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司命卻說:“陸判大人其實說的也沒有錯,這混沌之地雖說在下三界的交界處,但是想要去那裡卻沒有那麼容易。從陽間到陰間尚還需要開出一條路來,從陰間去往別的地方,自然也是要有一條路才行。但是這些年來,陰間之外的地方我們從來都只是聽說而已,並沒有真的見過。”
司命頓了頓,望了一眼前面越來越看不清的路,繼續說道:“先前我和程術會到荒涼之地,也是因爲清寂的原因,能夠回來不過是因爲夫人身邊帶着司命的一魂一魄,這才讓司命有了擺碗的機會,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們恐怕也找不到出來的方法,怕是要一直困在那裡了。”
我沒有接話。
因爲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還是楚家老祖的時候,在某本書上看見的關於下三界的一些東西。
說是下三界看似是三個不同的地方,但其實你走的每一步,很有可能都會去到不同的地方。
司命聽我這麼說,先是一愣,過後皺起眉:“夫人可還記得是在什麼地方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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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了。”我嘆了口氣,“太久了,我能想起這麼一句話已經不錯了。不過我覺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陸嚴說的也沒有錯,說不定我們走着走着,突然就走到了……”
我話還沒有說完,就頓住了。
因爲我忽然注意到前面那一片朦朧的黑氣之中,有一個舉着鉤鎖的人慢慢走了過來。
司命和程術當即擋在了我的面前,程術低聲說了句夫人退後,過後嘴裡唸了句什麼,他的手裡便出現了一把明刀。等到那鬼物逐漸靠近過來,我看清了他的樣子之後,驀然一愣。
“阿謀?”
我輕喊了一聲。
那鬼物聞聲擡起頭,目光渾濁,一雙眼裡盡是黑氣。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對程術道:“他被什麼東西纏上了,魂魄已被吞噬,現在就是一個空殼子。”
司命聞言當即道:“是鬼母。”
我轉頭看他,只見司命繃緊了下巴,同我說道:“是鬼母的攝魂術,她應該是在用這種方法,來吸食酆都這些鬼物的魂魄。”
攝魂術……
我輕輕重複了一邊這幾個字,莫名的覺得熟悉,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當時江楚城也是用了這法子來吸取那些鬼物的魂魄。
我揉了揉眉心,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想起陸嚴之前和我說的那番話,我心裡就十分的不踏實。
鬼母一旦恢復了江楚城的魂魄,肯定就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陸嚴說不定還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我。
想到這裡,我對程術說道:“他已經沒救了,上去給他一個痛快吧。”
程術點點頭,提着刀就奔了上去。
等他把阿謀殺掉之後,我默默的在心裡唸了句咒,阿謀的身子瞬間化作了一團黑煙,融進了盤旋在我們頭頂的濃密霧氣之中。
“走吧,咱們得快一點找到江楚城,否則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程術和司命立即應了,我們仨又開始跟無頭蒼蠅一樣在黑霧之中亂竄,一邊走我一邊問司命:“鬼母爲什麼那麼想要控制下三界?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嗎?”
司命先是搖搖頭,過後皺眉道:“大概是因爲權力?”
