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清劍的手指,衆人看去,伺候袁漢的鶯鶯燕燕的丫鬟羣中,一個身着碧色羅裙的娉婷少女,正快速的低下頭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袁漢強行帶回來的梅府丫鬟玲瓏。
袁王爺素來不理袁漢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只以爲這個女子如其他丫鬟一樣,皺皺眉看向清劍道:“她有什麼特殊嗎?”
清劍把肥臉一轉,看向玲瓏的眼神多了幾分殺氣,道:“王爺有所不知,她是梅清羽從小內定的小妾。”
一縷縷草藥的香氣瀰漫在每個人的鼻子尖,只不過有人聞來是救命的藥香,有人聞來卻是難聞的苦澀。
玲瓏害怕的瞥了一眼清劍,恨不得將自己化爲空氣,衆人的注視讓她更加想鑽進地縫。
她恨袁漢,但是袁漢現在卻是她得以生存的基石。袁漢如果死去,很難想象袁漢那些小妾與丫鬟會是什麼悲慘的命運。
她忍着恐懼向清劍悲中帶笑道:“難道三少爺真的不知道奴婢現在已經伺候漢少爺了嗎?”含露雙目又深情的看了一眼氣若游絲的袁漢。
清劍一時語塞,但是轉瞬又迴應道:“你少巧言令色,不管你現在是不是伺候漢少爺,反正以梅清羽的性子,用你去談條件,絕對沒問題!”
玲瓏撲通跪地,膝行至袁王爺跟前,流淚懇求道:“王爺,求求您一定不要相信三少爺的話,奴婢如今一心一意只裝着漢少爺!”
袁王爺不置可否,但是跪在一邊以頭拄地嚎哭的袁路,卻悄悄擡起了頭,對玲瓏道:“你少在那裡糊弄王爺了,你心裡只有梅清羽,我一直看的真真的!”
袁路臉上的刀疤猙獰,兩隻眼睛冒着寒光。他偷偷覬覦玲瓏很久,但是玲瓏卻一直不拿正眼瞧他。
玲瓏知道袁王爺纔是最後決定她命運的人,知道唯有抓住他的同情與相信纔是上策。
她抱着袁王爺袍角的手更加用力,幾乎是哭着哀求道:“王爺,王爺,求求您!”
冰涼華麗的大理石地面上,她連續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頭都險些磕破。丫鬟羣中,有人譏笑,有人動容,亦有人同情。
袁王爺似乎產生了一絲不耐煩,擡起腳一把將玲瓏踹到了一邊。
清劍隱隱含笑,趁機道:“您只要讓人告訴梅清羽,要是他強留着神醫不讓他來,他就等着給這個丫頭收屍吧!”
自從被袁漢帶來,轉眼已經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她無一日不在思念梅府與清羽。
雖然委身袁漢後仍舊苟且的活着,卻一直覺得再沒有面目去見清羽了。
盈盈含淚的玲瓏在地上跪着,宛如一幅悽悽美人圖。袁王爺素來暴躁,但是卻見不得人哭。
“你閉嘴,再哭就把你給一劍砍了!”
袁王爺戎馬一生,最愛者唯有刀劍兵馬,最恨者卻是女人胡攪蠻纏與梨花帶雨。
袁路狡猾偷笑,像是鬥勝的公雞的眼神。
他了解袁王爺討厭女人哭的性子。他也知道,袁王爺一直認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像他剛纔那般嚎哭,一定在袁王爺眼裡成爲最忠心伺主的樣子。
“王爺,您一定要救救漢少爺,把那這個丫頭的頭割下來,給漢少爺和您出氣!”袁路繼續祈求道。
袁王爺又深深的瞅了一眼昏迷的袁漢,他的牀旁,是即將臨盆卻一直守候的侄孫子媳婦。
清劍看到袁王爺對袁漢心疼的眼神,突然觸動了心靈深處那根最隱秘的神經。那是他從小到大渴望卻又覺得無比奢侈的來自長輩的注視與關愛。
他嘴角輕微顫抖,憤恨道:“梅清羽一向沽名釣譽,還到處留情,他一定會爲了這個丫頭放神醫出馬的。”
袁王爺終於下定決心,靜靜吩咐清劍道:“你就帶着那個丫頭去梅家傳話吧!若是神醫不來,我把你和那個丫頭都砍了!”
