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的目光無意中瞥到了虞修白，他站在玄關處，日光照在他身上，一身耀眼的白，灼灼其華，蠱惑人心。
顧爸顧媽看向他，縱然大把歲數了，仍然流露出驚豔之色，顧爸走上前打招呼，說莫莫很喜歡他，這是難得的緣分。
看得出來，顧爸和虞修白很投緣，就連一向挑剔的顧媽也對他頗爲青睞。
整個家中，似乎只有羚不喜歡他，她像看待一個外來的闖入者一般，秉持着保護地盤的態度，對他冷眼相看。
顧爸自然看出來了，私下裡對顧媽感嘆，“小羚還是忘不了少清，虞先生和少清年紀相仿，大概覺得我們對他太好了，心裡有些不高興。”
顧媽不以爲然地哼笑，“我看是她怕你把財產分給外人。”
顧爸瞪了一眼顧夫人，眼底盡是警告之色，顧夫人揮着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亂說。”
虞修白在顧家待到下午才提出離開，離開之前單獨和顧爸在書房待了一會兒，當他出來時，莫莫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小臉眼巴巴地問：“下個週末，虞叔叔還來我家嗎？”
虞先生不答，而是看向羚，修長好看的大手輕撫着莫莫的髮辮，忽地對羚說：“我不是變態，你大可不必讓莫莫轉學。”
羚垂下眼皮，麗容一片淡漠。
若有似無的，虞修白輕嘆一聲，低低地問：“你一直都是這麼草木皆兵嗎？”
羚擡頭，目光逼視着虞修白，“你不是我，你沒經歷過眼睜睜看着摯愛之人消失在火焰中那種絕望的感覺，你沒經歷過美好之後又失去的不敢置信，你沒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的痛，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質疑我？”
虞修白一陣靜默，羚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始終盯着她，待她話音落下，俊臉上浮現動容和絲絲悲憫，感嘆着說：“看來你很愛你的丈夫。”
羚咬脣，眼淚在眼眶裡懸而未落，莫莫懂事地跑回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乖巧的開口：“媽媽不傷心，莫莫聽話，莫莫乖，莫莫同意轉學，只要媽媽不哭，莫莫就不想親爸爸了，莫莫也不想虞叔叔了，莫莫有乾爸爸就可以了。”
羚心中一軟，眼淚反而撲簌簌地往下掉。
莫莫慌了神，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眼淚也跟着滾出大眼睛，羚一把抱住她，伸手去擦她的淚眼，“莫莫沒錯，是媽媽的問題，媽媽不該強迫莫莫。”
莫莫摟住媽媽的脖頸，小小聲地哭着，哭到後來，她連原因都忘了，只一個勁兒地哭。
羚抱她回臥室，沒有多看虞修白一眼。
從書房裡出來的顧爸，卻是瞥見了虞修白臉上的心疼和愴然，他轉過身，斂了外露的情緒，兀自一笑，“顧老的兒媳婦對令公子用情至深，令人羨慕。”
顧爸與有榮焉的笑笑，“小羚就是太過執着，愛上了就是一輩子，人都不在了，她還偏偏守着瀾江，守着這個家，守着孩子，就算思念成狂，也不想再嫁。”
虞修白好看的眉目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眼底深的窺不見神色。
……
最終，羚沒有讓莫莫轉學，讓羚驚訝的是後來在幼兒園甚少見到虞修白，聽呂老師說，新任園長只在最初露了幾天臉，刷了個存在感，之後便杳無音訊，不出現了。
人雖不出現了，但他在老師中間颳起了龍捲風卻長盛不衰，導致她每次去幼兒園，都被老師追問：虞園長還會來看望莫莫嗎？
那語氣，好像整個幼兒園，只有他家莫莫是虞修白唯一的牽掛。
一星期未見虞修白，莫莫在她面前表現如常，卻和譚子維在一起時，總會錯把他叫成虞叔叔，她會立即改口，之後卻會躲到角落，小臉上露出委屈和想念之色。
羚偷偷看到了，心臟處跟着揪了又揪。
轉眼又到週末，羚爲了讓莫莫開心起來，特意帶她到遊樂場玩了一整天，晚上就打電話叫顧寶貝出來一起吃飯。
莫莫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姑姑了，見到她後十分開心，纏着顧寶貝說個不停，飯店一角設有兒童遊戲區，莫莫瘋玩一天仍然禁不住誘惑，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羚的目光始終不離她左右，顧寶貝坐在她對面，安靜地發了會兒呆，而後問起那天虞修白怎麼會出現在老宅。
