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輕輕柔柔的,如同清風席拂過他的心尖,帶着不可自拔的勾人魂魄,那一雙帶着水霧的明眸,眼中的期盼,雨過芙蓉,輕泣珠淚。
“雲霓,你隨我走吧!”獨孤翊宸還算理智,在她的這句話語之中,溫柔情長,卻也抽身及時,“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你也會深陷其中,我……我不想你也變得如此……”
獨孤翊宸說道,便將此刻置身於幻中的楚雲霓一拉。
他是心心念唸的想要留下楚雲霓在自己的身邊,可是,獨孤翊宸知道用這樣的手段留下的楚雲霓,不是自己想要的。
楚雲昭變得格外暴躁和嗜殺,也是全拜這阿芙蓉所賜,他不想楚雲霓也以這麼糜爛的姿態留下來。
“楚雲昭留在這裡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出去……”獨孤翊宸拉着她,但想往外面走去的時候,誰知道楚雲霓卻是反轉着身子,將自己柔軟似無骨的身姿依靠在他的胸懷上。
“翊宸,翊宸抱抱我好嗎?”她但只依靠在他的心懷中,渴望一般的央求道。
在這一剎那間,獨孤翊宸身上的血液就像是在這一瞬間全部被冰凝住了一樣,渾身動彈不得,“你……你幾時知道的?”
他記得,他已經掩藏得天衣無縫了;
他記得,他已經極盡的剋制住自己的感情了。
可是,爲什麼楚雲霓還是能夠這麼準確的叫出自己的名字來?
在這一刻,楚雲霓卻是緊緊的抱住了他,嗚咽聲不斷,淚珠也簌簌而下,“冰下河水千丈,滾滾朝向何方?你爲何還不歸來,還不歸來?”
她哭泣的聲音,彷彿是自言自語,獨孤翊宸才豁然發覺,她此刻也幾乎陷入了半夢半幻之中,甚至就是此刻他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她都未必真的能認出自己吧?
“我回來了,一早就回來了,我怎麼捨得離開你?”他輕輕的說道,埋首在她的耳際邊廝磨,輕聲說道,輕輕的啃咬她的耳垂,帶着莫名的愛暱。
這種膠着的感覺,加上這滿屋子的薰香作用,這種溫柔如同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一般,就連獨孤翊宸也忍不住的想要深陷其中。
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這下去了,這裡很危險。
他繼而將楚雲霓整個人橫身一抱而起,朝着房間外面抱了出去,他不能夠讓自己在這溫柔鄉里面迷失了自己,只要一旦放鬆下來,就會留戀不已,楚雲昭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哪怕他此刻,依然躺在牀上。
外面的夜風吹灌,無法將楚雲霓身上的迷離吹散,但聞得她的哭聲笑聲混雜成一處,在獨孤翊宸的懷中,飄飄欲仙。
“真好,真好……你又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她的笑聲在這夜色清涼中如同鈴鐺一般清脆悅耳,隨即,卻又是哭聲啜泣了起來。
“可是,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宮道太漫長,走得我好苦,兵燹燃燒,國破家亡也太苦,紅花斷腸……那味道,更苦……”她的聲音訴說着自己從不肯示人的軟弱。
在這罌粟花毒的渲染之下,她將一肚子的苦水全部都倒了出來。
而獨孤翊宸在將她抱到這空闊處的時候,腳步原本的疾疾而去,此刻卻是忽然停頓了下來,“對不起,雲霓,這麼久以來,傷害你這麼多,我也……無可奈何!”
簡單的一句無可奈何,道盡了獨孤翊宸所有的心聲,事情已經發生了,邑國也已經國破了,一切都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他現在只希望,她能夠任憑着時間消弭,最後重新接納他。
在他的懷中,楚雲霓就像是被他所禁錮的一般,想要掙扎着,卻忽然發現,在他的這個面具下,竟然有着兩行清淚流落留下來。
如不仔細查看的話,是覺察不到的。
“你怎麼哭了?”楚雲霓詫異的開口,緩緩的伸出手要替獨孤翊宸擦拭去臉上的淚水,可是,卻是在這麼一失神怔忡之下,獨孤翊宸想要退卻。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國破家亡,無處可歸?”她癡癡的問着,此刻也不知道神智到底清醒與否,只在這哭和笑之間,依偎在他的懷中,汲取這最後一處的溫柔。
“或許,我也是這樣吧!”獨孤翊宸莫名的苦笑。
“不,我不是……邑國還沒亡,兵馬臨城,我父皇呢?,父皇現在在皇城督戰,我要去告訴他,別守了,國舅會害他……”她掙扎着,迷離的雙眼之中,帶着急切。
獨孤翊宸知道,她此刻繞過不讓她宣泄的話,會一直這麼憋屈下去的。
可是,就是楚雲霓掙扎得太厲害,在獨孤翊宸的身上忽然掉落,朝着地上滾落而去,獨孤翊宸幾乎嚇壞了,攙扶起了她。
“雲霓,沒事的了,樑晉嶸死了,邑城早破了,你不要這樣……”他拉住了楚雲霓,這一夜,他也像是一個瘋子似得,隨着楚雲霓在這裡瘋狂着。
“不,我還有云昭,雲昭呢?”楚雲霓被獨孤翊宸拉着,在這周邊忽然又像是尋找不到寶貝的孩子,“我的弟弟呢?”
