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子的水,已然乾涸,剩下的斑斕水珠,是再也舀不上來了,鋪陳滿一半的池子面上,鮮活的魚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水,都在蹦達着,只是一會之後,卻有的已經沒了生命力,有的還有動靜,更多的是像是認命了的一般,張闔着魚嘴,不斷的汲取着這些個不適合它們生存的空氣。
一切,都誠如雲姬所料想的一般。
在忙活完了所有的水之後,基本上,所有的人再次都又呆了,驚愕的看着那漫天席捲的大火繚繞着,即將要將整個守將府都包圍了,全然無半點罷休的跡象。
不知道是誰,在寂靜得無邊火海之中,一聲哭聲打破了這沉寂的一刻,場面再次沸騰了起來。
“怎麼辦,死定了……”
“天啊,下一場雨吧,把這大火都澆滅吧……”
嘶聲吶喊的聲音不斷的傳達着,一聲聲傳入了雲姬的耳中,她從未像此刻這麼難過過。
戰場上,生命的隕落,吶喊與廝殺的聲音,她是習慣得不能夠再習慣的了,從來,她都是從那片血海之中走出來的人。
但是,現在不同。現在在她的面前的,不是干戈鐵冷,也不是將士激昂,都是一羣軟弱的老殘婦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她從心底叢生的罪惡之感,在不斷的侵蝕她以往的觀念。
眼前,所剩的,便只有這茫茫的火海,有的百姓已然暴躁不堪,想要衝出這一片火海,誰都阻擋不及,但是這出去之後的下場,誰都知道,會是怎麼樣,誰都無法質疑,下場不容置喙。
到處都是火,無一處可逃生安身的地方,就連城門外,都是兵戈斧鉞,這就是一片屠宰場,所有的人,只有等死的份,雲姬忽然這麼覺得,包括她自己,也在這等死的行列當中。
“不行了,再這麼下去,只能夠等死了……”雲姬知道這一場火已經蔓延了快一天了,她不知道清歌究竟有沒有援兵,但是,看現在這個樣子,一切似乎都已經成爲了定局。
她只能夠鋌而走險了,等着也是死,她寧願爲之一闖,“我們衝出去吧,再這麼下去,不用半個時辰,大家都抱着死在一起了!”看着身邊老嫗的懷中,那嬰兒哇聲大哭的情景,她的心,也爲之動容了。
衝出去,這是一個大家都反對的決策,但是,面對着熊熊大火,所有人的反對,都吞之入腹了,只不過,變成了猶豫與不決。
誰都不想死,但是,又有誰有那個膽子呢?
雲姬看出了這一點端倪,她無法強令任何一個人與她一起闖出去,但是最起碼,她不想束手待斃,就這樣死在這火場之中。
她是第一個跨步步伐的人,衝着過了茫茫的大火,獨自羸弱的身影在衆人的面前留下了錯愕,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個人前去。
旋即,有人也回過神來了,“我不想死在這裡……”說罷,有云姬的率領,也跟隨了出去。一旦有人跟隨,接踵而至的,便紛紛有人朝着雲姬所去的方向而奔跑過去。
這是一種帶
動的慣性,只要有人身先士卒,便會有人前仆後繼,瞬間之後,整個池子的邊上,只剩下無數死魚的屍體,在這片大火之中等待着焚燒。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雲姬跑在最前,兩邊的街道房屋都盡被燒燬,大火的勢頭卻還不見低落,只有這周邊逐漸升溫的趨勢,從身後的慘叫聲傳來,雲姬能夠知道,身後一些跑得慢的,已然被大火燒塌的建築給壓倒,嘶吼聲,傳遍了整條大街,令人聞之顫慄。
“天哪,你就下一場大雨吧!……”嘶喊的聲音,此刻上蒼的吝嗇,成爲了民衆一應最爲懇切的哀求。
天近黃昏,一場大火,一場仗,如同不死不休的局勢一般,無度的蔓延着。
戰場之上,楚曦霖已然回到了這片烽煙之中,他這一次的出征,誓要拿下清歌的人頭。親自下了戰場,在廝殺的過程之中,只求一步步的殺近清歌的身邊。
清歌的身體已然撐到了極致,此刻麻木的廝殺,支撐着他的,唯有心中百姓性命的一支意念,他不能夠就此倒下,他如若倒下了,身後將會伴隨喪去的,將會是更多的生命。
身後,城牆之內的大火已然燃燒得遮住了一半的天了,伴隨着這環顧灼熱的氣息,清歌的心也在不斷的升溫焦灼着。
他們,……在裡面究竟怎麼樣了?雲姬能否保全住那一羣百姓的性命。
一戈長刀甩去,濺血紛飛,濺在臉面上,俊逸的臉龐上,乍現猙獰。
