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花狸貓喊道,“你們先上去,注意安全,高一念留下。”
一念一聽花狸貓要留下自己,估計他是考慮到人少心裡害怕,所以趕緊接過話,“我不留,我要和他們在一起,我還得背二郎上去呢!”
“少廢話,你剛纔不是說胳臂受傷了嗎,背不了了嗎?再說了,那條小道一個人爬上去都很困難,揹着他你根本就走不了。”
我拉了一把來富叔,讓他在我後面走,我打頭陣,因爲剛纔我見崖頂上出現人影,不知道是不是那對夫婦的其中一個,如果不是,說明還有其他的東西。我作排頭兵,至少有心裡準備,不至於被嚇掉下來。
我現在一點勁都沒有,渾身軟綿綿的,幸虧有來富叔便在後面不停地推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來。山頂上全是雪,很平整的樣子,就像一牀被子蓋在上面,夜風呼呼吹來,冷颼颼的,比下面的風大多了。
玻璃依然不停地問我剛纔遇到的事,我坐在一邊,悶住不吭聲。這時,就聽見花狸貓在下面跟唱歌一樣,抑揚頓挫地說了一大串話,說完便也上得山來。
“下面該怎麼做?”玻璃走上去問道。
花狸貓讓他將所有人帶到山西頭,那裡是山頂最高的地方。其實準確的說,這個山沒有頂,因爲山上從東向西有四分之三的距離是平坦的,寬度也得十幾米的樣子,儼然一個大的足球場。所以這裡被挖起種了莊稼,而且還有幾個墓坑。而西邊逐漸有點山頂的味道了,至少寬度減少了,“尖兒”凸現出來了,而且這塊地方比東邊高出三四米的樣子,看上去這裡就好比是一個突起的臺子,花狸貓稱之爲臨仙台,從字面上看是神仙飛臨的所在。但是我早年聽說這裡是抗戰時期的炮臺,曾經在這裡死過不少人。臺子往西一點也有一個採石的磄子,這個磄子更深,因爲是從上往下一貫到底的。
他讓人在距離磄子三米的地方下了兩根木橛子,南北相距兩米,突出地面一米高,分別掛上紅白兩塊布,一寫飛仙,一寫降世。將帶來的那隻雞,綁住一條腿,另一端栓子北面的木橛子上。緊挨着木橛子往東,在雪地上畫出一個長方形,將包裡的蘋果、橘子、饅頭、雞蛋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擺在一一上面,立香案,插檀香,做成一個簡易的神壇。花狸貓說可能要在這裡待到天明,考慮到到了後半夜天可能比較冷,玻璃帶着幾個人將東邊莊稼的秸稈以及被砍倒的山棗統一收集起來,在這個所謂的臨仙台燒了起來。一干人等把大衣都裹了裹,然後背對着風的來勢圍成一圈,像是完成了萬里長征一樣,聊着天,顯得格外地興奮。
玻璃問道,“下一步,我們就這麼坐着?”
“當然不能,現在時間還早,咱們都歇息一會,進入後半夜,二郎你就到香案前面向西跪着,其餘人等都依次跪在後面,聽我說焚表,你便燒一張你寫好的告表,沒半小時燒一次。然後再聽到我說舉證,來富和桂花,你們就把當初二郎幫助你們所做的事,陳述一邊。當我再說舉證,吳瑞蘭、楊駝駝,你們也把二郎幫助你們的事也說上一邊。然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們都不要管,不要問,不要發出聲音,直到我讓你們起來,你們再起來。這一步就叫做洗罪,如果儀式能夠完成,那麼二郎的命就能撿回來。”
“那我呢?”一念問道,“我有什麼任務?”
“你也跪着,不能出聲,不要東張西望,不要胡思亂想,等到結束之後,你負責把二郎再揹回去。”
“你的意思我今天來就是爲了揹他?”
“是的。你不願意嗎?”
玻璃板着臉說道,“他肯定願意,不然那五百塊錢,他就拿不到了。”其他人見一念一臉囧樣,都哈哈笑開了。
收上來的柴火,有很多棉花杆、玉米杆,是人們砍倒曬過之後沒來得及收走的,原先被雪覆蓋着,依然很乾燥,所以很容易燒,而且相對也耐燒一些。火堆藉着風勢噼裡啪啦的燒着,很旺盛,將周圍的雪全部融化了,烤得人臉發緊。我們又將一些乾草墊在地上,坐着。我擡頭看了看東邊,想找找之前那個人影,但沒找到。西南那個石灰窯的地方靜悄悄的,高高低低都蓋着雪,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現在這會沒出什麼事,但大半夜呆在這個地方着實讓人心裡發毛,總感覺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花狸貓說這個臨仙台是這一片最高的地方,因爲今天的神位在西,所以要在這裡面西而跪。並且他還說西邊的那個石塘子之所以停止採石,也正是因爲這是臨仙台,凡人動不得。這一點我倒是認同,因爲聽說以前這邊總是出事,不是填好的炸藥經常莫名其妙地熄火,就是隻聽響卻炸不動這裡的石頭,搞得工人都快瘋了,而且到後來連連炸死了幾個人,人們擔心怨念成災,便再也不敢在這裡動手了。現在一想,似乎還真有點道理,神仙的東西,凡人哪碰得了。只是不明白,到底有沒有神仙,今天煞有介事過來說是告天贖罪,到底是想上天告罪,還是祭拜磄子裡死去的人?
