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芯眼睛睜得大大地瞪着窗外。深夜的景色一片昏暗,夜風吹起,林影幢幢,似是張牙舞爪的鬼魅,跌跌撞撞襲來。
她蜷縮着身子裹緊了被子,只剩下一張憔悴的臉露在外面。宿舍安靜得只能聽到其它人的呼吸聲,方芯耳邊卻還聽到了另外一些聲音。
細小而尖銳的噝噝聲一直在耳朵迴響,無論是白天上課,夜晚睡覺都不曾停歇。
她乾躁的脣在一張一翕地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寧清。原諒我,原諒我吧!別再來找我了,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啊……”
突然耳邊捕捉到“啪噠”的一聲,方芯瞪圓的眼睛定在窗外,只見本來乾淨的窗玻璃竟不知何印下了一個血紅的掌印,順流而下的血痕在暗夜冷風下顯得觸目驚心。
霍然間,那掌印竟漸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張蒼白恐怖的人臉緊貼在窗玻璃之上,血紅的雙目像銅鈴般死死瞪着方芯,幽怨而陰梟。
方芯詫然,想要呼出聲音卻如鯁在喉。全身彷彿被無形的東西禁錮,只能強迫着與那張死人般的恐怖面孔對視。冷汗不覺已經溼透了全身。再一眨眼,血紅掌印和那張恐怖的面孔一瞬消失,一切又恢復平靜。
方芯鬆了口氣,正急促地大口大口喘息。猛然間有股陰冷的觸感捉上她裹在被子裡的腳。她頓時一懵,隨即定住身體不敢動。五指緊捉雙腳的觸感越來越真實,那股陰冷快要鑽進骨子裡般刺痛。方芯定定神,咬咬牙,顫抖着雙手掀開被子往牀下看——剛纔窗外出現的臉沒有身體,只剩一個腦袋穿過牀板乍現在方芯的面前,張着血盆大口要吃掉她的模樣。
人到底是有顧命本能,命懸一線之際方芯終是大喊出聲。話音才落,宿舍亮起熾光燈,睡在她前面牀鋪的女生急忙起身問:“怎麼了?”
再一低頭看去,那個人頭已經不見了,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是方芯的幻覺。然而那刺入骨子的陰冷卻仍留在雙腳之上,方芯不知道要怎麼對舍友說明自己遭遇的一切,只能緩了語氣,說:“不好意思,我做噩夢了。”
舍友小聲安慰她幾句,接着倒頭又睡了下去。方芯勉強自己冷靜下來,緩慢起身下牀上廁所。出了宿舍門,外面走廊非常安靜,連風聲都聽不到。
經歷過剛纔的恐怖洗禮,她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點不尋常她就害怕得要命。最終,她強自振作,握緊自己的雙手,努力邁出第一步。
廁所和沐浴間相連,方芯必須要走上一段路程。她的心裡非常害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然而從宿舍到從廁所出來,奇怪的事情都沒再發生了。方芯放鬆警戒,在洗手檯洗了一把臉後正準備回去,突然腳邊踢到一個東西。
方芯低頭一看,是一支圓珠筆。
在看到這支圓珠筆時,方芯整張臉都變得煞白。這並不是一支普通的圓珠筆,而是她曾經用來玩筆仙的圓珠筆。在黎明時分,筆仙停下折磨她時,她就因爲害怕而立馬扔掉了!
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牽引着她般,方芯彎下身,不受控制地撿起了地上那支圓珠筆。不知爲什麼,她認爲這支圓珠筆必須趕快處理掉。在思索之際,方芯像察覺到什麼似的,僵硬而緩慢地轉過頭望向洗手檯的鏡子——
沾着些許水氣的鏡子映出一張女人的臉。凌亂的長髮下那張臉慘白的可怕,掛着一雙血紅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鏡子這邊的方芯。
她不是寧清!
方芯心裡跳出這個結論時那女人緩緩走近她。方芯想逃跑,但身體像被控制了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女人的手已經攀上她的肩膀,腐臭的味道就近在咫尺。方芯對着鏡子瞪大了眼睛,任由那女人捉住自己拿圓珠筆的那隻手擡起,掰開手指,換成握筆的姿勢。方芯就這樣眼睜睜盯着圓珠筆的筆尖向自己的太陽穴一點點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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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鬼白在門口理了理西裝的領帶,敲門進入教務主任姜梅的辦公室。
姜梅正埋頭寫東西,林鬼白開口喚了她一聲:“姜主任,你找我?”
聽到林鬼白的聲音,姜梅才擡起頭,摘下眼鏡,對他微笑道:“林老師,你來了。先坐。”
林鬼白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餘光瞥到她的辦公桌上有一個本子,上面寫了‘1988年畢業相冊’幾個字。
正疑惑時就聽到姜梅的聲音:“林老師,你剛上任就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很抱歉。你妹妹她不要緊吧?”