他雖殊死求着往前破軍而去,但是,奈何楚曦霖的軍隊人數太多,又逢楚曦霖親自下戰場指揮,整個局勢,都在慢慢的發生着變化。
清歌身後的將士,跟隨着他出來打仗的那一支最後的殘兵,也倒下了許多,此刻負隅頑抗的,除了一些筋疲力盡,也靠着意志狂妄廝殺的,再所剩無幾了。
忍不住悲愴,也沒有時間悲愴,因爲清歌不知道,在這樣的絕境之下,他還能夠帶着這剩下不多的人,戰到什麼時候,守護到什麼時候。
心中的信念不倒,手中便有揮舞長刀的力道。
只是清歌也在這一刻,無盡的乞求上蒼,哪怕是,……降一場雨也好,可憐可憐身後,那一羣哀嚎的生靈。
只不過,天依舊,……陰霾如初。
楚曦霖步步緊避,毫不手軟,越在戰場上將目標避至死路上,他越是熱血沸騰,就連臉面上,都帶着一抹猙獰的笑。
“把他們,都逼回城裡去,活活燒死……”喝令聲,傳遍整個戰場,回之以的,是他的將士沸騰喝聲。
無力迴天,在千辛萬苦撞擊出城門了之後,又被一步步的逼回到了城牆之內。
“……將吊橋砍了,……”在清歌與將士一步步被逼回了城內之後,城內大火漫天,只有將他們徹底困死在裡面,楚曦霖才能夠徹底絕了後患。
今日,無論如何,他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了。
在將清歌等人全部逼回了城中的時候,在楚曦霖的這一令下之後,吊橋被箭矢亂石無端射去,繩子牽連着牆頭上的吊
橋,在箭矢亂石的擊打之下,很快承受不住這一股力道,碎了。
“護城河,都跳到護城河裡逃生吧!”有心思快的士兵,在見到他們已然又被逼回到了城內的時候,忽然喜出望外,城內都是大火,城外有楚曦霖重重重兵把守攻擊着,唯一能夠寄望的地方,便只有這一方護城河了。
此話一出,多是縱身往着護城河裡跳的人,已然被逼至這一步了,再也沒人記掛着打仗的事情了,這一刻,他們所緊肅着的神經,盡數被逼回護城河內的這一刻,崩塌了。
他們所想到的,便是不想死,不想死在這大火中。而且,他們被逼了回來,楚曦霖擊斷吊橋之後,便止步不前了,戰亂也因爲這一河相隔,暫時停止了下來。
只是,漫天之中,戰鼓之聲,還在不斷的擂動着,傳遍整個蒼穹,敲擊着的聲音一聲聲震撼着人的心肺,就連護城河中的水,也在不斷的顫抖,大地搖晃着。’
隔河相望,楚曦霖與清歌兩人遙遙相視,眼中盡皆驀默然,但是,都是那樣冷酷無情。
身後,熊熊大火燃燒,身前,有無數的將士朝着護城河跳了下去,隱約之中,清歌似乎開始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了。
他驟然轉過身來,神情驟然驚悚,他朝着那些個興奮的朝着護城河下跳下去的人,失聲大喊,“不要跳……”
也就在這一聲失聲大喊的同時,他只見到了在河的對岸,楚曦霖的脣邊勾起了陰沉沉的一抹笑,那一抹笑,直教人心寒。
“射箭……”楚曦霖在見到清歌那邊的士兵跳下了水之後,命令着。
而他的這一個命令,也正好應了清歌的猜想。箭矢如同雨下,朝着水中的人頭射去,鮮血驟染暈開了這一片護城河,慢慢的,渲染開成一片斑駁的觸目,在以緩慢的速度,緩緩的朝着四周邊上散開。
清歌整個人的臉色,都煞白了,這一場失誤與損失,追根究底,都是他的無能。
慢慢的,楚曦霖臉上的笑容,卻在慢慢的僵硬了起起來,跳進水裡的士兵,似乎很能夠利用這上天給的機會。
箭矢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剎那,因爲水的浮力,箭矢本身是爲竹子所做,一射入水中,少了那衝擊的力,根本無法像是在陸地上那樣,減少了許多的傷亡,這一點,是楚曦霖始料不及的。
清歌也終於咧開了一道笑顏,滿是血淚斑駁的臉上,襯出這一抹笑容,顯得是極其不協調。
可是,下一刻,楚曦霖卻是又再度一笑,冷得讓人的心中再次一顫。
但見楚曦霖,將手一揮,清歌隨着他所揮手的那一個方向望去,但見在對岸邊上的人,在將那一桶一桶的松油全部倒進護城河之中的時候。
清歌側過首來,嘶聲朝天喊,“快回來……”
松油入河,散發出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就在所有的人都詫疑的時候,但見站在對岸上的楚曦霖,伸過手來,接過了身後士兵遞上來的火把。
只消他,將手中的火把,望倒滿松油的護城河裡一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