羚把虞修白和顧氏合作的事說了，頓了一下，把最近發生的事娓娓道來，顧寶貝聽完後詫異地瞪大眼，黑漆漆的眼珠子綻放着別樣的光彩。
“大嫂，你的第二春來了。”
羚一愣，只聽顧寶貝豎着手指，煞有介事地說：“第一，他非要你親自拍他的廣告，這不是表示他只青睞你嗎？第二，故意接近莫莫，並對莫莫好，這不是表示他接納莫莫並很喜愛她嗎？這是愛屋及烏知道不？第三，和爸爸合作，接近你的公婆，想要說服他們同意你和他談戀愛……”
“嘖嘖……看不出來，他步步爲營，還蠻用心的。”
聽着顧寶貝的一席話，羚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寶貝，你最近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一派胡言。”
顧寶貝啜飲着檸檬茶，朝着羚翻白眼，“大嫂，你去照照鏡子，你明明美得很，有男人追不很正常嗎？”
羚低了頭，不再理會顧寶貝的話，沉默片刻，忽地問：“皇家好像在跟爸爸媽媽商量你和皇覺的婚事，你怎麼想的？”
其實羚更想問她那天爲什麼說自己是隨便抓個男人結婚的？
如果不愛皇覺，又何必這麼做？
結婚不是兒戲，一旦結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怎麼能隨便呢？
顧寶貝瞪大眼，“他們又打電話到老宅了？”
羚點了點頭，顧寶貝把杯子一推，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拿起包就站了起來，“大嫂，我先回去了，你和莫莫繼續吃。”
羚愣了一下，“寶貝，你生的什麼氣？你和皇覺都扯證了，兩家商量你們的婚禮不是很正常嗎？”
顧寶貝木着臉，“大嫂，我原以爲結婚只是我和皇覺的私事，沒想到現在卻變得這麼複雜，你知道前幾天多可笑嗎？皇覺的媽找到我，居然來跟我催生，真是笑死人了，誰要生孩子？”
顧寶貝滿臉不屑地說着時，羚看到她的身後忽地走來一個人，想要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寶貝，快別說了，結婚生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大齡男女，哪有不被催生的。”
顧寶貝生氣，“大嫂，你到底是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皇覺媽那邊？我可一點兒都不想生孩子，我想要個丁克家庭。”
羚睜大眼，忽地傾身越過桌面試圖去捂顧寶貝的嘴，可寶貝卻後仰着躲開，轉動頭顱時，看到了站立一側的皇覺。
此時此刻，皇覺的臉色十分難看。
顧寶貝反應了一會兒，而後竟是理直氣壯地起身，毫不退縮地迎視着他，“看什麼看，你有什麼不滿嗎？”
皇覺望着她，臉上帶着複雜的情緒，神色多少有些陰鬱。
羚看着兩人，就在她以爲皇覺即將發難時，竟聽到皇覺開口了，語氣寵溺，“只要你願意，隨便你。”
羚一陣驚訝，顧寶貝則得意洋洋地挽住了皇覺的胳膊，那神情，像是一個傲嬌的公主，逮住了一個肯爲她豁出性命的騎士，騎士仰望着她，就連愛情，都得聽命於她。
半晌，皇覺笑笑，擡眼跟羚打招呼，而後坐了下來，“我也還沒吃，不介意我蹭飯吧？”
羚立即搖頭，叫來服務生多點了兩個菜，三個人坐下，邊吃邊聊。
期間，顧寶貝去洗手間，皇覺趁機對羚說：“大嫂，希望你能勸勸寶貝，我和寶貝的婚禮，不止我的父母希望熱熱鬧鬧地舉辦，我本人也想正大光明地娶她進門，讓周圍人都知道我們結婚了。”
羚訝異，她還以爲皇覺不在乎呢，沒想到竟這麼認真。
“好，我會找機會跟她好好談談。”羚一口應允下來。
皇覺感謝地笑笑，目光一挑，望向了正走出遊戲區在穿鞋的莫莫，莫莫見到他，開心地笑着跑了過來，“皇叔叔，你又變帥了。”
皇覺樂不可支地抱起莫莫，伸手颳了刮她的小鼻子，“莫莫越來越會說話了，真討人喜歡。”
羚有心觀察，發現皇覺蠻喜歡小孩子的，而他剛剛居然同意丁克？
恐怕他未必出自真心，不過是沒辦法。
顧寶貝走了回來，看到莫莫，臉上露出嬌笑。
吃過飯後，外面天已擦黑，皇覺提出送羚和莫莫回家，羚拒絕，“景和公寓就在街對面，我帶莫莫去那兒住一晚。”
去景和公寓不是睹物思人嗎？顧寶貝心裡一揪，卻也不好阻止。
告別後，羚帶着莫莫步行，優哉遊哉地到了景和公寓，熟門熟路地來到19樓，輸入密碼，牽着莫莫走進房內。
房內居然亮着燈，有音樂嫋嫋飄蕩。
觸目所見，處處整齊潔淨，音樂自茶几上的一臺蘋果筆記本傳出，沙發上，一件白襯衫靜靜地躺在上面。
爲這長久無人居住的公寓，憑添了一絲生氣。
是誰在這兒？
羚蹙眉，不自覺輕手輕腳地走向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