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皮面

榆皮面

家樂又端上四樣素菜,拌紅薯葉,野芹菜,蒸豆腐,拌山野菜。這是專門爲葉乘風做的,家樂把素菜推到他面前,用眼盯着他監督他吃下去。葉乘風見他的眼神終於落在自己身上,心裡忽然一寬,覺得胃口好了許多。

家樂看他老實地吃蔬菜,喝酒也極剋制,放心去後廚把飯後甜點端上來。

甜點是先前做過的翡翠蜂糖糕。蕭白吃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哎呀,我以前吃蜂糖糕,覺得有些膩了,可是這糕卻一點都不膩,有一種淡淡的苦澀味中和了過份的甜香,真是可口,你是怎麼做的?”

家樂答道:“這是上回給少爺做的,少爺說用豬油太膩,所以我試着不用豬油,加入松子仁和核桃仁,取其淡淡的苦澀味,可以淡化甜味帶來的膩感。”

蕭白更加讚賞:“真是細心體貼啊,難怪菜餚這麼美味,原來是有誠意。”

葉乘風聽他把自己隨口說的話都記在心裡,還特意調整了蜂糖糕的用料,心情稍微好了些。胃口隨之也好了些,正要伸手拈一個吃,家樂攔住他:“少爺不要吃這甜的,吃這個蔥油烙餅,沒有加糖,只加少許椒鹽。”

葉乘風很聽話地夾起一塊切成三角形的烙餅,烙的兩面金黃,上面是綠色的蔥花,一股焦香吃着很爽口,只是另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好象用的面與普通的蔥花餅不同。

“這烙餅用的不是白麪吧?”

“少爺說的是,用的是白麪,玉米麪和榆皮面饞和而成的。”

“怪不得有種獨特的香味,可是,榆皮也能做面?”自小出身富貴的葉乘風還是頭一回聽說過榆皮面。

“榆皮面是榆樹皮磨的。”家樂給他解釋,“青黃不接時分,貧苦人家就會想盡法子弄吃的,只要能吃,就會想盡花樣做來。榆樹全身都是寶,榆樹葉,榆錢,榆樹皮都可以吃,味道也比其他野菜更好,荒年時救了不少人的命。少爺是讀書人,吃吃這鄉下窮人吃的榆皮面,也能體會到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自會珍惜眼前已有的一切。”

葉乘風聽了若有所思,默默地吃着榆皮面玉米麪白麪和在一起做的烙餅,很認真。

蕭白很奇怪地看着他。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轉眼紅日西墜,客人告辭時,葉乘風送他出去。

臨上車時蕭白突然伸手捏葉乘風的臉,往外拉扯。

“哎,你扯我的臉做什麼?”葉乘風皺起眉頭退後一步。

“我聽說有種邪術叫易容術,可以妝成另外一個人,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別人假扮的。”蕭白很認真地打量他。

葉乘風哭笑不得:“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因爲你好象換了個人,以前別人要你幹什麼,你偏不幹什麼,現在那位何姨娘要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這不是大異往常?以前,誰要是端上貧民吃的粗食,你不得掀桌子呀,現在你非但沒有掀桌子,居然還吃下去了?以前,不管什麼菜你都要挑毛病,現在居然沒怎麼挑。以前……”

“行了,你少說兩句成不?”葉乘風不耐煩把他推上車子,再一揮馬鞭,蕭府的小廝趕緊跟上。

送走客人回到內院,卻見家樂伸着脖子在等他。

葉乘風不知不覺嘴角彎起弧度:“你在等我?”

“是啊,”家樂急切問出心裡想知道的情況,“那位蕭公子性子和人品怎麼樣?家裡父母可在堂?可有兄弟姐妹?”

登時,葉乘風火冒三丈:“該死的,你問這個做什麼?別忘了你現在什麼身份,方纔席上老是用眼瞄着人家看,我都沒說話,現在居然問一個年輕男子的事,知不知道羞恥?簡直不守婦道。”

原以爲他與其它女子不同,有信念、有原則、清高自持,不料卻是個看到帥哥就挪不開眼的貨。

家樂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想起自己的身份,不但冒充女人還在充當他的妾室,難怪他誤會了。

“啊,我問他是有原因才問他,你幹嘛發那麼大的火?”家樂本來想給他解釋,可是被他一吼,火氣也上來,嗓門也跟着高起來,“你身上有病,小心發這麼大火會中風的。”

“呸,你少威脅我。”

“我是看他品貌上佳,與我家二妹妹正好年齡相當,所以才問的嘛。”

一聽這話,葉乘風頓時消了氣,無名火來得快消得快,又恢復了翩翩佳公子風度,說:“你是想替你二妹找人家嗎?”