他說話的時候我就發現身邊的那些黑氣圍了上來,於是邊聽司命說話,我邊從懷裡掏出符籙,試着用這樣的方式讓那些黑氣能夠散開一些。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麼用,符籙一甩出去,就被黑氣吞噬了,很快,我們便被黑氣包圍在了原地。
剛纔離得遠我還沒有注意到,現下黑氣圍攏過來,我便聽見了從那裡面隱隱傳來的啜泣聲。
哭聲壓抑而絕望,嗚嗚咽咽的聲音聽的我相當煩躁。
但是很快我就反應過來,這些黑氣是在主導我的負面情緒。
我哼笑一聲,想着這鬼母果然不簡單,一旦我被負面情緒牽着走,那有可能就會被這些黑氣不知道帶去哪裡。
“夫人,這些黑氣之中全是怨靈。”
我嗯了一聲,那些怨靈的哭聲對生人來說影響很大,但是對司命和程術來講卻一點問題都沒有,畢竟他們兩個身上的戾氣都比這些怨氣要來的更加濃厚。
“鬼母在阻止我們往前走,那就是說,這條路走下去應該是沒有錯的。”
說完我念了句咒,那些聚集過來的黑氣果然消散了一些,而後我將先前帶來的墨斗線纏在手上,等下次黑氣再圍攏過來時候,便用墨斗線一路甩着過去。
怨靈不比鬼物,甚至連魅都算不上,這種東西只要接觸到陽氣重的東西就會立刻消失。果不其然,墨斗線甩到哪裡,哪邊的黑氣就會自動散開。我對司命和程術說了句快走,便暫時用這樣的方法從黑氣之中走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的視野陡然變得開拓起來。原先我記得順着這條路走過來,再往前走上一會兒,就是酆都城,但是現下我們卻並沒有看見酆都城,而是來到一個十分空曠的地方。
“這裡是……”司命有些詫異,“我在地府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地方。”
程術附和:“我也沒有,看來應該是鬼母在作祟,想要把我們困在這裡,夫人千萬小心。”
我點點頭,說了句你們也是,而後便挪着腳,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走。
耳邊有水滴不斷落下的聲音,過了沒一會兒,我又開始看見前面有燈光在閃爍,然後下一秒,又變成了小孩兒尖銳的啼哭聲。
“媽媽……嗚嗚嗚嗚……寶寶疼……寶寶好疼……”
我心中一凜,當即明白過來我們這是走入了一方幻境。幻境裡的所見所聞,都是心中最懼怕的東西。
我閉上眼,停下腳步唸了好幾句清心咒,等到那些聲音消失之後,這才緩緩睜開眼。
周圍的黑暗在逐漸消退,連帶着那些鬼氣也在慢慢的散開。而且很快,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剛剛還在身邊和我說着話的程術和司命,就這麼一眨眼短時間,就不知道在哪裡去了。
我不動聲色的收了墨斗線,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站在原地暫時沒有動作。
現在的陰司處處都布着詭異,而且鬼母要殺我,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機會。
剛這麼一想完,我就發現面前的景象一點點變成了紅色。剛剛纔安靜下來的耳朵裡,陡然又出現了一片淒厲的哭喊。
環視了一圈之後,我開始面無表情的擡步往前走。
眼前的畫面全都是我從前見過的最可怖的景象,那從紅色的嫁衣背後躥出來的慘白人臉,坐在牀邊梳頭的黑衣女人,慢慢從頭頂爬下來的鼓着眼睛看我的惡煞小鬼……
更多的還有七百年前我遇見清寂時候的那一幕幕,然而那些畫面到了最後,全部都化作了大雪紛飛的場景。
那是我和江楚城分別的時候。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那些讓人壓抑的回憶,可是那些東西始終不依不饒的纏上來,讓我只覺得自胸口悶得慌。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的畫面都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的說話聲:“我不會讓你找到他的。”
我腳步一頓,不動聲色的掐着手指算了算,反應過來這不再是我的幻覺,卻也依舊沒有和她說話。
“你會死在這裡,死在這去混沌地帶的路上,他不會來救你了,哈哈哈!我兒終究要冠冕爲王!”
鬼母。
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我想看看有什麼地方是她可以躲藏,而又不被我發現的,但這空曠的地方竟然是一點遮掩都沒有。
我擡頭看了看,那她就只能是在這片幻境之外了。
這麼想着,我乾脆就地盤腿坐下來,開始念起了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
那些金色的“卍”字脫口而出,隨着我念咒速度的加快,它們飛向這幻境四周的速度也越來越越快,並且開始不斷地衝撞着幻境。
鬼母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死到臨頭還在做無謂掙扎!我兒的魂魄已經要恢復,就算你們趕過來,現在也已經沒時間了!哈哈!”
我笑了一聲,暫時停下了唸咒,輕蔑的說道:“如果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你就不會這樣在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我們,更何況現在還親自現了身,我猜一定是你給他恢復魂魄的時候出現了什麼狀況,還必須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夠好吧?”
鬼母似乎沉默了一陣,過後又陰森森的笑起來:“那又如何?就算是這樣,你也趕不及了,我不攔你,總有人會攔着你的哈哈哈哈!”
“哦,那我倒是要看看,是誰會攔着我。”
說話間,我已經咬破手指,一邊唸咒一邊在半空中畫符,接着用力一拍,那紅色的符咒便直直的朝着一個方向衝去,過了沒一會兒,我便聽見鬼母的叫聲!
