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縱使相逢應不識

名人效應之一就是會有很多你不認識的人認識你。

蕭翊不認識那些援兵, 自然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

之前牆頭鏖戰到最後,還能站着的北線將領已經不多。蕭翊雖無具體的官職在身,但是因爲他的家世武功、在北線大營立的諸多顯赫功勞, 還有一直受裴大統領的倚重和信任, 無疑是剩下的北線大營裡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於是在裴大統領失去意識之後, 暫時被衆人推舉, 代表北線大營就軍事防務方面和靖王李琨進行交接。

李琨覬覦北線大營良久, 但是初來乍到,也明白不能趁人之危將北線大營的實權位置全給霸佔了。北線將士桀驁不馴,將他們得罪透了很難修復好關係。鐵血手段強壓下得到的軍權也不穩固, 隨時都會遭到反噬,那就得不償失了。而且裴大統領鎮守北境多年, 經驗豐富忠心耿耿, 即使以後父皇將皇位傳給他, 在沒有培養出接替人的情況下,李琨也不會撕破臉將他從北境踢走。

李琨打算大打感情牌, 籠絡這羣經過鮮血洗禮的北線將士,讓他們爲自己所用。

父皇暗中的意思也是如此。

——這東川江山畢竟是他們家的,要是爲了爭權奪利搞得血流成河山河破碎的,吃虧的還是自己,不划算。

正因爲皇帝、太子、靖王都有同一個思想, 所以朝局才能詭異地維持脆弱的平衡。

現在, 李琨要將重心移到自己這邊來。只是要巧妙的, 不動聲色的, 緩慢而穩妥地移動。

鎮北侯府一手帶出來的北線大營是太子李瑾的後盾, 若是這個盾牌到了自己手上,太子殿下可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靖王殿下漠然地想。他一點兒也不同情這個太子哥哥。身在皇家, 就該擁有成王敗寇的覺悟。大夥兒各施手段,誰贏了算誰的。其實就算是父皇一直不待見的鎮北侯府,靖王也是願意和平接收的。只要對方肯服軟歸順,他就能做到不計前嫌。因此無論對楊延還是蕭翊,他都抱持一種客氣有禮的態度,他不希望和這些有才華的年輕人鬧得太僵。

蕭翊鏖戰一天一夜,又和靖王殿下詳談半天,同時接受來自楊延的冷氣洗禮,回來時已經疲憊不堪。只是不放心沈緣,到底先把她找回來,才同回帳篷休息。

沈緣同樣累的不輕,回來後卻立刻去鋪牀燒水,好讓蕭翊洗漱休息。蕭翊一直有很嚴重的潔癖,今天弄得滿身血污,不洗乾淨的話肯定不能安然入睡。

蕭翊看着有些心疼:“你先歇一會兒,我自己能燒水。”

沈緣斷然拒絕:“算了吧,公子你……你還是歇着吧,我燒水比較快。”

沈緣好容易忍住吐槽。話說這個公子很聰明很厲害,卻唯獨很不擅長做家事。劈材烤肉這些野外必備生存技能還做的馬馬虎虎,其他日常方面就全不行了。沈緣和他住在一起兩年,只要這傢伙燒水,地上肯定灑不少;有一次沈緣生病了,蕭翊只好親自洗碗,五個碗碟摔三個半。雪川大人好心送來的精美餐具最後沒有一套齊全的,只能混合着用。把沈緣心疼的喲……

唉!明明就是很簡單的家務,他就做的笨手笨腳,還一臉雲淡風輕很無辜的表情。

回回憋得沈緣幾欲吐血。

聽說清朝最後一個皇帝被dang關押了,放出來以後教他基本生存技能。結果這位仁兄一把年紀了卻很久學不會自己擠牙膏刷牙。沈緣一直引以爲奇。直到她遇見了蕭翊,見識他在家務方面的超級笨拙,才相信很可能確有其事。

沈緣很快燒好了水。

兌了一大桶溫水,就請蕭翊來沐浴了。

沈緣幫蕭翊脫衣。

這方面她倒是不忌諱。兩人住在一塊兒,總是沈緣洗澡的時候請蕭翊出去迴避,蕭翊洗澡的時候她卻可以大飽眼福。因爲之前在雪山上蕭翊總是受傷,不方便的時候就需要沈緣幫他擦身。除了重點部位以外,基本上都看過摸過了……

咳咳,雖然說起來很那個啥……但素……但素現代的大老爺們夏天的時候穿個短褲打赤膊的不多了去了,尤其是海灘和籃球場……so她這也不算很那個啥吧~~

心中旖旎卻很快被現實打斷。

沈緣細眉微蹙,瞅着蕭翊傷口猙獰的大腿,怒了:“你不是說沒有受傷嗎?!又騙我!”

