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羚迷迷茫茫地醒轉,睫毛翕動,周圍亮着柔和的橘黃色燈光,來自牀頭燈,她的身側,側身躺着安靜睡熟的莫莫,即使在睡夢中,莫莫也拉着她的手,仿似她會突然不見。
萬籟俱靜的夜裡,悉索聲和呼吸聲被無限放大,下意識朝着一個方向看去,牀邊的單人沙發上,坐着一道頎長有力的身影,正是虞修白。
羚一骨碌爬起來,昏暗中,雙眼晶亮晶亮地盯着虞修白。
那眼神,分明把他當做了入侵者。
在她的認知裡,這個男人從天而降,大廈裡偶遇再到瀾江邊偶遇,之後的廣告被拒,成爲莫莫幼兒園的園長,走進顧爸顧媽的視線內並進入顧宅,而後到景和公寓……這一切的一切,巧合的就像是事先設計好的。
他簡直就是寸寸入侵她和顧少清的領地。
尤其是這兒。
觸目所及,皆有顧少清留下的痕跡,這些,都是她小心珍藏的回憶,而眼前的男人,堂而皇之地進駐這兒,肆意破壞。
虞修白修長的身子斜斜地靠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撐着額頭,璀璨生輝的鳳眸靜靜地注視着羚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神,透着羚不懂的溫柔和清淺。
就像……就像羚是他曾經遺落的戀人,他在透過她緬懷故人。
羚惱怒起來,扶着牀沿下牀,走到虞修白麪前,壓低了嗓音質問:“你爲什麼不離開?”
他微微坐直身子,一本正經地看着她,“我說了我有潔癖,住不慣酒店。”
“那就回家。”羚近乎壓抑的低吼,他的入侵,帶給她莫大的困擾。
虞修白麪無表情地瞧着她,忽地說:“剛剛你暈倒了,我救了你,你一點感激沒有,倒是一醒就趕我走,真是無情無義的女人。”
羚抿着脣兒,不管他說什麼,都不爲所動。
半晌,虞修白嘆着氣起身,“姜院長說你憂思過度鬱結於胸,再這樣下去估計會抑鬱而死,叫你去看心理醫生。”
他一邊說着,一邊瀟灑起身,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整齊地放進行李箱,做好後,走至牀邊平靜地盯着莫莫看,“她多可愛,像個小公主,她的爸爸還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沒了,長這麼大,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你忍心讓她在將來的不久,連媽媽也要失去嗎?”
“不——你胡說,我不會離開她的。”羚雙手握拳,身形隱隱顫抖,彷彿被人戳中了心中最隱秘的傷口,惱羞成怒起來。
“哦——是嗎?”虞修白拖長了調調,微微側目,洞察一切地注視着欲蓋彌彰的羚,“你心愛的男人死了,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在你眼裡成了不值得留戀的灰色,你表面看起來很努力地生活,實則只是太過壓抑,長此以往,你的身體就會一天不如一天,最後離莫莫而去……”
“胡說,胡說!我很愛莫莫,我會一直陪着她長大。”羚拿起行李箱塞到虞修白懷裡,推搡着他,讓他快走,虞修白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看她,“那就開朗點,重新找個男朋友,別整天閉關鎖國。”
羚低着頭,不理會虞修白的話。
虞修白被她推到了門外,頭頂的聲控燈亮起來,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
俊美的臉龐浮現無奈,性感的薄脣自嘲地輕勾,“曾經有人說我只要憑着這張臉就會無往不勝,沒想到在你面前,卻是一敗塗地。”
“你再迷人也抵不過他。”話音未落,門板忽地合上,隔斷了兩個人的視線。
走廊裡的虞修白望着門板靜默片刻,轉過身,進了對面的19——B。
羚回到臥室,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白天的衣服,便進了浴室衝了個澡換了睡衣,出來時卻是沒了睡意,不由自主想起了顧少清,想起了曾經的點點滴滴,哪怕是傷痛的,如今也變成了一種美好。
腦海裡的畫面一轉,眼前浮現了劇烈的爆炸,漫天的火焰……一瞬間,肝腸寸斷,目光無意中掃到沉睡的莫莫,抽噎着深吸一口氣,嘴裡默唸着不去想不去想,不能想不能想。
過去是鴆毒,想了會痛,不想也會痛。
就在這種煎熬中,窗外的天空泛起了白,終於有了睏意,倒在莫莫身邊,閉上眼很快睡着。
等到再次睜眼時,莫莫跪在沙發前,背對着她在看着什麼。
房間裡流淌着昨晚反覆播放的那首《至少還有你》。
“莫莫,你在看什麼?”起身,走到莫莫身後,原來沙發上放了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正在播放自己之前拍的那三支廣告。
香水、沐浴乳、護膚品,都是貼身用的洗漱用品,把她拍的美上天,屏幕裡的自己,風姿卓越,皮膚白皙,表情婉約而優雅,簡直不像現實中的自己。
“媽媽好美呀。”莫莫回過頭,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純真地讚歎。
羚望着反覆播放的廣告,微微沉下臉,“這筆記本是虞叔叔的嗎?”