那一瞬間,困住我的幻境消失了,只是我原本以爲能夠看見鬼母,卻沒有想到四周依舊什麼都沒有。
“跑了嗎……”
我喃喃的說了這麼一句,過後做了一個深呼吸,便重新舉步往前走。
之後的路越走越黑,甚至到了後面,我必須要靠點燃符紙這種方法來照亮前面的路,可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因爲符紙有限,雖然去混沌地帶的方向是對的,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花上多久才能到達那裡。
程術和司命不知道被鬼母弄到了什麼地方,他們兩個要是在一起還好,司命就是腦子比較好用,法力卻沒有多少。程術倒是有勇有謀,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
鬼母應該是想分散我們,然後逐個擊破。
不過現在她既然在給江楚城恢復魂魄,應該就沒有多少功夫分身來對付我們。我剛纔說什麼中途出狀況,不過是隨口瞎說的罷了。
就是不知道她後面說的那句“總有人會攔着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爲從剛纔和司命還有程術分開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條路上似乎是我想什麼,就會來什麼,就和我的那片無盡之地一樣。包括剛纔在幻境裡看見的那些,都是我內心深處不斷在回想的。
雖說那些畫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並不可怖,但是也在最初的時候形成一個了影像留在腦子裡。
那些都是我曾經所害怕的,而我現在害怕的……
在想到那個畫面,想到那個人之前,我趕緊打了住。
可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一聲輕笑:“呵呵,阿翎,你以爲不去想,我就不會出現了嗎?”
那滑膩得猶如毒蛇一樣的聲音,是從我身後發出來的。
我身子一僵,腳底突然竄上了一抹寒氣,順着脊背一直鑽向腦門。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該來的總會來,逃是沒有用的。我站在原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不要回頭,也不要去想,只要自己往前走就好。
一邊這麼想,我一邊在心裡念着清心咒。
可沒想到,這麼做非但一點作用都沒有,還讓那人的說話聲越發清晰起來。
“我的阿翎,你覺得這是幻覺嗎?”
我沒有停下腳步,手裡的符紙燃燒殆盡了,我就重新再點燃一張。
“你害怕我,你爲什麼會害怕我?就因爲我設計將鬼玉從你的體內拿出來,然後殺了你?”
符紙已經被我引燃了有三張了,可是周圍一點都要亮開來的跡象都沒有,反而還有越來越黑的趨勢。而那個讓我膽寒的聲音,偏偏又如影隨形,讓我不敢有片刻的停頓。
“阿翎,不要害怕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你死,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捨得讓你害怕我?”
清寂最後瘋狂的笑起來,那笑聲沒由來的讓我手一抖。
這不像是幻覺……
我這麼想着。
他和我對話的時候太過於真實,簡直就像是他還活着,如同夢魘一般出現在我面前,和我面對面的對話一般。
可是沒想到我剛這麼想完,他就跟聽見了我心裡面的聲音似的,慢悠悠的接口答道:“這的確是幻覺,不過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我終於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符紙燒起來的火焰在我眼裡跳躍,而就在這時候,我聽見了一串沉穩的腳步聲,正慢慢朝我靠近。
“噠噠……噠噠……”
“噠。”
最後一聲,那腳步停在了我的身後。
清寂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一定很好奇,我不是死了嗎,爲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我閉起眼睛,耳朵裡滿是心跳的隆隆聲,我不敢回答他的話,因爲我害怕我一開口,就會被他帶着跑,然後永遠的留在這個他所謂的“他的”幻境裡。
“阿翎,真是狠心,到這個時候了都不肯回頭看看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撫上了我的面頰,我立刻觸電般的離開的那個地方,而正是這個動作,讓我不得不轉身面對他。
微弱的火光終於讓我看見了他。
他還是那個樣子。
一身淡紫色的長袍,銀色的頭髮,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對這一切的嘲弄。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的一隻眼睛是紅色,而另外一隻眼睛卻沉如死寂。
我閉上眼,定了定心神,還沒有睜開,便聽清寂道:“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樣子和以前有所不同了?”
他已經知道我不會回答他,於是一說完,便自己又接了自己的話:“阿翎,我已經死了,你現在看見的我不過是在這一方環境中的一縷神識罷了。因爲在那時候,在你的炎夜殺掉我之前,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走上這通往混沌之地的路。你出現在我的幻覺之中,而我又恰好是你內心最恐懼的存在。”
他明明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可是我的身子卻抖動個不停。
和之前那種感覺截然不同,這是打從心底對一個人……不,一隻鬼的恐懼。
他運籌帷幄,所有的事都像是掌握在他的手中,我們的每一步動作,每一個語言,他都有所預料,讓人防不勝防。我咬牙看着他,心裡突然涌出一個荒謬的想法:他會不會連自己的死都是算好了的?
