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涼,靜逸得只剩下巡視城門的聲音,邊城不安寧,可這青冥城,也未必能夠消停。
但見在軍營主帳之中,君上的一聲怒吼,“攻城之事,改日再論。”吼完這一句之後,則是衝出了營帳之中,兀自朝着邊城城門口而去,站在這城門口,任是誰也不知道君上到底在生什麼氣。
倪澤在巡視着,眼見獨孤翊宸從營帳內衝了出來,怔忡在一旁,正想上前詢問的時候,皇叔的身影緊接着又到來。
但只朝着皇叔抱拳行禮,皇叔朝着倪澤揮了揮手,兀自朝着城門的外面走去,站在了獨孤翊宸的身後。
“君上,我們和胥國一仗,打了至少半年,再這麼拖延下去,耗費軍資不說,我們的大業,也會因此拖延。”皇叔從營帳之中,一路全說到此處。
此時的城門外面,夜晚的風沙較弱,依稀塵沙在夜霜的沉澱下,只剩下這風塵凜冽,如同罡刀一般刮在臉上,考驗着這些守城的將士。
“皇叔,在靖國的時候,我已經負了她了,現在發兵,亂軍之中,無異於置她於死地。”獨孤翊宸側首,神情依舊堅決,“我不想再傷她。”
“君上在這之前已經救了她一次,無所謂欠不欠。”皇叔凜然的說着,顯然,對於上次獨孤翊宸救下了楚雲霓的事情,他始終耿耿於懷。
獨孤翊宸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在當年皇后的囑託之下,他就全心全力的打理青冥,等着獨孤翊宸長大成才,原本以爲,獨孤翊宸不會對自己有任何的違背。
可是,區區一個楚雲霓的出現,打亂了皇叔對獨孤翊宸的看法。
“再等等,只要雲霓出了邊城,我立馬發兵。”獨孤翊宸此刻所能做的承諾,只有這一點。
“君上,我們已經等了多少年了?”皇叔微慍,臉色也變得陰沉難看了起來,對着獨孤翊宸說話的語氣,也有些強硬了起來。
“我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獨孤翊宸見皇叔的語氣強硬了起來,便也是冷言以待。
楚凌霄指着前方的一片漠然,“君上你應該知道,這麼多年打下青冥不容易,我連整個邑國都拋下了,寧願當這麼一個千古罪人,難道君上就拋不下一個楚雲霓嗎?”
風吹過皇叔下顎的鬍鬚,凜凜生威,鐵面無情。
“皇叔,現在青冥我是君上,任何事情都得聽我調動。”獨孤翊宸凜冽的說道,在此刻塵風吹起,他的不悅,盡數爆發而出。
“君上,我當年受你母后之託,苦撐青冥至今,難道君上想在現在將我的所有心血,爲了一個楚雲霓而付之一炬嗎??”楚凌霄也不悅了。
他有種越來越難以掌控獨孤翊宸的錯覺了。
獨孤翊宸聞言,卻是轉過身來,摘下面具的他,眉目之間隱約透露着君臨天下之風,凌駕於一切之上。
“皇叔,我知道你勞苦功高,但是,我現在已經獨當一面,一切事情我都瞭然於胸,天下大業我不會放棄,但是絕非急於此時。”獨孤翊宸看着皇叔的眼中,盡然是戒備。
在靖國的時候,他已經嘗受了那種被壓迫的滋味,靖帝的疏離,讓他這個太子形同虛設,在這青冥之中,他繼承了母后家族留給他的一切,他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掣肘。
哪怕楚凌霄勞苦功高,也是如此,他不想再受任何人的壓迫。
楚凌霄聞言,擡首震驚的看着獨孤翊宸,兩人之間的氛圍,頓時冰冷到了極點。
隨後,皇叔卻是笑了起來,“看樣子,君上真的是長大了,我想得太多了。”他說着,卻是緩緩的朝着獨孤翊宸彎身下來。
獨孤翊宸看了一眼皇叔,緩緩的伸出手來,扶起了他,“皇叔於翊宸而言,如同亞仲之父,翊宸從不敢對皇叔輕看,還望皇叔理解,天下大業我絕不辜負皇叔所望。”
聽着獨孤翊宸的話,楚凌霄但只恭謹頷首,“我也明白了一點,君臣有別,君上既然有難言之隱,那麼我只好另闢蹊徑,絕不違抗君上之意。”
獨孤翊宸聞言,微微頷首,“有皇叔,翊宸自然放心。”
言罷,獨孤翊宸便徑自朝着城內走去,身影翩然,映在皇叔的瞳孔之中,逐漸的深沉了下去,“君上啊君上,我真沒想到,在靖國之中,雲霓這個丫頭竟然連你的魂也勾了,更沒想到,你會爲了她,這麼不將我看在眼裡,難道,你再不是我以爲的那個明君了?”