家樂點點頭。

葉乘風又說:“如果你二妹與你相象,想必相貌也是出挑的,只是蕭家家世豪富,祖上也是做過官的,蕭白又是長子,要繼承家業,蕭家未來主母一定是個有才幹有相貌更有地位的女子。你家這種情況,你妹妹容貌人品再好,只怕也難以嫁入蕭府。”

家樂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看他臉色不好,葉乘風覺得自己話說的有些重,又解釋說:“我不是瞧不起你家,我只是在說一件事實,實在是你家和蕭家地位懸殊,結親是有困難的。不過,你若是覺得蕭白不錯,我可以替你家說合,你妹妹可以爲妾……”

“呸……”家樂怒視他,“我何家現在敗了,以前也是書香門第,斷不肯把女兒賣給人家做妾的。”

葉乘風看他發怒,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烈性子,又解釋說:“只要相公寵愛,爲妾也沒什麼,如果再生個一男半女,誰敢小看。”

“一個女子把自己的命運維繫在男人的寵愛上豈不可悲?何況,相公再寵愛,終究是側室,還得對正室做小伏低伺候,比奴才又能高多少?生下孩子還不是管正室叫娘。愛情是唯一的,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怎能真的天長地久。”家樂不想再說下去,握緊拳頭,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在科考中取得功名。

葉乘風想不到他說起這番言語,震驚了一會兒,回過味來,冷笑:“你是在爲你自己報屈嗎?既然這麼清高當初就不要收下我的銀子進我的家門,你以爲就你那身份能在我葉家做正室,想得倒美,也不是拿鏡子照照。”

家樂啞然,原來他以爲自己這番話是借題發揮,目的是想試探他的心意,謀上葉家少奶奶的寶座。

家樂也是寧折不彎的性子,也冷笑:“你放心,我不會圖謀你葉家少奶奶的位子,也不稀罕什麼姨太太,等我還了你的錢,麻煩你放我走。”

“你,你……”葉乘風氣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你說什麼?”

“怎麼?大少爺不是對人很大方嗎?合則留不合則去,被你玩膩了的人,不是都可以好離好散嗎?”

葉乘風怒火三丈,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你想離開我,休想,你是我的人,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休想離開我半步。”

“你放手。”家樂被他捏的快掉眼淚,仍然毫不示弱回瞪。

葉乘風也不知拿他怎麼辦,一甩手把他甩出去,桌子被重重一撞,桌上的茶碗摔成粉碎。

家樂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腿疼,馬上撒腿跑出去,葉乘風看着他的背影直喘粗氣。

水仙帶着丫環端着洗臉水過來,看見地上的碎茶碗,搖頭嘆氣:“爺纔好了幾天,怎麼又發起脾氣了。小心氣大傷身。”

水仙領着丫環伺候葉乘風更衣洗漱,一邊說:“太太那邊來了話,今兒過年要少爺回京過年,到時候肯定又要提起少爺的親事,少爺心裡有數。”

葉乘風沉着臉不吭聲,好象沒聽到一樣。

水仙見他不理,繼續勸說:“爺納了多少房妾,太太都沒有計較,可是正房奶奶一定要出自名門,一旦定了親,爺屋裡收的那些最好提前打發了,否則世家小姐沒過門就看見爺身邊這麼多妾室,心裡肯定不痛快。”

“煩死了。”葉乘風又發了脾氣,“你有完沒完,簡直就是太□□放在我身邊的監察御史,時不時往京裡報告,只是你再巴結太太,葉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也輪不到你。”

水仙氣得噎住,半天才緩過來,心平氣和的說:“我是從小伺候在少爺身邊的,看到少爺做錯了事,有責任規勸,勸不得自然要報給太太請長輩規勸。若是少爺做得好,自然也要報給太太,也讓她高興高興,少爺不喜歡我也得這麼做。以少爺這樣的身份家財,多少人巴結不得,若是無人規勸約束,還不知做些什麼呢。”

“看來我沒有走上邪路,倒要感謝你的約束了。”葉乘風冷笑一聲,剛纔口出惡語他也後悔,有些歉疚卻不肯表示出來,把水仙哄回內院休息之後,自己躺在牀上左思右想,風流多年,也該娶妻了,這顆泊的心也該停駐下來,可是,哪一朵花纔是真正值得棲息?

迷糊中,一張清秀的臉孔浮現在眼前,倔強,認真,執着,又聰明。

他很認真地說,絕不做妾,也絕不和別人分享愛人

可是……

真貪心,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居然妄想爬上葉家正室的位子,還以爲他多麼清高,想不到居然藏得這麼深,原來和一般虛榮小女子也沒什麼兩樣。

可惡,怎麼一想到該娶妻了,居然會想到他呢?

葉乘風狠狠砸了一下枕頭。

第二天,葉乘風頂着兩個熊貓眼起牀,渾身散發着壓死人的鬱氣。家樂也不理他,更不主動問一句“你又怎麼不高興了?”只是按時呈上飯菜,生氣歸生氣,做的飯菜仍然精緻可口,吃的人不難感到其中的誠意。

葉乘風卻越來越煩燥,出去和人談生意,酒桌上照例叫局,可是不知何時開始,他對這些脂香粉豔有了抗拒的意思。同座的人看他對美女不大感興趣,紛紛打趣說:“你是不是打算娶妻了,現在居然這麼端莊,難道心裡有了人?”

另一個人說:“葉兄這人是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能入了他的眼,肯定不是一般女子。”

葉乘風乾笑兩聲,不知不覺地心裡又浮現那個人的音容笑貌。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丟失的文件木有找回來,心裡很暴燥。過兩天再回頭把文修理一下,感覺這幾間寫得很不好,鬱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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