清寂還在繼續說着;“阿翎,你知道我爲什麼想要拿到鬼玉嗎?因爲只有拿到鬼玉,纔是真正的擁有你。你是鬼玉的轉世,我只要拿到鬼玉,就能得到你。不但這樣,我還能夠號令下三界,讓包括炎夜在內的所有人,對我俯首稱臣!”
“我的阿翎,我這麼喜歡你,可是你卻從來都不記得我。”
他說着說着,那張陰柔的臉上竟然顯出了一絲落寞。
“你的眼裡永遠只看見他,就算是一千多年前,也是這樣。但是阿翎,先遇見你的那個人明明是我,你爲什麼又要選擇和他在一起?”清寂驀然往前走了一步,我立刻跟着他往後退去。
“呵。”清寂笑了一聲,“我已經死了,並不能對你怎麼樣,即便是這樣你也這麼害怕我,可真是讓我傷心。”
“去往混沌之地的路上,你會看見無數個幻境,那些都是你害怕的東西。我留下一縷神識在這路上,不過是想來看你最後一面。”
“你知道,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了三次。”他一邊說,一邊比劃出了一個數字,“第一次,你死在我的懷裡。第二次,你死在的面前,第三次……你死在我設計好的那盤棋局之中。”
“你一次次因爲他而死去,可是阿翎,我總得讓你有一次,是爲了我而死去吧?”
太可怕了。
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現在能有一面鏡子讓我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那一定雙眼佈滿驚恐還有駭然。
“你這個……瘋子。”
我終於忍不住顫聲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沒想到卻換來清寂的一笑:“那又如何?我想要你,也想要這個下三界,可最後我發現你死了,這個下三界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我在你背後看着你這麼多年,無非就是想讓你死在我的手裡,最後你的確死了,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你、你想要拿到鬼玉的原因,不就是因爲能夠號令下三界嗎?”
他點點頭:“在我真的拿到鬼玉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可是等我真的拿到之後,我卻發現炎夜說的對。這世間的任何東西,都比不上我的阿翎重要。”
他頓了頓,眼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沒有什麼比你更好玩了,連下三界都比不上你。阿翎,你看,我是不是好喜歡你?”
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一千年前,我不過是做錯了一件事,就與你失之交臂。之後在這一千多年的歲月裡,我時時刻刻不在享受着這噬心般的痛楚。因爲實在太痛了,所以我每看見你一次,我都恨不得能夠殺了你。”
“但是阿翎,即便是這樣你的所有要求,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滿足你。”
“你不願意做這蕭家老祖,我便爲了你逆天改命,甚至不惜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看見我這一頭銀髮了嗎?那就是上面的人,對我的懲罰,我會永生永世不能入輪迴,直到油盡燈枯,魂飛魄散。”
“可想一想,能有和你在一起的那十年,那也是不錯的。”
“雖然你還是不記得我,雖然這個你已經不是那個人,雖然……我看見你就會控制不住的想要殺了你……”
清寂的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他的這一縷神識,似乎也要消失了一樣。
我聽見他和我說:“阿翎,你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因爲你們兩個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閉嘴。”
我的惱怒成功讓他面露喜悅,他悶着嗓子開始大笑,等到他的身子逐漸變得透明之時,他說:“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就算死了,也會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的跟着你。”
“你害怕我,而我永遠都會活在你內心恐懼的深處。”
“往前走吧,我在這看着你,在你能夠看見的所有地方看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中的符紙燃到了盡頭,火光最後搖曳了一下,四周又重歸於黑暗。
清寂這回是真的消失了,可是我卻對他越發的害怕,一閉上眼就是他那張陰森可怖的臉,還有他最後的那句話。
我抱着胳膊緩緩蹲下來,等到黑暗退去之後,我才慢慢站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背後忽地又響起了一個疑惑的聲音:“懷、懷、懷着鬼胎的妹子?”
這個聲音是……
我詫異的回過頭,便看見溫禹一臉茫然的站在我身後。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是破破爛爛,頭髮散亂,一張小臉滿是灰塵,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得不行。
我連忙走過去,輕輕抓着她的肩膀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陸嚴不是去找你了嗎?”
