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節

她在車上吵着要回家,蒲一舟一個急轉彎往九江方向趕去。

衣衫在奔跑中凌亂,步伐似乎也有些不穩,雙腳好像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搖搖晃晃就要倒下。

趕到時天已經亮了,雲層很厚,天就像被覆上一層白紗,視線也模糊了,眼裡的晶瑩,像是美麗的錯覺。

靈堂已經設好,偌大的房間擺滿了喪葬花圈,四周白布紙錢。夏薇和秦阿姨身穿孝服跪在一旁,堂前中央是那張熟悉而慈祥的臉。

一左挪步過去“嘭”的一聲跪在地上,疲憊的閉着眼問:“怎麼回事?”

夏薇看到蒲一舟先是一驚,隨後又呆呆的燒着紙錢,秦阿姨流着眼淚哭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昨天是我的生日,晚上你爸爸下班了,我就打電話叫他去爲我慶祝,還有幾個平日交往密切的朋友。他來了之後喝了幾杯酒,後來因爲我幾句話就和他吵起來了,他一氣之下砸了桌子跑出去。我覺得也沒什麼事,就沒有管他。”

“結果,結果。。。他失足掉到水池裡。。。。”

夏薇也流着淚解釋:“是真的,我親眼看着爸爸被打撈起來的。還沒送到醫院就去世了。”

秦阿姨和夏薇兩人都失聲痛哭起來。夏薇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哭過,哪怕是高考時害一左住院也沒這樣傷心。蒲一舟哽噎着走過去也跪在一左旁邊,一左睜眼,滾燙的淚水一直在眼眶中積聚着。

一左不再問下去,因爲還有很多事等着她處理。爸爸的親戚好友都來慰問,一左一一鞠躬答謝。

中午,黃馨和餘海居然也來了。黃馨跑過去就抱着一左的肩痛哭,一左半開玩笑:“黃馨,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替她擦乾眼淚問:“你們怎麼來了?”

“是蒲一舟告訴我的。”黃馨抽泣着說:“他發的短信,一得知這個噩耗我就趕第一班飛機來了。”

餘海也一臉愁容:“一左,如果蒲總不說,你是不是就打算瞞着我們?”

她的確沒有想那麼多,滿腦子就是趕緊回來看望。一左擡眼看看蒲一舟,想說謝謝又覺得彆扭。

“一左,難過就哭出來吧,看到你這個樣子我難受。”黃馨說着又哭起來,用袖子一抹說:“別假裝堅強了。”

她努力扯出個笑臉,嘴脣有些乾涸,眼也苦澀,但淚已流乾。

“餘海,謝謝你來。我想我要回去給爸爸收拾點東西,這裡你和黃馨先幫我招呼着,我去去就來。”

“好,去吧。”餘海點頭,輕輕拍了下一左的後肩說,“有我在別擔心。”

黃馨又使勁抱抱她,一左苦笑出去。

靈堂離家不遠,可以步行回去。人們的嬉笑聲,車子的喇叭聲,旗幟的搖曳聲紛紛拋在腦後。她強作精神回到夏家大院,有人正在往屋子各處裝訂着白色綢布,大院裡還有一箱箱白晃晃的菊花。一左問:“誰叫你們在這裡安裝這些的?”

“秦夫人請我們來的。”

“不必了。把這些都拆了。”指着房檐柱上的白布,一左平靜的說。負責人有些爲難的說:“可是。。。”

蒲一舟遞給負責人一沓錢說:“這些應該夠你們的工資。把它們拆了拿回去吧。”聽蒲一舟說話,一左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後。她看看他,可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開口說道。一左轉身進了父親的臥室,蒲一舟在夏家大院四處看看這個一左從小生活的地方。

臥室裡的樣子還是原來的模樣,牀褥處於揭開的狀態,看樣子爸爸是上了牀鋪才接到的電話。一左在衣櫥給爸爸挑選了套穿着很好看的衣褲、領帶還有一雙鞋。她想讓爸爸穿着他平日裡經常穿的衣服,他應該會開心的吧。

蒲一舟來到一左的房間,牆壁上有很多一左的照片,其中一部分就是在茶園時他替她照的。算起來,兩個人也只有一張合影。一左小時候很愛讀書吧,看房間兩邊都是高又寬的書架。

爸爸臥室牀鋪牆上掛着他和秦阿姨的結婚照,他笑的真開心,此生就記住他的笑臉了。最後一面是過年時,最後一次聯繫是昨天。發去的短信,爸爸回覆了,一左看着爸爸當時發來的幾個字:“爸爸去接你。”

每次要回家,爸爸就親自去接她,哪怕有事在身能推則推,不能推就叫田叔叔代他接送。幾個不帶感情的字卻讓一左再一次心酸。

她躺在爸爸常常睡的位置上,手不停的輕撫枕邊,思緒又漫長飛去。忽然,她看到了牀邊櫃上的那瓶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