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上一場雪停了不到五個小時，現在又開始下了，而且剛纔山風呼嘯不止，這會竟然一絲風也沒有。玻璃和一念互相拉扯着走了過來，兩個人氣喘如牛累得跟孫子似的，頭上、身上全是雪，一張嘴就哈出的滾滾的熱氣，不過剛飛出嘴邊便消失了。玻璃猛喘了幾下把氣給順勻了，問道，“怎麼了，神仙要來了？”
其他玻璃這句話有點諷刺的意思，諷刺花狸貓這個神棍，但是其他人可沒聽出來這個味兒，當真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議論紛紛，當然都是各種詫異，各種不相信。其實關於神的存在性，我們之前討論過，我說我相信有鬼但不相信有神。可是那個天兵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說幻覺吧，但是我和老媽怎麼會產生一樣的幻覺，另外一點就是誰來主持天道，懲罰我的違逆行爲，誰封了我的陰陽鎖了我的命宮？這些事情似乎都有所指向，即指向另外一個具有特殊能力的羣體—神，他們來懲罰有過失的世人。然而，反觀神的作用，就是安排世界上萬事萬物的發展。所以當一些事情看起來匪夷所思，難以捉摸時，人們往往會說是上天的旨意，或者是神的安排。換言之，神是作爲疑難問題的最終答案而存在的。其實這個答案也可以不是神，而是我們沒有發現的那個潛在的推算關係，也許某一天我們能掌握這個推算關係，也許神就沒有必要存在了。所以對於神是否存在，我們只是私下討論從來不敢形成觀點。如果把上面的論點具化到我的遭遇上，可以認爲是我誤判了張瘸子，背了天道，老天爺要懲罰我，這是劫數，當然還可以認爲是此時另外一個某種因果加載到了我的身上，只是我陷入到了目前的因果中，沒有看到，所以就錯以爲只是第一因果產生的劫數。如果說這個劫數在第一個因果中是神賦予的，但是在第二個因果中卻可以推算出來，那麼神的存在價值就沒有了。
關於神的存在性，千百年不少人都在論證，但是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所以今天我也不可能給出一個答覆，只是儘可能的去尋找一種可以代替神的更“科學”一點邏輯而已。不過事到如今，我們一羣人跟着花狸貓來到山頂，有與沒有，過過場還是很有必要的，萬一經這一番折騰，歪打正着恰好能圓滿這個因果，洗去我的劫數呢。
剛纔的兩個異象似乎在暗示我們應該開工了，於是我們按照花狸貓之前安排好的位置面向西跪着，而按照這個位置排列的話，我就跪在了第一排，距離神壇最近的位置，我身後是一念和玻璃，再往後是來富叔和桂花嬸，最後是楊駝駝和吳瑞蘭。把玻璃和一念安排在背後是我提出來的，這是因爲擔心我現在的狀況容易被外物影響到，諸如被勾取魂魄或者被衝撞，就像剛纔在磄子下面那樣，從而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所以放他們兩個在我後面，關鍵的時候可以拿住我。爲了防止夜裡冷，並且考慮到後半夜月亮西下之後，天色黑暗，我們在周圍又燒了幾小堆火。而且花狸貓這次讓一念專門給我開了個小竈，在我跟前燒了一小堆，估計也是怕我後半夜冷。
我們就這麼一直跪着，因爲我現在距離臨仙台下面的磄子最近，所以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提防剛纔一念說的那些掛在峭壁上的人，防止他們沿着山崖爬上來，或者在下面做出什動靜。然而，實際上，除了剛纔“嘩啦”一聲巨響之外，前面磄子裡便一直沒再發出什麼動靜，山風也沒再吹起，不過雪倒是越下越大，周圍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有許多蛇鼠螻蟻在爬行。
長時間的安靜我越發覺得這僅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雪夜，跟山下躺在被窩裡的人們一樣度過的夜，只不過我們在山上，他們在山下，我們跪着，他們躺着，我們冷一點，他們暖和一點，除此之外再沒什麼特別的了。花狸貓獨自一人坐在北面那個大火堆旁，和剛纔一樣，姿勢和位置都沒換，定住了一般。而玻璃和一念在後面又偷偷掐了起來，你罵我一句，我罵你一句。我回頭瞅了兩人好幾次，但剛轉回身子，兩人又繼續罵。後面的楊駝駝和來富叔一根接一根抽着煙，打火機的聲音不斷響起。可見，除了花狸貓，桂花嬸和瑞蘭姐之外，其他的人包括我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原因是我們從骨子裡質疑神的存在性。