想到這裡,我回頭看了看神壇後面的磄子,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什麼也看不見,然而看不見的地方往往給人以一種無限的遐想,我想幸虧我不是一念,沒有一念那樣的聯想能力,不然的話,估計以我現在的狀況,肯定熬不到現在。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趕緊回過頭來,低聲問道,“你們誰把神壇上的蘋果拿去吃了?”
就這一句話,所有的人頓時不出聲了,一個個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後紛紛轉過頭去看那個神壇,場面靜寂一片,唯有呼呼風聲和燒柴的聲音。衆人不由得互相往一起靠了靠,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玻璃低聲說道,“邪門了,好像真沒有了?”
來富叔站起來,“我去看看,是不是滾一邊去了。”卻被桂花嬸一把拽住,暗示他不要過去。
“是不是你!”我拿手一指一念,“你個沒出息的!”
一念嘿嘿一笑,很尷尬的樣子,從口袋裡慢慢把蘋果掏了出來,“你咋知道是我的?你看到了?”
“廢話,你膽子最小,出了這事你竟然毫無反應,肯定是你乾的。”我罵道,“趕緊放回去!”
一念走過去,不捨的把蘋果又放了回去,突然“媽呀”一聲,像看到了什麼似的,撒丫子跑了回來,躲在玻璃身後,“磄子裡有人,有人。”
“什麼人?”
一念渾身發抖,快哭了,“好幾個,掛在山崖上,好幾個!”
花狸貓罵道,“別胡說八道,坐下,馬上就十二點了,要幹正事了。”
“不是,我真看到了,你們玩吧,我要回家了!”說話間,轉身就要往回走,不料被玻璃一把抱住腿,掀翻在地上,騎在身上,指着鼻子罵道,“真是沒出息的,看你這副熊樣,大夥都在這,你怕什麼。受夠你這滑頭的慫樣,早就想揍你一頓了。”
說起打架,一念哪裡肯讓,一翻身把玻璃掀倒在地上,接話罵道,“混蛋,自以爲有點錢了不起,指使這一個,指使那一個,說實話我也早想揍你了。”
兩人你來我往,就在雪地裡互相掐了起來,瑞蘭姐和桂花嬸見狀忙上前去勸。但兩人哪裡肯聽,越打越兇,好像非得分個雌雄似的,剛纔的事全忘腦勺後了。來富叔和楊駝駝也上去拉架,但紛紛被扯倒在地上。後來,兩人見管不了了,索性就坐在一邊,抽着煙,有一句沒一句喊上一聲“別打了”,再也不伸手拉架。
我也懶得管他們,暗想這哪裡的事,這兩個就是一對神經病,任務還開始,自己沒有緣由地就先幹了起來。我回頭見磄子裡一直沒有動靜,暗想可能是一念自己看錯了,便也不在去想它。
“看你一臉愁容,是不是今天晚上的事不一定能成功?”
花狸貓笑了笑,沒說話。
“那一念說山崖上掛着人,有這個可能嗎,那裡以前可是死過幾個人啊。”
“放心,這可是臨仙台。”
“還真有?”
花狸貓又不說話了,站起來環顧一週,他看不見東西,想必是在感受什麼,感受了一圈又坐了下來。
“我們在等什麼?”我問道。
花狸貓面朝火堆,還是不說話,看得我心裡着急,一邊是玻璃和一念打架,一邊是磄子裡捕風捉影的掛壁人,一邊是剛纔站在崖上向我招手的人影,一邊是所謂的焚書化表的洗罪,不知道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他怎麼還能處之泰然,穩坐釣魚臺。
這時,“譁—啦—”一聲從西邊磄子裡傳來,聽聲音好像有大批石頭滾落下去。我雙手撐着地慢慢站了起來,玻璃在一邊喊“停停停”,來富叔他們也都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問道,“什麼聲音?”
冷不防一陣大風吹來,火苗劇烈搖晃起來,火舌四下亂竄,伸出很遠,像是一隻怪獸張開大嘴想要吞噬周圍的東西,我趕緊把花狸貓往後拽出兩步。但這風也就一陣,刮過去四周就安靜了,火苗也恢復如常,安靜地燃燒着。
“又下雪了?”我伸出手,想託下落的雪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