溫禹眨眨眼睛,過後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的媽呀!真是你啊!我、我可算見到一個活人了,你都不知道這裡有多嚇人,我、我一個人在這走了不知道多久,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千年前一樣,嗚嗚嗚嗚……能看見你真是太好了,你、你有什麼話等會兒說可以嗎?讓我先哭一會兒……”
溫禹說完就張開手抱住了我,如果不是因爲她現在是靈體,我都要懷疑光是她的眼淚和鼻涕,都能將我淹沒了。
過了好一會兒,溫禹的哭聲終於停下來,她紅着眼抽抽搭搭的問我:“你、你怎麼在這兒啊?還是說,你也是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地方來了?那、那樣的話,我們還真是有緣哦,既、既然這麼有緣,那我們就一起抱頭痛哭一會兒吧?”
我哭笑不得。
在她再次哭起來之前趕緊說:“我來這裡是找人的……說起來,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爲什麼會在這地方走了這麼久?”
我想着炎月被關起來之後酆都都是陸嚴在管理,要是溫禹在陰間的話,他不可能不知道纔對,但是他卻找了她五年都沒有找到。而且剛纔我們和陸嚴分開的時候,那隻小鬼說是有了溫禹的消息,現在我又在這個地方只見到了溫禹,那就只能說明,陸嚴那邊確實是陷阱。
“我知道啊,這裡是陰間嘛……哎你別提了,我都委屈死了,我做了什麼呀我,就是睡了個覺,就被那上三界的什麼三公主給弄到這地方來了。你知道我活的多艱難嗎?這裡到處都是鬼,我、我就只會那麼一招,還不能一直用,我、我容易嘛我……陸嚴那個混蛋,也不來找我,真是氣死我了,這次我要是從這裡出去了,我絕對不會和再和他有瓜葛了。他過他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井水不犯河水,從此一拍兩散一刀兩斷兩不相干!”
我:“……”
溫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聽的我一愣一愣的,不過好歹我還是聽出點名堂來。
“所以就說是你被什麼人給弄到這裡來了?而且一直都沒有走出去?”
溫禹點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和我說道:“而且剛纔在遇見你的時候,我還不是在這裡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自己眼前一黑,突然就到了這裡來。真的,看見你真是太好了,你能帶我出去嗎?”
我搖搖頭,又和她說了一次:“我來這裡是找人的,所以暫時還不打算出去。”
溫禹一聽肩膀就耷拉下去了,垂頭喪氣的說:“那我要怎麼辦啊,我現在應該已經是魂魄離體了吧?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了,不曉得我的屍體有沒有爛。哎,陸嚴肯定已經把我的屍體丟了吧?”
不知道爲什麼,溫禹說話的時候我就是特別想笑,但是我還是強忍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你的屍體沒有爛,陸嚴應該給你保存得好好的,所以你暫時不用擔心。還有,現在陰間不安全,反正我遲早都是要和陸嚴匯合的,你還是跟着我一起吧。”
溫禹一聽到陸嚴的名字就皺起眉頭:“我現在暫時不……”
“躲開!”
她話還沒有說完,我就一把將她推開,下一秒就看見兩道黑風從我們二人中間刮過。而那風中夾雜着的,是無數怨靈還有死人的骸骨。
溫禹當時就要嚇尿了。
剛纔我推她那一下十分用力,直接將她推倒在了地上,溫禹爬起來之後一臉驚駭的看着我:“那陣風是什麼?”
“陰風。”
溫禹立即道:“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陰風哪裡是那個樣子的。”
普通的陰風當然不是那個樣子,但這是鬼母弄出來的陰風,那肯定不是在一個檔次。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和溫禹做太多的解釋,因爲一旦給她開了個頭,她就會問個沒完沒了。索性我拉起她順着路快步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你什麼都不要問,我會安安全全的把你帶去見陸嚴的。”頓了頓,我又說,“他一直在找你。”
“……”
好半天我都沒有聽見溫禹說話,還以爲她是不見了。溫禹現在是魂魄的狀態,而且本身又沒有一點法力,要是遇上鬼母的攝魂術,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趕緊轉過頭去,卻發現她眼眶居然又紅了起來。
見我看她,她用另外一隻手抹了把眼淚,說道:“他不是說要去和那個什麼三公主結婚了嗎,還說要和我離婚,氣死我了,我纔不信他會來找我。”
我腳步一頓。
一臉驚奇的看着她;“你和陸嚴結婚了?”