“她的接受力很強,沒關係。”
“這樣就好。唉,我找你來,最主要是想和你聊聊。你也知道學校接二連三發生學生自殺的事件,再不改善的話,恐怕會影響學生的心理,還有學校的正常秩序和聲譽。”
林鬼白斟酌着字句,試探般地開口解釋道:“姜主任,你真的認爲學生是自殺的嗎?”
姜梅的眼神亮了亮,隨即又恢復回原來平靜的樣子:“警察都這麼說了,林老師覺得不是麼?”
“據我所知,這些死去的學生都在舊校舍玩過筆仙。”
姜梅不以爲然地笑着反問道:“林老師你也是個知識分子,難道還相信是筆仙作祟這樣的迷信思想?”
在老師這樣的立場上,林鬼白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說太多話比較好,便陪笑道:“我只是覺得舊校舍和她們自殺的原因也許有什麼關係。”
“可能是承受不了學業重的壓力,都在舊校舍玩過筆仙只是巧合罷了。我看林老師很受學生的歡迎,不如你就試着勸勸學生們,讓她們別玩筆仙這種遊戲了。對於名門閨秀來說,不需要這些迷信又沒品位的東西。”
林鬼白受教般點頭,“我會試試跟她們說說看。”
“舊校舍也需要加強管理力度。那裡本來就是個危樓,不能再讓學生隨便進入。這個事情也暫時麻煩林老師看着點了。”
林鬼白也一併答應下來,出了辦公室的門,林鬼白心想得加快速度了,便迅速去找方芯。
方芯剛從圖書館出來,迎面就和林鬼白撞上。
林鬼白向方芯打了個招呼,就開門見山道:“方小姐,今晚在舊校舍見個面,把事情解決掉。”
方芯的黑眼圈很重,無精打采的樣子,聽了林鬼白的話也沒有表現得很開心,只是淡然地應了一聲:“嗯,好。”
林鬼白瞧着她的樣子不大對勁,關切地詢問:“你還好嗎?你有聽我姐的話,喝了那符紙嗎?”
“已經喝了。最近我有些失眠,所以沒什麼精神,你不用擔心。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林鬼白還想囑咐她幾句,她卻匆匆地走掉了。心裡奇怪方芯的異常,林鬼白卻沒多想,趕着回頭告訴林茯神他已經轉達給方芯的話。
到了晚上,方芯如約而至。
林茯神沒穿她那些寬鬆又毫無美感的運動服,而是穿着這個學校的校服。見了方芯,她直接就說:“帶我去你們經常玩筆仙的地方。”
方芯瞧着林茯神手裡拿了一個箱子,再瞧瞧林鬼白,他卻兩手空空,有些懷疑地問:“你們這樣真的能解決問題嗎?如果解決不了,我是不會付錢的。”
“看到結果就知道了。”林茯神自信一笑,便讓方芯帶路。方芯仍是忐忑不安,但身邊有林茯神和林鬼白陪伴,倒沒那麼害怕了。
那時快要被圓珠筆戳破太陽穴的死亡陰影還殘留在心裡,她不想再繼續體會那種瀕死又無法求救的絕望。
在林鬼白他們發現有奇怪現象的女廁所那裡往前再走一段路就有一間破舊的教室。教室的班級名已經生鏽,辨認不清了。
方芯不敢靠近教室,離教室還有段距離就指着教室對林茯神說:“就是在那裡。”
林茯神正想進去,林鬼白卻迅速拉過兩人往拐角躲起來:“那個教室有人。”
林茯神和方芯一聽,覺得蹊蹺。這麼晚了還有人在舊校舍晃盪,該不會又是些玩筆仙的人吧?
三人屏息靜待,想看看究竟是些什麼人在這間教室裡。聽到腳步漸漸近了,卻更加疑惑。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不輕不重,不急不慢。比起偷偷摸摸來這裡的學生,反而是很光明正大的在行走。
教室的門被拉開,一個人影出現在三人眼前。藉着朦朧月光,三人看清那個人居然是教務主任姜梅!
林茯神輕聲問林鬼白:“鬼白,她怎麼在這裡?”
林鬼白小聲迴應道:“我也不知道。”
眼見姜梅關了教室門,在門口呆呆佇立片刻,便唉了口氣往與林鬼白他們所在的反方向離開。
“她走遠了。”目送姜梅消失了身影,三人從拐角裡站出來。林鬼白說着便拉了拉方芯的衣服,“方小姐,你沒事吧?從剛纔就一直不說話。”
“我沒事。”方芯的目光一直追着姜梅離開的方向看,聽到林鬼白的問話,才收回目光緩緩道。
“那我們現在進去。”林茯神從箱子裡拿出羅盤,率先進教室。
方芯像極力掩飾什麼般搖頭,“我不想進去,我在外面等你們好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於在這間教室玩筆仙作開端,所以方芯會害怕再踏進去也在情理之中。林鬼白不好勉強,便留下一句話讓她小心,別到處亂走就跟着林茯神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