賀佩娘仍舊穿了一身男裝,絳紅色富貴牡丹錦袍,襯得她臉色如玉,眉目如畫,在一樓大廳亂紛紛的背景下,卻仍舊卓然出衆。
江夏掃了一眼,並沒有起身搭話,只安閒地喝着茶,聽着周遭亂紛紛的議論。
這些日子,京裡亂紛紛說的大多是大皇子出征之事,不知誰傳了消息回來,說是大皇子出京兩日,就停在了平型關,數日未曾前進一步。
聽了一回,確定沒有什麼新鮮事兒,江夏就擱下茶杯準備回樓上去。
卻在這時候,從門外大步進來一個人,一進來就嚷嚷道:“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昨日大皇子終於開拔出了平型關,卻不想就在關外三十里處的一座山口遇襲,五百親衛盡沒!”
“啊,真的假的?”
“不會吧,那可是玉林親衛,大皇子親帥……”
猶如一枚石子投進湖水,打破一池平靜。
原本祥和閒適的四喜樓大堂裡頓時猶如開了鍋,紛紛然嘈雜雜亂作一團!
在人們震驚、不可思議、呆滯之後,有人一語中的,問出最被人關切,卻暫時都被人忽略了的問題——
“……大皇子呢?大皇子怎麼樣?”
那人哽了一下,沉聲道:“大皇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江夏已經起身,又緩緩坐了回去。
之前,接到消息稱大皇子畏懼風雪,在平型關停滯不前,江夏是恨其不爭氣、軟蛋的,可聽到被襲下落不明,江夏也難免有些震驚。
平型關,就在京西二百里處,大皇子在平型關外遇襲,五百親衛盡沒……是不是,羌胡人已經到了平型關?
相對於大皇子生死不明,江夏更震驚與,對突然出現的這股襲擊者一無所知!這些人,竟如神兵天降!
襲擊了大皇子之後,他們會不會衝擊平型關?若是衝破了平型關,則京城危矣!
那人的話音落下,大堂中所有人彷彿都瞬間失了聲,剛纔還吵嚷不堪的大堂中,瞬間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就在這一片寂靜中,賀佩娘突然跳起來,指着那傳信之人大聲道:“滿口胡言!平型關距京城兩日路程,昨日之事,你身在京城如何知曉?”
江夏也瞬間清醒過來,立刻回身吩咐身邊的一個小夥計:“打發人在門口等着,將此人帶到後院問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