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秦丹已經甦醒過來,正在擦拭臉上的淚水。
我忍不住問:“你哭什麼?”
她的表情有些迷茫,看着影子說:“剛纔我一摸到牆,便感覺裡面散發出強烈的怨念和絕望。這種情緒來得很怪,就像用小刀在你心裡割啊割啊,抓心撓肝的,讓我一下想起了南南。”
“南南是誰?”我問。
李揚咳嗽一聲:“南南是秦丹未婚夫的小名。兩個人談了七年的戀愛,就在要結婚的前一天,南南他……”
秦丹靜靜看着我說:“南南被一個醉酒的司機撞死了。”話音未落,又是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秦丹的表情很平靜,這滴眼淚一直滑到她的嘴角,這纔是無聲的悲慟,讓人看得心裡很難受。
李揚問:“你爲什麼會想起他呢?”
秦丹抿着嘴搖搖頭:“摸到牆,那種悲痛的往事一下全都鑽進腦海,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了,我忽然從牆上的影子上感知到一種很特別的情緒。”
“什麼情緒?”銅鎖問。
“我也說不好。”秦丹目光落在那一大片瓦礫上:“但是我知道,那團影子想讓我們找到女屍。”
我們目光落在瓦礫裡露出的紅色衣服上。
“影子和女屍能有個蛋的關係啊?”銅鎖莫名其妙。
我靈機一動,說道:“牆上的黑影會不會是…羅鳳的靈魂?”
李揚說:“那屍體是羅鳳的身體……”
銅鎖一砸拳:“羅鳳死後,並沒有尸解成仙,而是,變成鬼魂封在牆裡?”
我牙齒咯咯作響,轉臉看那團碩大的黑影,它依舊一動不動停在那裡,像是在默默注視我們。
秦丹吸了一下鼻子,說了一句話:“她可能永世不得超生了。”
永世不得超生……那是個什麼概念啊。難怪秦丹摸到影子的時候,感覺到無比的哀怨。羅鳳可是奔着成仙去的,好傢伙,最後弄成人不人鬼不鬼。
我不禁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報道,記載了一宗很恐怖的兇殺案。死去的那個人是個小孩子,他被什麼人用很邪門的道法,把魂魄引出來,灌注在佛牌中,做成了可以護主的小鬼。魂魄永遠封在牌裡,不得超生,怨念極大,雖然具有大神通,但也很容易反噬主人。
當時看到報道,覺得扯淡,可深入一想人的魂魄被永遠封在某個容器內,不進輪迴不入陰間,那是多麼一種可怕的情境,想想就毛骨悚然。現在這樣的事活生生髮生在我的面前,眼前的影子是羅鳳的魂魄,而這棟大樓便是封存她魂魄的容器!
我顫巍巍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他們幾個都倒吸冷氣。李揚看着面前的黑影,撫着肩膀說:“這種可怕的後果,不知是羅鳳成仙玩火自焚啊,還是另有高人施大神通造成的?如果是後者,那得是什麼樣的神仙手段啊。”
秦丹道:“我覺得羅鳳的影子向我們傳遞的信號,或許可以解救她現在這種狀況。”
“什麼信號?找到那具女屍?”銅鎖問。
秦丹用力地點點頭:“我們要超度女屍。”
黑暗的密室中,秦丹忽然說出“超度”二字,沒來由的我頭皮一麻,磕磕巴巴說:“超……超度?咱們誰會超度?”
秦丹說:“我來吧。你們先把女屍找出來,我來做法事。”她說着,從密室的洞口爬到外面。
我看看李揚和銅鎖:“咋辦?”
李揚嘆口氣:“還能咋辦,走一步看一步吧。找女屍!”
銅鎖道:“也只能這樣了。我估計這影子跟咱們卯上了,外面鐵門的關閉肯定跟它有關,不把它伺候舒服了,我們誰也走不了。”
我們三個人舉着打火機,走到那一片破磚瓦礫前。我看到躺在旁邊抽搐的王晨已經醒了過來,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只是眼神呆滯,滿頭滿臉的髒灰,不知想着什麼。
我蹲在他旁邊,拍拍他:“王晨,王晨,還認識我是誰不?”
