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職’,又叫‘館職’,是授予較高級文臣的清高銜頭,如某某館、某某閣大學士、學士、待制等,並非實有所掌。
官員按年資升遷,即便不擔任差遣,也可依階領取俸祿,而差遣則根據朝廷的需要和官員的才能,進行調動和升降。所以真正決定一名官員實權的不是其‘寄祿官’,而是‘差遣’。
譬如陳恪兄弟三個,便屬於有寄祿官無差遣的類型。他們是有告身的朝廷正式官員,有品秩、有俸祿、有章服、可序遷,只是啥差事沒有,也找不到衙門上班罷了。
不過他們仍有俸祿可領。朝廷將官員從宰相而下、至岳廟主薄共分爲四十一等,並按等級來發放俸祿。像陳恪乃正八品左承事郎,每月可以領到六貫錢,兩石米麥,另外還有每年兩次的衣賜,所發的布料,足夠好幾個人穿了。
儘管這點收入,陳恪從來看不到眼裡,但已經算是不錯了。可比起身爲東京市長的包拯來,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現在再回過頭,看包拯的三頂帽子,便一目瞭然了,‘尚書省右司郎中’是他的本官,證明他有從五品的官階,應享受相應的待遇。知開封府是他的差遣,說明他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治理開封府。
至於龍圖閣直學士則是他的館職,有了這個頭銜,他就是從三品的官員了,級別一下提了四級。顯然,他的工資收入,要比陳恪複雜的多。
首先這三個官銜中,只有兩個能給他帶來收入,其中寄祿官和館職不能同時領取俸祿,只能以品級更高的爲標準發放。所以包拯的寄祿官,從五品的尚書省右司郎中。並不能貢獻一毛錢收入。
那麼看他的館職帶來的收入,按照規定。龍圖閣直學士每月有料錢五十五貫,此外還有各項補貼,包括添支每月十五貫,餐錢每月三貫。衣賜則每年發兩次。每次發五匹綾、十七匹絹、一匹羅和五十兩綿。
此外,作爲差遣官‘知開封府事’,還有每月一百貫添支錢、三十石糧、二十捆柴禾、四十捆乾草,冬天又發給二百斤木炭。另外,作爲外任藩府的高級地方官。朝廷還劃撥給包拯二十頃職田,也就是兩千畝耕地,允許他每年收租,並且無需納糧。通過這些職田,包拯每年還有兩千石米的進項。
雜七雜八加起來。再折成銀錢,老包每年的收入,可達三千貫以上。換成後世的說法。便是年薪三百萬以上。
而宋朝最窮的州。每年賦稅收入,恰恰也正是這個數。所以老包纔會對自己拿錢太多,而感到如芒在背。
“朝廷給的實在是太多了,而朝廷本身不事生產。一錢一粟皆來自於百姓之手。”他一臉鄭重的對陳恪道:“得百姓如此之奉養,若還不爲民做主。我看死後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說得好!”陳恪拊掌讚道:“老龍圖這話,真該說給那些自私自利的官員聽!”宋朝高官奢侈享受是出了名的,越是大幹部就越奢侈。有那麼高的合法收入,怕也只有范仲淹、包拯這樣的人,才能抵住誘惑,不至於變成享樂動物吧。
“他們不會聽的,他們只認爲,自己的高官厚祿是靠十年寒窗、一場考試換來的,所以既不感激朝廷、也不顧念百姓。”包拯搖頭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其實官員又何嘗不是如此?”…,
“老包宦海浮沉,恨極了如今官員的自私享樂、麻木不仁,爲此不知彈劾了多少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包拯深深嘆息一聲道:“可惜沒有用,彈劾了這個,那個接上,前赴後繼、永不止息,都一樣的尸位素餐、一樣的驕奢淫逸!這大宋朝的病,出在根子上了,非臣子之力所能及。”
說着看看陳恪,一臉蕭索道:“那天你說得對,當今官家也老了,沒有心力解決這些難題了,只能寄希望於將來新君能力挽誑來。在此之前,老夫也只有盡我全力,爲百姓能做一點算一點吧。”
“老龍圖……”陳恪看着包拯,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高尚的人就像一面鏡子,可以照出自己的自私猥瑣……陳恪多年來學習舉業,就是奔着先帝那幾句廣告詞去的。卻從沒想過,這官職是誰所設,俸祿是誰所出!