他暗暗的說着,徑自將拳頭緊握着,擡首,看着這一片天,黑壓壓的雲層壓迫着他的心頭,“你當年託付給我的孩子,現在都已經不聽我的話了,我真擔心……他會走錯路,之前的一切辛苦,就毀於一旦了。”
“我得想辦法阻止……”皇叔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一切的禍根,都在雲霓的身上。”
夜色幽冷,倪澤帶着士兵巡守過處,但見皇叔站在這城門口的身影,肅穆一片。
但不知皇叔在這裡站裡多久,倪澤再次巡視過城門口的時候,竟沒再見到皇叔的蹤影,也沒在意。
卻是誰也沒注意到的,在此刻深夜的邊塞黃沙上,皇叔身騎駿馬的身影,縱橫在這片黃沙上,風獵獵,吹得馬上皇叔身後的大氅不斷作響。
一路策馬疾馳,竟是朝着……邊城。
…………
此刻的邊城,風聲鶴唳,城外的將士兩個時辰輪流換班,依舊在這周邊將土溝蔓延開,看樣子,莊妃是真的想挖一條溝壑,將整個邊城給圍住。
也難怪顧蕭着急了,如果整個邊城就這麼給圍起來的話,那麼到時候就真的被困頓在裡面,莊妃無論採取任何攻勢,想從邊城裡面往外攻,就沒那麼容易了。
良夜風吹的聲音,將城外的喧囂傳進城內,城內的士兵枕戈待旦,只等着顧蕭的下一步命令。
唯獨此刻的皇子府邸之中,伊人獨自在燈下執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着近日的情況,但將圍城的事情稟告回遠在靖國的孟贏,但是,顧蕭她卻沒打算在裡面提及。
書寫完畢,伊人依舊是將這張小紙條包在竹筒裡面,最後系在信鴿的腳上,放飛鴿子,任它飛回靖國。
“孟贏,什麼時候,你能在信裡問一問我的情況?”面對着鴿子從窗外飛走的身影,伊人但陷入了怔忡當中,此刻靖國的情況她無從知曉。
但只知道,每次在回來的信箋之中,孟贏所詢問的,都只有楚雲霓的情況,這讓伊人的心,難免一再的失落。
自己和孟贏,最起碼還有那一夜的繾綣和纏|綿,孟贏難道就真的這麼無情?
就在伊人兀自沉吟的時候,房外卻響起了敲門的聲音,是楚雲霓,“伊人,你睡下了嗎?”
“還沒。”伊人有些倉皇,趕忙收拾了桌上的信箋,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上前去開門,“是公主啊,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楚雲霓搖了搖頭,“今晚無法歇息,不出意外,天亮之後,我們就得出城。”否則,如果真的讓莊妃將外面給圍住的話,不用千軍萬馬,自然能將城裡的人給困死。
“這麼快就要走?”伊人詫異了,她向來都猜測不到楚雲霓心裡的想法,“可是,外面現在圍城正緊,我們該如何出城?”
“自然是堂二皇之,龍飛不會讓我們死的。”楚雲霓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她想要出城容易,顧蕭想保全整個城裡的人難。
楚雲霓看着伊人,將手淡淡的撫上她的容顏,“伊人,現在緊要關頭,跟着我前途未卜,你如果想趁機回龍飛身邊的話,我不怪你……”
“公主你說的什麼話?”伊人立即一口打斷了楚雲霓的話,神色有些急切,“我……我不想再回到那種當人玩物的日子,跟着公主,最起碼你待我像親人。”
看着伊人此刻渴切的眼神,楚雲霓但只欣慰的一笑,“既然如此,明天出城的話,由你跟着我一起去見龍飛,他身中鬼參之毒,不會不給面子,放我們幾人走,應該不成問題。”
“公主真的要往胥都?”伊人心急的問。
“顧蕭會幫我打下邑城,這個條件對我來說,並不吃虧。”楚雲霓沉重的道:“何況,顧蕭現在不知道胥都到底是什麼情況,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任由着莊妃在外面逞強,始終不是個辦法。”
“公主……好像很在意顧將軍?”伊人似乎,在楚雲霓的話裡捕捉到了這麼一點意味,敏|感的問。
楚雲霓一愣,“不可能,我和他之間,只是交易。”她忽然被伊人這麼一說,也有些急切,可是,顧蕭全說自己的話語,卻又不得不忽視。
“那如果,等我們打探完了消息之後,莊妃已經把邊城拿下了怎麼辦?”伊人也將話題繼續轉回來,“單憑我們,也解救不了顧將軍。”
“那如果,莊妃逼他反呢?”楚雲霓大膽的假設,“他誓死守衛邊城,莊妃如果逼急了顧蕭的話,兔子也會咬人的,何況……他堂堂一個男兒。”
聞言,伊人大吃一驚,對於楚雲霓的假設,她無法想象。
“顧將軍……怎麼會反?”
楚雲霓瞥着她,有些憂慮的道:“我只怕的是,莊妃那邊已經把控了胥都的一切,如果是這樣的話,顧蕭才真的是危險,困守孤城,老皇帝無法給他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