莫莫點點頭,忽地想起來似的問:“媽媽,虞叔叔去哪兒了?我早上起來,怎麼沒看見他?”
羚斂了神色,溫聲說虞叔叔有事走了,莫莫滿臉失望地耷拉下小腦袋,可看到屏幕,大眼一亮,“虞叔叔把筆記本落下了,裡面有漂亮媽媽,莫莫愛看。”
莫莫顯得非常喜歡屏幕裡的媽媽,關注度遠遠超過身後站着的活生生的媽媽。
羚咬脣,走到梳妝鏡前看了看,臉色黯沉,眼睛無神,這就是思念過度的表現?難怪莫莫不太喜歡真的她。
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收拾自己,甚至擦了些粉底,等到換好衣服才叫莫莫進去洗漱,莫莫一眼看到媽媽,欣喜地叫了一聲,撲到她身上要抱抱。
“媽媽是漂亮的媽媽,以後要像電視裡的一樣美哦。”莫莫很是興奮,嚷嚷着自己也要美美的,她夠不着梳妝鏡,要媽媽抱起來,扭着小身子照來照去,小女兒的臭美樣子天真極了。
羚心下汗顏,不過是自己稍微打扮了下,莫莫就這麼開心了,可見自己以前有多忽略自己,連帶的,讓莫莫跟着不開心。
莫莫洗漱時,她關掉電腦裡的廣告,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屏幕上顯出一張小男孩的照片,男孩長得太過漂亮了,看起來就像個女生。
眉眼之間像極了虞修白,看來虞修白沒有說謊,他真的有個五歲的兒子。
剛合上電腦,有人敲響了臥室的門,詫異回頭,居然看到虞修白大刺刺地出現在門口,他西裝革履,面帶清爽笑意,眸光瀲灩地瞧着她。
“你怎麼進來的?”脫口質問,下一秒,反應過來。
既然他昨天能進來,必然是知道門上的密碼是多少。
“你來做什麼?”
虞修白指了指沙發上的筆記本,“我昨晚忘了拿走了。”
羚拿起遞給他,虞修白慢吞吞地接過,目光越過她的肩膀往裡看着,剛好莫莫洗漱好出來了,見到他,高興地衝過來,嘴裡大喊着虞叔叔。
虞修白抱起她,問她昨晚睡的好不好,莫莫點頭,他又說莫莫今天的媽媽很漂亮,莫莫驕傲地拍了拍小胸脯,“那當然了,莫莫的媽媽最棒了。”
莫莫算是又黏上了虞修白,羚神色不好的問:“虞先生不要去辦公嗎?”
虞修白淡聲吐出兩個字,“不急,”頓了一下,補充:“我還沒吃早餐。”
莫莫立即熱情地留他吃早餐,眼巴巴地去瞅羚,羚違心地笑了笑,去廚房做早餐。
很簡單的三明治,味道卻很不錯,莫莫吃的很開心。
虞修白咬一口,又一口,慢慢咀嚼,神色有些恍惚。
羚斯文地吃着,“這三明治是我老公以前經常做的,我想他就會做這樣的三明治,慢慢的,連味道都做的和他一樣了,是不是很好吃?”
虞修白點頭,“確實很好吃。”
羚淡笑,“當然了,他很棒的,不像某人,像個花瓶。”
虞修白一噎,要笑不笑地看一眼羚,聽到莫莫問什麼是花瓶,他只是無奈地瀟灑一笑,不再出聲。
吃好後,羚要把他昨晚買來的東西還給他,他笑笑,搖頭說自己不缺這點錢,羚執意要還,他又說那就扔進垃圾桶。
羚捨不得浪費,只得收下。
虞修白要走時,莫莫捨不得地抱着他不放,嘴裡喊着喊着虞叔叔什麼時候能再見面?虞修白不答,定定看向羚。
羚蹲到莫莫身邊,溫聲說:“等虞叔叔有空,我們就找他玩,好不好?”
莫莫覷了覷羚的神色,很有些怕她發飆動怒的小心翼翼,羚心裡一痛,莫莫纔多大?就學會看人臉色了。
自責和愧疚一股腦地襲來,臉上露出慚愧的笑容,伸出小拇指對莫莫說:“媽媽說到做到,我們來拉鉤。”
莫莫生怕她後悔似的伸出小拇指與羚拉了拉,而後甜蜜蜜地仰頭去看一旁的虞修白,虞修白淡笑,走至對面推門而入,“我就住這邊,莫莫放學後,可以隨時來找我。”
羚一陣詫異,匪夷所思地瞪向虞修白,虞修白無辜地聳肩,“昨晚我就住在這裡,這裡該不會你也容不下我?要趕我走?”
“媽媽,這裡是虞叔叔的家,媽媽不可以霸道無理啦。”莫莫眨巴着眼望着羚,像個正直的小大人。
羚臉露赧顏,“好,媽媽知道了。”
虞修白低頭,性感的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笑意,神色,帶着絲絲如願以償的愉悅。
“虞叔叔,你今天有工作要做嗎?”莫莫期盼地扯了扯虞修白的襯衫下襬。
虞修白彎腰,摸了摸她的小臉,“沒有,今天專門陪莫莫。”
“嗷嗚……”莫莫高興的又蹦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