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啦啦……”好似千萬條蜈蚣摩挲着牆面,聲音越來越近,正在向側殿聚涌,柳翰元聽得頭皮發麻,驚呼道:“大夥注意,有毒蟲!”
盜賊們茫然擡頭,錯愕半響後,遲疑地開口:“太古怪了,哪來這麼多蟲子?”
柳老二肅穆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走!”
衆人顧不得滿坑的陪葬品,匆忙撿起幾件值錢物事,跟着柳老二朝後門奔去。等衝出側殿,再豎耳傾聽,發覺蟲聲沒跟過來,柳老二鬆了口氣,手捧着羅盤說:“我們去北邊主墓,開棺摸寶。”
“好。”柳翰元迅速應答,火把僅能照清身周丈許,望着黑漆漆的墓道,心裡有些忐忑。
在柳老二的帶領下,隊伍貼牆前進,每過一處,便用火苗薰出箭頭,以防回頭時迷路。繞過拐角,復行數十步,前方現出一堵大門,鑲金砌玉,巍峨壯觀。
“到達主墓了。”柳老二擡起腦袋上下打量,未見機關痕跡,遂嘗試着去推門,稍加用力,發覺中央縫隙鬆動,喜道:“能推動,大家來搭把手。”
衆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掌抵住門扉,吶喊使勁:“一,二,走!”
大門轟隆聲緩緩開啓,露出三尺縫隙,前方忽現光芒,九顆碧油油的眼珠懸於半空,照亮半間墓室。
“那是什麼鬼東西?!”柳翰元驚叫道,連退數步。
柳老二舉目望去,隨即啞然失笑,搖頭說:“那是夜明珠,瞧你這熊樣,盡給表叔丟臉。”
柳翰元定睛細看,天花板上果然鑲着九顆夜明珠,個個都有拳頭般大小,光彩熠熠。爲了掩飾尷尬,他率先鑽入門內,嘀咕抱怨:“奶奶的,有錢人就喜歡搞派頭,嚇老子一跳。”
“哈哈。”柳老二爽朗地笑起,拔腿走進墓室。其餘人看到寶貝,不等他招呼,蜂擁而入,盯着頭頂夜明珠,面露貪婪。
“二哥。”一名盜賊目不轉睛地開口,“想辦法弄幾顆下來,咱們就能發財了。”
同伴們掏出繩索,躍躍欲試,柳老二揮手打斷:“等等,那邊好像有人?”
聞其語氣凝重,衆盜賊乍然色變,紛紛環首四顧,便看到房間中央正吊着一具人形物體,雙腕與腰間纏着三根兒臂粗的鐵鏈,直連巖壁。
“你們往後站。”柳老二話中微帶顫音,身爲領隊,此時只得鼓起膽氣,邁步靠近鬼影,舉起火把一瞧:竟是具人面鷹身的雕像,高達八尺,膝蓋後曲,腳上長着利爪,黑羽遍體,栩栩如生。
“這是啥雕像?”一位盜墓賊走到他身側,奇怪地問道。
柳翰元皺眉說:“我記得之前見過——就在入口處的壁畫上。”
“盡整這些玩意嚇唬人。”另一名漢子插嘴道,心裡卻暗鬆了口氣。
柳老二目光下移,但瞧雕像腳底擺着口石棺,寬約半丈,蓋板厚實,表面刻有詭異銘文,歪歪扭扭,應是異國文字。
“呼,可算找到了。”他短籲一聲,將火把丟在旁邊,雙手按住棺材蓋,對衆人點頭示意。
盜賊們立即圍上,同時發力,幫他推開棺蓋,柳翰元撿起火把照亮,裡面僅落着一件破爛的衣裳,以及一口玉匣,屍骨早就腐爛無蹤。
柳老二眼神陡亮,伸手抱出玉匣,便在此際,頭頂嘩啦陣噪響,三道鐵鏈同時鬆動,鷹面雕像轟然墜落。
“當心!”柳翰元急喊,一把拽開柳叔,雕像緊挨着他倆鼻翼砸下,筆直地卡入棺槨中,立定不動。
“差點就小命不保……”柳老二死裡逃生,擦着額頭汗水,腿腹戰戰巍巍,只覺一陣後怕。
他低頭望向懷中,萬幸玉匣尚在,若是剛纔鬆手,三百兩白銀必要悉數泡湯。
柳翰元癱坐片刻,喘勻了氣,搖晃地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囉嗦,那尊石像竟睜開雙眼,瞳孔中怒綻紫光。
“嘎啦……”久積成殼的灰塵,從它身上斑駁碎裂,露出健碩的雄軀,肌肉壯實,肩寬腰細,整體呈倒三角形。
鷹妖抖開羽翼,振翅飛起,攜卷丈高塵埃,目光冷冷掃過衆人,嘴裡發出陣尖銳的嚎叫,俯衝撲下。
一名倒黴蛋躲閃未及,被它抓住肩膀提到半空中,嚇得嗚哇亂叫。鷹妖雙爪分扯,將其活生生撕成兩半,血肉拋灑四濺。
“怪物活了!”衆人駭得魂飛魄散,立馬扭頭就跑,跌跌撞撞地朝大門衝去。
柳翰元年輕腿快,忙拉着柳叔奪路狂奔,剛躍過門口,便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慘叫,旋即戛然而止,又一名同伴遭了鷹妖毒爪。
餘下七人剛跑回側殿,四周牆壁驟然脹裂,涌出無數黑色甲蟲,如潮水般鋪蓋地面,一堆壓着一堆,向他們圍來。
柳翰元強忍住噁心,用火把逼退蟲羣,拉着柳叔胳膊,頭也不回地衝出殿門。
“等等我!”隊伍裡最後一名胖盜賊哭喊道,瞬間被蟲海吞沒,僅留一雙胳膊在外掙扎。
千萬只黑甲蟲覆蓋住他身體,從眼耳口鼻中鑽入,在皮膚下穿來穿去,撕咬其血肉。胖盜賊渾身鼓起,張嘴欲要呼救,沒想到蟲子越進越多,才眨眼功夫,就被吃成一具殘骸,當場斃命。
其他人聽見慘叫,哪敢回頭,慌不擇路地奔出側殿。柳翰元滿臉驚悚,忽將腳底方磚踩下半截,兩道巖壁從左右擠來,轟隆聲不絕於耳。
跑出十多步,眼看着前方過道愈發狹窄,柳翰元狠狠一咬牙,將柳叔朝前推去,連翻帶滾地摔出隧道。
柳翰元搖頭喘氣,正要邁步追上;一名盜賊猛地撞開他,自己跑向隧道,奔至半途,身子被擠來的牆壁卡住,進退不得,忙回頭哀求道:“柳兄弟,快救救我!”