蕭翊有點兒不知所措。沈緣平時笑眯眯的很軟和,生起氣來一瞪眼睛就很不好惹。不知怎麼的,他有點兒怕這個小丫頭生氣。

強自鎮定若無其事道:“交戰時不小心劃的罷?!看着厲害,其實不怎麼痛……”

沈緣瞅着他冷笑,磨牙的聲音咯吱咯吱。

蕭翊聲音不由得越來越小,有點兒心虛了。

沈緣轉身就離去,拿出自制的創傷藥,乾淨的棉布條。先舀了一點兒溫水洗淨傷口周邊,然後抹藥,最後拿布條一圈圈纏起紮緊。

蕭翊身子一抖,疼的差點兒慘叫出聲。俊秀雪白的臉蛋咬牙猙獰,耳根處青筋都鼓起來了。

沈緣頭也不擡,狠心地讓公子冷汗直冒:“這藥是我新研製出來的,效果特別好。公子你不是覺得傷口不疼嗎?估計這個藥也不疼吧?呵呵呵呵呵呵……”

蕭翊:……!!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

休養半天,中午日頭高照的時候蕭翊睡醒了。

沈緣卻是累壞了,小臉埋在枕頭裡,睡得人事不知。

蕭翊小心起牀,穿衣洗漱。沈緣早晨下的傷藥雖然疼死人,效果卻很好,雖然還能隱約覺得疼,但是已經基本無礙了。

蕭翊收拾完畢,掀簾出去。守在營帳邊的士兵行禮。

蕭翊止住他發聲,低聲道:“你好好守着門,沈大夫昨日一天一夜未閤眼,你不要吵醒了她。若是有人求見,擋住,等沈大夫自己醒了再說。”

士兵點點頭,疲累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和善的笑容,輕聲道:“蕭公子對沈大夫真好。”

蕭翊微微一怔,欲言又止,擺擺手轉身走了。

……他對她不好。他總是讓她吃苦頭呢。

一聲輕嘆緩緩飄散在清冷的天際。

正午,帥帳之中。

因爲裴大統領昏迷未醒,帥帳裡便由身份地位最高的靖王殿下暫代其職。

蕭翊經過通報進去以後,一眼便看見坐在主位上的靖王和側立身邊的楊延。

包括一些不認識的援軍將領,以及還能堅持站在這裡的北線將領。

粗粗一看,北線將領竟只佔了一小部分,可見前幾日戰爭傷亡之慘烈。

諸位北線將領看到蕭翊,無精打采的臉龐上露出笑容,像忽然有了主心骨一樣。

靖王不動聲色看着,楊延卻覺得這一幕有些刺眼。

兩年不見的蕭混蛋,似乎很有些鳩佔鵲巢的意味了,要知道,北線大營是鎮北侯府建立的,和姓蕭的可沒什麼關係。

蕭翊暗歎一口氣,對楊延不友好的目光視而不見。

靖王對此樂見其成。兩個鎮北侯府的後人不和,正好無法聯手將北線大營牢牢掌控在手中。趁着裴大統領重傷未醒的一段時間,他完全可以兩邊調和拉攏,獲取最大的利益。

一路上楊延已經有些佩服他了。

他也很想和太子李瑾最爲看重的蕭翊好好接觸一下。若是蕭翊被自己打動,棄暗投明的話,太子那裡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蕭公子快來上座,這段時間多虧公子高義,屢建奇功力挽狂瀾,方纔能保住北線大營不失。本王聽了諸位北線將領所說的事情,對蕭公子也是極爲佩服。”

蕭翊上前兩步,邊走邊謙虛說:“殿下太過擡舉蕭某了,令蕭某不勝慚愧……”

心中忽然一動,驀然感到一股深沉蟄伏的殺氣。

蕭翊眸光似電,已經看見靖王身後的青年。

這陌生青年身材高挺,容顏俊美,膚色蒼白。眼珠如墨色深黑,脣色卻淺淡。看似有傷在身,觀之氣勢,卻是如一柄藏在匣中的利劍一般凜冽。

蕭翊不動聲色繼續寒暄道:“……北線大營支撐到現在,全靠北線大營的將士們捨生忘死,統領大人堅定高義,蕭某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楊延鼻中輕哼一聲,心道:“就你會說。”

蕭翊指着竹樓問道:“這位是誰?這般年紀,到達如此深厚修爲,罕見啊。”

靖王一愣,轉眼看見竹樓,不禁笑了起來:“能得到蕭公子一句肯定,本王也與有榮焉!竹樓,過來,和蕭公子認識一下。蕭公子當年可是號稱漢陽城裡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呢!”

竹樓面無表情地過來。站到蕭翊面前,冷冷看着他,不言不語不行禮。這種無禮的舉動很是突兀。

靖王笑着解釋:“竹樓劍法精絕,武藝高超,只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平素行止如五六歲孩童一般。失禮之處,公子莫怪。”

帳篷裡的將領也七嘴八舌道:“蕭公子,這位穆竹樓穆侍衛便是昨夜城牆之上斬斷了北漠狗王子漠丹手臂的那位,武功高深莫測令人佩服啊!”

“不知與蕭公子比較,誰更厲害些?”

楊延忽然冷笑一聲,隨口道:“當年漢陽城裡的第一高手是寒玉公子蕭翊,現在漢陽城的第一高手卻是殿下身邊的這位穆竹樓穆侍衛、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這話太沖,明顯是想看蕭翊的笑話。許多將領譁然。穆竹樓似乎沒有聽到,一付於己無關的冷漠樣子。靖王卻眼含微笑,靜等蕭翊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