王晨直直地盯着前面,眼神都散了,對我的問話毫無反應。銅鎖走過去,把我扒拉一邊:“你不行。我來。”他沒有廢話,擡起大巴掌對準王晨的臉蛋子,左右開弓啪啪狂扇,打的王晨金星亂冒,臉頰頓時就紅腫起來,腮幫子裡好似塞了兩塊窩頭。
別說,這大嘴巴扇的有效果。王晨“哎呦”一聲,打了激靈,眼睛又有了神采,活過來了。我長舒一口氣,媽的,這小子還真是欠揍。
我拍拍銅鎖:“別說你這兩隻手趕上鍾馗的寶劍了,惡鬼都退避三舍。”
銅鎖哈哈大笑:“哪裡哪裡,我們燈盟經常去不乾淨的地方探險,燈盟成員不可能個個八字都硬,碰上撞邪的咋辦,我們就用這個土招,大嘴巴狂抽,相當好用。王晨這種情況算是失魂了,嘴巴一抽,激活他體內陽氣,自然魂魄歸位。”
王晨看來有些驚嚇過度,捂着臉蛋子哭喪臉,估計今晚的遭遇他能銘記終生,看他下回還充不充能耐梗。
這時,秦丹把外面的揹包提了進來,看到我們還沒把女屍找出來,臉色頓時沉下來:“喂,你們別玩了,如果那團黑影消失,我們就算再做法事也沒用。”
“那我們會……”銅鎖說了一半說不下去。
“我們會永遠困死在這。”秦丹跺腳。
讓她說得這麼可怕,我們幾個人手忙腳亂開始扒拉地上的瓦礫。
而秦丹打開揹包,從裡面拿出很多東西,有黃紙、蠟燭、小碟子、白米、小香爐……等物,林林總總擺了一地。
我咂舌:“你東西帶的還真全啊。”
秦丹道:“以前聽李揚描述,我就知道這裡不乾淨,爲了這棟大樓的居民,我早就想做一場法事了。帶的這些小玩意不佔什麼份量,現在正好用上。”
我們不顧埋汰,終於扒開亂七八糟的磚瓦,最下面果然壓了一具女屍。這女屍穿了一身九十年代老式的紅格子上衣,下身是紅色的確良褲子,紅彤彤一身。屍體面朝下,能看到腦後枯黃的馬尾辮。
秦丹道:“把屍體搬這兒來。”
她在地上已經擺好了蠟燭陣,蠟燭按照東、西、南、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個方位按好,白蠟燃着紅色的火光,黑暗的密室漸漸清晰起來。
我們幾個人的影子拖在牆上,形成一個個黑色的鬼魅形狀。
我硬着頭皮和銅鎖一起,把地上的女屍扶起來。女屍已經乾巴巴的成了乾屍,失去水分的皮膚像樹皮一樣緊緊貼在骨頭上,眼睛就是黑森森兩個大洞,能很明顯看到她脖子下面有一道深深的勒痕,這還真他媽是上吊死的啊。
我不敢碰她的皮膚,儘量用三根手指提着衣服,心裡說不出來的膩歪和晦氣。
秦丹指揮我們把女屍放到蠟燭陣的中間位置。這段距離還挺遠,我提着屍體的衣服,一陣陣犯惡心,銅鎖在旁邊說:“老劉,你這是大不敬啊,小心把神仙姐姐惹火了,以後天天晚上鑽你被窩。”
我一看他,鼻子差點沒氣歪,這小子手上戴了一副醫院用的膠皮手套,把着女屍的胳膊,心安理得。
我剛想讓他也給我一副手套,這時從女屍的衣服裡,忽然瑟瑟落下幾張枯黃的紙片。李揚手疾眼快撿起來,湊到打火機前仔細地看,一看就愣住了,眼睛就沒離開過紙面。
我問怎麼了。
李揚擡起頭,滿臉駭然:“羅鳳成仙最後那點細節也接上了。”
我們把女屍放到蠟燭陣中間,軟塌塌地堆在地上。我趕忙湊過去看那些紙片。在微弱的火光下,一幅幅詭異的畫面在泛黃的紙上展開。一共十三張圖,畫的是栩栩如生,極爲傳神。如果不知道這是成仙,還以爲是哪個精神分裂患者,正在極爲殘忍的手段自殘呢。
畫面的開始,馬尾辮的羅鳳盤膝坐在地上,對着面前的鏡子,把幾根細細的長針,從上至下直直插入自己的頭裡。這還不算,她還在自己身上,用尖刀刻着什麼鬼畫符的圖案。因爲是簡筆畫,畫的又小,完全看不出畫的什麼,估計可能是她那一道家宗門裡成仙儀式上用的某種特殊符號吧。
最怪的是後面一系列的上吊圖。這張圖上吊,下張圖便是她靜靜站在鏡子前,然後再下一張又是上吊……給我們的感覺是,她上吊累了,便從繩子上下來歇一歇,對鏡子看看,然後再去上吊。
我們往下看,還是李揚最先發現不對,他指着後面羅鳳照鏡子的一張圖說:“你們看,這裡好像多了個人。”
果然,鏡子前已經不是羅鳳自己,她的身後站了一道黑影,影子的顏色很淺。我們往後看,越到後面影子的顏色越深。也就是說,羅鳳照鏡子的一系列圖裡,有一個很顯著的變化,就是她身後多出一個顏色越來越深的影子。
李揚提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推論:羅鳳在上吊自殺這種尸解成仙的過程中,使自己的魂魄剝離出體外。那影子便是她的靈魂!到最後,身體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也就是屍體,而魂魄則永遠留在了牆裡。
最後一幅圖,是羅鳳順着繩子爬進天花板。筆觸描繪得很生動,畫裡的她已經形如枯槁,跟一個將死的老嫗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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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是最詭異的,詭異的是這張圖下面用圓珠筆寫了沒頭沒腦的八個字:逢丹而升,遇水則解。
我們都弄迷糊了,這什麼意思?銅鎖忽然“哎呀”一聲,猛的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就你這個豬腦子能明白什麼?”李揚冷笑。
“你他媽纔是豬腦子。”銅鎖道:“逢丹而升,逢丹而升,這個丹是不是指的是秦丹?!”
我們齊齊去看秦丹,秦丹也嚇住了:“怎麼會是我?”
銅鎖搖頭晃腦說:“你不是要給羅鳳的屍體超度嗎,逢丹而升恰恰正應了這個景,羅鳳遇到你她就昇天啦。”
“那後面那句話呢,遇水則解?”李揚問。
銅鎖道:“這個‘解’很可能說的是尸解,也可能是說解開這個死局。能‘解’的這個關鍵人物,名字估計和水有關。”
我啞然失笑:“老銅,合着你的意思,咱們今天能來到這裡,羅鳳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了?”
令我驚訝的是,李揚和秦丹並沒有笑。他們直愣愣看我,把我看毛了,我頭皮發麻:“操,你們看什麼呢。”
李揚嚥了下口水說:“遇水則解,劉洋,你名字裡的‘洋’不就是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