我暗想就因爲子虛烏有的神，大半夜的我們一夥在這山頂上受這風寒，別人看見了一準說我們是一羣瘋子。更何況這裡還有楊駝駝，他眼見都快七十了，雖然說身體異常硬朗吧，但畢竟年事已高，這他孃的要是凍出個好歹來，我怎麼向他的孩子交代，難道對他們說帶你爹看神仙去了？不過事實證明是我多想了，把他想得太實在了，因爲一我回頭髮現他早就不跪了，而是斜歪着身子躺在地上，用大衣裹住頭，伸着手去烤火。
“大仙！”玻璃這會也受不了，對着花狸貓喊道，“神仙啥時來，我們都準備好了。”
“真能看到神仙？”一念好奇地問道。
一念這一問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算是把玻璃顯擺的決心激發出來了，他頓時來了勁了，於是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神仙肯定是有滴，就看你有沒有誠意。如果你心誠就一定能看到，而且看到的時候，你向他許願，一定就會實現。像金銀財寶，美女佳人，要啥有啥，以後你也就別種地了，蓋一樓小洋樓，成天懷抱着美女，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放肆的亂摸……”
一念這個傻子一邊聽一邊嘿嘿直笑，估計口水都快就出來了，連連問道，“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玻璃向其他人看了看，喊道，“別人都說沒有神仙，都不信，今兒個我就跟大家說說，讓大家長長見識。告訴你們，神仙降臨的到時候，西邊的天空會裂開一條口子，跟睜開眼睛一樣，從那眼睛裡會射出萬道金光，切記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盯着金光去看，不然眼睛就被刺瞎了，我以前就有一個同學，眼睛就被刺瞎過。”
“你哪個同學？”
“小學時的一個同學，家裡窮，求神給送吃的。”
“眼睛瞎了還能上學？”一念問道。
“他只傷了一隻眼，另一隻還能看見東西。”
一念不依不饒，“怎麼就刺瞎一隻眼呢？”
玻璃停了一下，似乎在想應對的說辭，“爲什麼只傷一隻眼呢，這是因爲他另外一隻眼以前正好受傷了，用布遮住，結果恰恰這隻眼後來痊癒了，而被金光照過的那隻眼就沒好過來。”
“這麼巧？”
“你別亂問，這不是重點。話說萬道金光只後，我們就能看到幾個白亮色的人影從天上眼睛後面慢慢地，慢慢地飄出來，然後定在半空中，接受人們的朝拜。這時候一定不可以喧譁吵鬧，否則舌頭就會打結，再也說不了話了。”玻璃說到這裡，突然喝道，“你閉嘴！”估計他是看到一念又要發問了。
“等衆人三拜九叩之後，你就可以向神仙說出一個願望，一定不要多說，說多就不靈了。可能你們不信，告訴你們，一開始我也不信，但後來聽二爺說他以前也見過，他在院子裡跪了一夜，終於把神仙盼來了，他的願望是要一個孩子。結果過半個月不到一檢查還真懷孕了，並且如願生下一個男孩，要知道我那嬸子之前一直懷不上孩子的。今天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得天時，得地利，現在人心一定和，要端正態度。一旦錯過，還得再等十年，才能等到。”
玻璃所說的其實是一種傳說，在我們當地稱爲跪神仙，就是在某一天（特定的日子），從一天黑就開始面朝一個方向跪，心裡想着自己的願望，由於神仙出現的時間很短，一閃而過，這就要求跪求者必須睜大眼，時時刻刻保持注意力集中的狀態，否則就會錯失良機。小時候我也聽說有人跪過，求的是饅頭，並且成功了，當時還信以爲真。現在一想純屬扯淡，誰他孃的這麼傻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竟然只爲了求饅頭。如今玻璃拿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說事，而且還說得如此起勁，也只有忽悠一念這樣的笨蛋。我暗暗笑了一下，心想這樣也好，雖然不指望他能讓大夥兒心裡有個盼頭，但有他在這吹噓一番也算是給大家解悶兒了。
周圍的火堆越燒越小，天色逐漸黑了下來，我擡頭看了看西邊的月亮，快要沉下去了，想必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花狸貓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意思。我暗想這老東西不會凍傻了吧，我們就這麼幹跪着算什麼事，於是問道，“老大，你倒是快點開始啊。”
花狸貓動了動身子，“不是我想啥時開始就啥時開始，沒到點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