‘銷售誤導害死人啊……’陳恪不禁暗暗道:‘看來以後不當官則罷,若要當的話,還是得盡心盡力的。’
他這一出神,就沒聽見老包的話,包拯又喚了他一聲,陳恪纔回過神來道:“老龍圖有何吩咐?”
“你來問我十三行鋪的事,是不是有插一腳的打算?”包拯沉聲問道。
“是。”陳恪點點頭道:“學生也想買塊地,作爲家人的安居之所。”說着慚愧的笑笑道:“如果老龍圖認爲不合適就算了。”
“有什麼不合適的。”包拯攏須搖頭笑道:“掙錢花錢、天經地義,老夫沒要求人人和我一樣。只是別忘了,達則兼濟天下!”
“學生定當盡力而爲。”陳恪肅容道。
“眼下就有用你的地方。”包拯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次洪災之後,許多人家一貧如洗。官家仁厚,向開封百姓保證,免費重修被沖毀的房屋。結果現在,遇到問題了……”
“什麼問題?”陳恪能猜到,但不說。
“缺錢啊!”包拯苦笑道:“起先,朝廷粗略統計,有一萬多棟房屋需要重建,平均每棟的重修費用在五十貫,也就是五十萬貫……”
“呵呵……”陳恪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直以爲自己那五十萬貫露餡了。
“但後來報上來的數目,卻是整整兩萬套。”好在包拯並無含沙射影之意,只聽他道:“這是因爲很多房屋,從外面看着還好,但其實內裡已經朽壞了,修都沒法修,只能重建了。”
“嗯。”陳恪點點頭,他在十三行鋪,看到過不少這樣的危房。
“可是朝廷拿出五十萬貫,已經是勒住褲腰帶,硬擠出來的了,而各地都遭了災,自顧尚且不暇,哪有力量支持京城?總之一句話,我再也拿不到錢了。”說着他滿面憂色道:“今年春夏洪災,冬天必然奇冷無比,眼下離入冬還有一個多月,要是再拿不出錢來,可就要有近十萬百姓無家可歸了。”
“老龍圖的意思是?”陳恪沉聲道。
“我聽說你是這方面的天才,十來歲就能掙下萬貫家財。”包拯老臉通紅道:“你看有沒有辦法,幫開封府弄到這筆錢?”包公是君子,君子不言利,現在卻要求着人找錢,自然覺着臉上掛不住。但爲了治下百姓,也顧不上那許多了。
“五十萬貫啊。”陳恪沉吟起來道:“真不是個小數目。”
“那是……”包拯點點頭道:“要是小數目,老夫自己便能解決了。”…,
“不過在某些時候,還真不是大數目。”陳恪嘿然一笑道:“老龍圖是守着金山要飯啊。”
“你就別賣關子了。”包拯苦笑道:“快告訴我金山在哪,我去拿來救急。”
“十三行鋪啊。”陳恪淡淡笑道:“我測算過,那五千畝地價,其實遠超過五百萬貫。”有一個誤解,好像覺着一千年前的宋朝,哪怕是首都的低價,也不該多麼貴。
但在下結論之前,應該先了解幾個數字,兩千兩百八十美元、百分之八十、七萬三千五百畝、一百五十萬人——這分別對應着宋朝的人均生產總值、佔世界經濟總量的比重、以及汴京城的面積和人口。
只有瞭解了前兩個數字,才能直觀體會到宋朝到底有多富裕……要知道,在兩千零七年,中國人均生產總值才一千二百美元。雖然到陳恪穿越前的二零一二年,這個數字上漲到了五千四百美元,但是靠什麼拉動的‘雞地皮’,親,你懂得……
而後兩個數字,則告訴你汴京城的人口密度有多高,所以作爲一種數量有限的稀缺資源,汴京城內黃金地段的價格,不比零七年北京三環內房價低。而那時,北京三環內房價已經達到一萬五了,土地出讓金的價格也到了五千元一平。現在大宋朝的黃金地段,一畝地才賣一千貫,等於一千五一個平方。
五千對一千五,顯然宋朝的土地出讓價,還很不到位……至少陳恪是這樣看。
儘管他後世,對政府靠土地出讓金過日子深惡痛絕。此刻,卻支持包拯這樣去做。因爲兩者最大的不同是——後世開發商買了地蓋房子,是爲了賣錢。而現在,則爲了自住……哪怕不自主,也只是在有錢人間買賣,扒不了老百姓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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