“他還在!”
“我想登上城樓。”楚雲霓看着前方,滾滾的黑雲,壓迫着這座城池,忽然鎮定了下來,眼光怔怔的望着前方。
“好,我帶你去!”獨孤翊宸沒有拒絕她。
這麼久以來,她都是壓抑着自己,而獨孤翊翊宸何嘗不是也一同壓抑着,他對她的情意,楚雲霓如若是懂的話,那該有多好。
楚雲霓詫異的看着這個站在自己身旁的青冥國君,淡淡的眼神,帶着迷離。
獨孤翊宸伸出了手,緩緩的攙扶起了她的柔荑,一步步的引領,朝着外面的城牆處走去。
夜色冰冷,楚雲昭獨自一人躺在房間內,那氤氳的香氣致使得他的痛苦逐漸的減少,可是靈魂也在逐漸的淪陷。
有風吹過,牀幔邊上的輕紗吹拂到窗子的外面,後院之中栽種了無數的虞美人,那妖豔無比的身姿,有着和罌粟花極其相像的外表。
在夜色中綻放着它的柔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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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相思瑤臺夢,步月清宵露滿衣。
攜着手,他帶着楚雲霓一路從‘邑宮’中,帶往城樓的方向,走在長街上,夜色無邊的清冷,她也無比的安靜。
此時此刻,獨孤翊宸但只覺得像要緊緊的握住這個女子,如若是自己能夠永遠這麼牽着她的手下去,直到白頭,該有多好。
登上了城樓,楚雲霓但只站在這高高的城樓之上,清衫飄拂,這一身男子的裝扮,此刻秀髮在夜風的吹拂下,盡數的凌亂散開來,多了許多的嫵媚。
“父皇當年,俯瞰在城樓上,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楚雲霓但將說着,回首過去看着那個銀色的面具,她發自肺腑的說道:“如果不是掀開過你的面具,我真的會將你當成他,可是……”
她說着,則又是苦笑了一聲出來,頻頻搖頭,“護城河下的水那麼冰冷,他又怎麼能逃脫得了呢?孟贏打撈了那麼多天,連屍首都找不到,我竟然連自己都迷失了,我到底是想他,還是恨他……”
“他爲什麼要攻打邑國,又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她悽悽的笑着,站在這城樓之上,笑聲帶着悽苦。
她攀爬上這城樓上,坐在這上面,獨孤翊宸見狀,也朝着上面一躍,坐在了她的身邊護住了她。
“如果,沒有他帶兵攻打邑國,你會不會甘心留在他的身邊?”獨孤翊宸的聲音淡淡的,乍的一聽上去,他像是在替獨孤翊宸發問。
可是,他卻是爲自己問的。側首,看着楚雲霓的容顏,他期待着她的回答。
誰知道,楚雲霓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頻頻的搖首,“不會,志向不同,註定這輩子不可能同路了,我要回邑國,帶着雲昭回邑國。”
她側首,訕笑着看着這個暗夜的君王,問:“你會放他走的,對吧?”
這問話,就像是孩童一樣的問着,帶着天真。
獨孤翊宸卻是帶着無奈的苦笑,“會嗎?”他反問,這個問題,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我想你留在青冥城,就必須留下雲昭,可是……即便我想放走雲昭,你的皇叔他不會同意!”
他是青冥的君王,可是……同時是皇叔一路扶持上來的,他必須尊重皇叔的意願,整個青冥城的人都知道,除了君上之外,皇叔楚凌霄就是另外的一個王。
楚雲霓聞言,卻是哈哈的大笑了起來,“你真夠誠實的。”她安靜了下來,淡淡的說着,依舊還是搖着頭,“阿芙蓉不夠麻醉我,我想喝酒,在這裡徹底的大醉一場……祭奠,曾經也在青冥中呆過的他!反正,反正現在雲昭也沒醒來,我清醒着不如昏迷中快活。”
看着青冥城,這麼雄偉屹立,始終刺痛着自己的心,這個城,和自己不共戴天。
她此刻還不夠徹底的昏聵,望向了一旁的這個銀色面具的男子,道:“會有人想殺我的,我要是醉了的話,你可得保護我!”
“好!”獨孤翊宸不假思索,隨即又增添了一句,“哪怕是用我的命,也會保護你,傾盡一切!”
城樓上,一句喝令,“上酒。”隨着旗幟飄揚,伴着酒香,這一夜她暢快而飲,只求一場酩酊大醉,“青冥城,青冥城,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發誓將這一片蒼天痛改……”
她的聲音,在酒醉之後,高高的揚在城頭之上。
這聲音,卻火是如同戰鼓一般,緊緊的敲鑼在獨孤翊宸的心上,看着楚雲霓此刻酗酒的模樣,心中越發的沉重,“國仇家恨,你始終還沒能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