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孫姨娘和伊夢留在江南尹家清貧度日不提,卻說這伊諾帶着丫鬟琴兒、瑟兒選了個近日內最宜出行的黃道吉日:二月十八日,開始出發一路向京城奔去。
伊諾緊蹙着眉頭,生生忍着蓄滿眼眸的淚水,漸漸的遠離了自己生活了十六載的煙雨江南,孫姨娘和伊夢相依相偎,揮手漸遠的溫情畫面,成爲她一輩子最珍貴的記憶。
主僕三人同坐一輛馬車,馬車上厚厚的坐墊皆是嶄新的綾羅綢緞做成,前面掛着厚重的錦簾遮擋着自南而北不斷寒冷的天氣。
每離開江南一步,伊諾的心,便彷彿冷卻一分,任憑再厚實的錦簾都不能暖和伊諾遠離故土的悲涼。
結實且華美的馬車裡面同樣佈置的溫馨典雅,連車裡四角都掛上了小巧的香囊,時時傳來徐徐暗香。
瑟兒一進去便笑着說道:“準是怕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薰着我們小姐!”伊諾卻暗自思忖是誰的細心,難爲他想的周到,佈置打點的竟這樣細緻。
去江南尹家接伊諾的正是梅家的二管家尹興,一個幹練且忠厚的人,即當日梅家老夫人從孃家陪嫁過去的侍女的兒子,到如今也算是梅家幾十年的奴僕了。
尹興臨行時老夫人又親自喚去細細囑咐了一番,所以這尹興一路上真是一百二十個小心,曉行夜宿,精神警惕,並讓趕車技術最嫺熟的小廝五兒趕着伊諾的馬車,在旅店打尖時必是挑最好的飯菜,且先讓瑟兒過目知道合了小姐的口味纔敢端到伊諾面前,住店時必是有小廝在門口親自輪流把守,一刻鐘也不讓閤眼。
就
這樣,一行人直快馬加鞭走了三天才進了京城的大門。
晚霞滿天,據說預示着第二天仍是陽光燦爛的一天,伊諾的心稍稍有一絲喜悅。而那些揮之不去的離愁別緒,已在琴兒緩緩如水的勸解中大半隨水逝去。
瑟兒一路上巧笑不斷,嘰嘰喳喳,知道已經進了京城的大門,哪裡耐得住好奇心,雖然伊諾多次提醒“不要讓人家笑話了”,瑟兒仍是不斷偷偷地掀開馬車簾子向外張望。
但見街兩邊酒肆林立,一個個酒幌子十分醒目,酒肆裡的人或着長衫馬褂,書生氣十足,或着粗布短衣,一看就知是賣力氣的百姓,或着綾羅綢緞,通身貴氣不凡,三教九流之人皆有。街道上,挑車的,擔擔的,賣把式的,耍猴的,應有盡有。
更有那破衣襤褸的乞丐,面色飢黃,一手拄着樹枝當柺杖,一手拿着破碗,沿街乞討,好不可憐。
瑟兒滴溜溜的黑色杏眼不斷地打量着這個花柳繁華的京城,還不斷地指着這裡和那裡讓小姐和琴兒看。
伊諾只是淡然一笑,不作任何表示。失去了父親,離開了姐姐,離開了故土,她的心裡,顯然還不能這麼快就趕走了哀愁。
琴兒雖然亦是驚奇,終究年長几歲,仍然穩穩當當的坐在車裡扶着小姐,時不時的整理着伊諾被風吹亂的青絲,替她理一理衣裙上的風塵。
趕車的小廝五兒是個機靈的,這幾天早和瑟兒熟絡了,見瑟兒一味的向外張望,便見機討好的一直給她介紹:“難怪瑟兒姑娘稱讚,這可是咱們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
大街
上人來人往,瑟兒亦聽得恨不得下車去鑽入人羣之中,終究還是小孩子的心性。
“瑟兒姑娘,你看那家桂德隆,有名的很哪!他家的糕點京城第一!”瑟兒循聲望去,果然看見一家高大氣派的鋪面,生意興隆。
伊諾亦輕輕擡眼看去,也暗自感嘆:真真是京城繁華之地,小小的鋪面竟像是豪華的府邸那樣!
五兒繼續察言觀色的介紹道:“瑟兒姑娘,請再看那邊,是京城最爲有名的經營胭脂水粉的地方,想必將來小姐的胭脂水粉也是從那裡採買。”
瑟兒咯咯直笑:“那是自然,我們小姐的胭脂水粉,向來都是最好的,來到京城自然也要用最好的,小姐,你說是不是呢?”
伊諾笑而不答,雖是面上波瀾不驚,內心裡實則早已翻江倒海,伊諾暗自感嘆:想我從小亦是富家千金,穿金戴銀,萬千寵愛,然命途多舛,現如今父母雙親均已不在,積蓄財產又被劉姨娘所分大半,到此京城來,雖說是姑祖愛惜,到底是投親靠友,和在自己家裡終究是很大差別。
伊諾想到此處,便不自覺地秀眉微蹙,不再向外看去。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啊!
到底是琴兒年長,老成持重,見伊諾此神態,便早已猜到八九分,只得又低聲慢慢勸解:“小姐來到京城住一段日子,是多少人巴不得的福氣呢!再說了,咱們家老姑奶奶可是千盼萬盼的盼着您來呢!”
聽了琴兒的勸解,伊諾只得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便也不再細聽瑟兒和小廝五兒都說了什麼,只一直在低頭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