柳翰元猶豫數息,最終選擇不計前嫌,趕緊拽住他的手往外拉扯。剛拖動幾寸,那盜賊已被牆壁死死壓住,五官緩緩變形,隨後一聲尖叫,頭骨炸裂,胸腔粉碎,化作一灘肉泥。
“轟!”牆壁合攏,血水順着縫隙滲出,柳翰元嚇得跌倒在地,手裡還拽着半條胳膊,愣神間,心灰如死。
話分兩頭,柳老二前衝墜地,摔了個不輕,揉着腰shēn yín站起。急忙轉過身,便看到牆壁合攏,頓時面色劇變,撲上去嘶吼道:“侄兒——!”
幾名死裡逃生的盜賊停下腳步,圍到他身邊勸說:“二哥,你侄子沒救了,咱們快走吧。”
“嗚嗚……我的侄兒啊!”他跪在地上,哭嚎着仰起頭,滿臉老淚縱橫,心裡肝腸寸斷。
“唉。”一名盜賊攙扶起他身子,不住地搖首嘆息。
柳老二哆嗦着站直腰,收斂悲痛,正要和他們離開,又聽得頭頂傳來尖銳嘯鳴。擡目望去,便瞧見牆壁上方空有兩尺縫隙,鷹妖露着腦袋,用雙翼撐住天花板,往外一點點挪動身軀,想從狹縫中爬出。
衆人猶如驚弓之鳥,嚇得遠遠蹦開。柳老二怒從心頭起,指着鷹妖喝罵:“你這扁毛畜生敢害我侄兒,老子下次一把火燒了你鳥窩!”
鷹妖感受到挑釁,嗥叫示威,目光不離他手中玉匣。柳老二眼神一凜,頓悟道:“都怪這破婉兮,連累大夥葬身古墓……”
他舉起玉匣,使勁砸向縫隙,怒道:“去你的吧!”
匣子彈了幾彈,落到牆壁另一側。果不其然,鷹妖放棄近在咫尺的衆人,倒退着離開,掉頭追匣子去了。
“二哥,那裡面究竟是啥寶貝?”一位盜墓賊厲聲詢問,語氣不無責備。
“我也不曉得。”柳老二搖搖頭,神色枯黯,彷彿一下蒼老了十年,打骨子裡透出疲憊。
衆人悽愁而歸,那盜賊怨恨地瞪着他,啐了口唾沫,悄悄走到最後,摸出一柄bǐ shǒu,準備捅向他背心,發泄胸中憤慨。
那盜賊剛要出手,腳底忽然踩空,地板毫無預兆地開裂,整個人失重墜落,噗嗤數聲,被qiāng林紮成肉串,命喪黃泉。
柳老二聽聞動靜,猛地轉身,接着便看見這駭人的一幕:那名夥計掛在坑底qiāng尖上,鐵刃刺穿了他的胸膛和大腿,鮮血汩汩流淌,痙攣一陣,嘴脣囁嚅着斷了氣。
走在最前方的兩位盜賊,聞聲回過頭,恰被事故分了心,稍不留神踢斷絆線,兩側鐵矢傾巢而出。
異響乍起,柳老二就猜到了結果,可救援已然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鐵矢將他們射成篩子。
另一名盜賊呆愕坐倒,任由尿水衝溼褲襠,甚至都無力叫喊。現如今,下墓九人僅殘存兩個,加上在外面放風的婦女,幾乎全軍覆沒。
……
自那以後,柳老二回到家中大病數日,整天酒不留手,失魂落魄地浪跡在妓樓賭坊中,半輩子積蓄揮霍一空,只求忘記內心愁苦。
這一天,他如約來到城東廢巷。一位蒙面男子聽其說完經過,忍着怒火問:“你把玉匣落在古墓裡了?”
“嘿嘿,呃~”柳老二打了聲飽嗝,滿身酒氣地道:“老子死了侄兒,哪還管得了其它!喏,這裡是五十兩,我還給你。”
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搖晃着遞過去。蒙面男子伸手接住,望着對方怠慢的模樣,越想越氣,冷不防地抽出腰側佩劍,閃電般刺入他心口。
柳老二胸脯一涼,酒醒了三分,盯着身前半截染血的鋒刃,顫聲道:“你爲什麼殺我?”
“廢物。”男子冷冷說道,手腕一扭,攪碎肝臟,取走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