清劍愣了一下,趕緊諾諾稱是。
玲瓏內心涌起一陣絕望,身子頹廢的匍匐在地上。兩隻手無力的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卻終究沒有成功。
一朵碧色珠花沉重的掉在了地上,散落的一粒粒的小珍珠在光滑的地面上兀自滴溜溜旋轉着,閃着弱弱的光,玲瓏的神色也一分分暗淡下去。
她見袁王爺真聽進去了清劍的話,將清劍恨的牙根癢癢。倒是清劍的丫鬟眉風走上來,攙着玲瓏向外走去。
離開了苗姨娘,眉風又對清劍開始死忠。清劍卻不如苗姨娘,對唯一死忠的眉風,他也沒有一點客氣,罵道:“你攙着她幹什麼?她又不是沒有腳!”
眼見的離開袁王爺等人遠了,玲瓏纔回嘴道:“真想不到三少爺如今也是袁王爺府的走狗了!沒的玷污祖宗!”
清劍與袁路一起走,兩人都對玲瓏有氣。到了街上一處偏僻地方,清劍跳起來掐着她的脖子道:“還以爲這是梅府嗎?你在本少爺手裡現在!”
清劍手上使勁一推,玲瓏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剛剛下過一場
瓢潑大雨,地上的積水很深。玲瓏滿身滿臉都是泥水,狼狽不堪。
清劍與袁路相視哈哈大笑。
玲玲碧色的羅裙像是深秋湖面殘敗的浮萍,身子飄飄搖搖如風中飛絮,不盈一碰。
清劍越加得意,也不允許眉風去扶,只看着玲瓏在泥水裡掙扎着起不來冷笑。
腦中不忍回憶的過去再次突兀的闖入。那是數年前一個溫暖的冬日午後,他去王夫人房中背書,卻見玲瓏閃着大眼睛,不冷不熱道:“夫人臨時被錦鄉侯夫人請去看戲了,你晚上再來吧!”
那時候,小小的清劍很喜歡一身碧綠的小玲瓏,只覺得比一般丫鬟好看,當他不顧一切的湊上去想問問她的珠花是誰賞的時侯,卻被年紀稍大的玲瓏一把推開,還狠狠訓斥道:“不要靠近我,你天天就知道去掏鳥窩,渾身的鳥屎味兒!”
清劍委屈的想要哭,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能這樣做,自己的二哥哥清羽不是經常搶她的珠花玩嗎?
玲瓏撇着嘴巴道:“二少爺是府裡最受寵愛的少爺,你能比嗎?”
那個時候,清劍才第一次知道他與清羽的不同。雖然王夫人對他一視同仁,但是府裡的別人卻不都這麼想。
後來,隨着年紀的見長,他才從府裡丫鬟婆子的風言風語裡知道,原來玲瓏是夫人屬意的清羽的姨娘。
多少次,他去王夫人屋裡背書時,都看到清羽在角落裡默默寫字,而玲瓏則在一邊紅袖添香。他忍着氣,還要去向哥哥問好。
今日,他終於不用忍着氣了。他將腳狠狠的踩在玲瓏的身上,將十年的氣一併吼出:“你不是隻向梅清羽諂媚嗎?今日,你求求我,我就讓你起來!”
玲瓏疼的雙手在泥裡使勁抓着,卻掙脫不了,臉上的精緻容顏被泥水骯髒的模糊一片,嘴角血跡斑斑。
“好個曾經千嬌百媚的小美人!”袁路袖手旁觀,看着這一出解恨的鬧劇。
雖然地段偏僻,但是仍然越聚人越多。看客們似乎都認識袁路,沒有一個人敢上來阻止清劍。何況,袁路的身後,還有一羣家人與小廝。
玲瓏的頭髮被泥水浸潤的一綹一綹的,如野草般。她的聲音也因爲受傷而虛弱,喃喃道:“讓我死,讓我死……”
“死?讓你死?”清劍玩味的一笑,“你死了要我怎麼向袁王爺交代?”
眉風可憐的跪倒祈求道:“少爺,不要再折磨玲瓏姑娘了!咱們趕緊去請神醫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