溫禹點點頭:“是啊,還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哎,你說他這人是不是很蠻橫又很過分?之前他以因爲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的原因而雙眼失明,我就好心好意給他當眼睛,幫他看東西,結果他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我訥訥的,覺得他們倆的事實在是太複雜了。溫禹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和我吐槽了一路,等她給我講完了一整部八點檔肥皂劇之後,她終於嚥了口唾沫,而後問我:“對了,你剛纔說你要來陰間找人,是要找誰啊?說起來,這一次那隻鬼沒有陪在你身邊誒。”
我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對她說:“我就是來找他的。”
“啊,他……”
“不要問,不要說,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好了。”
我一聽她那架勢就是又要開始滔滔不絕了,於是趕忙在那之前把她的話堵了回去。
溫禹撓撓頭,哦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
面前是一條平坦的大道,可是無論我們走多久,都始終不能夠看見別的東西。
溫禹終於有點忍不住了,她問:“那個,懷鬼胎的妹子,你真的知道路嗎?”
我轉頭看她,一臉真誠:“不知道啊。”
溫禹:“……”
我覺得溫禹要哭了,因爲她剛剛纔和我說過她已經在這陰間逛了不知道多久,而我現在又開始拉着她逛。
“你都不知道路,還拉着我這麼走!”
我摸了摸鼻子,和她解釋:“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叫做混沌地帶。那個地方是下三界的交匯處,我……我要找的那個人就在那裡,你老公和我說要去那個地方辦法只有一個。”
“什、什麼?”溫禹有點臉紅。
我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來:“瞎走。”
溫禹:“……”
溫禹艱難的看了我一眼,最後總結道:“看起來像是他會說的話,所以現在我們就要開始瞎走?然後說不定走到什麼地方,就突然被傳送到那個什麼混沌地帶了?”
“是、是吧。”
溫禹說:“好!那我們快走吧。”
說着溫禹就拉着我往前跑。
我和溫禹在這條路上不知道跑了多久,溫禹現在是沒有肉身的靈體感覺不到累,但是我卻是帶着肉身到陰間來的。生人在陰間本來就不好走,這麼長時間的奔跑更是很快就讓我有點體力透支。
“等等,歇一會兒,我有點跑不動了。”
我心裡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停下來,但更加清楚,在這麼跑下去,我恐怕會成爲第一個在陰間跑死的人。
四周的陰氣越來越濃了,但是自從我和溫禹見了面之後,瀰漫在我們周圍的那些鬼氣就沒有再上來過,只是盤旋在我們周圍。我看了溫禹一眼,忽然想到她剛纔說她在這裡的時候一直用之前屏障來躲避鬼物,於是問道:“溫禹,先前你在我面前用過的那個屏障,是你本身就有的,還是是你說的那個道士教給你的?”
溫禹有點不明白我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她疑惑的看着我:“那個道士教……哎,算了,都這個時候,再說謊也沒有意思了。這個屏障從我記事開始就有了。以前我不知道要怎麼控制,後來被那個道士收了做徒弟之後,我才稍微能好一點。”
“所以你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用這個屏障?”
溫禹點點頭:“是啊,我看這附近鬼氣這麼多,就順便用一下,有、有什麼不對的嗎?”
我說了句沒有:“我就是隨口問問,好了,我們快走吧。”
“哦,好。”
這一回,我和溫禹開始試着往別的方向走。
鬼母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了,所以我並不確定我們現在是不是走對了方向。
走了一陣之後,腳下的土地突然鬆軟了起來,我低頭一看,赫然發現我們竟然踩在了一片黑土地上,我趕忙回頭一看,不免心裡一沉。
身後的路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我們似乎是又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懷、懷了鬼胎的妹子……”
陰風從四面八方朝我們刮來,而這時候就連溫禹的屏障也已經不管用了。她有些緊張的抓着我的手腕,我低聲說了句別怕。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從來都沒有來過。”
我搖搖頭,按照地上一天地下一年的計算方法,她應該算是在這地方遊蕩了好多年了,她都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我又怎麼會知道?
見我半天都沒有說話,溫禹更加害怕了,一改之前的話嘮,連說話聲都抖了起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啊?”
我有些無奈:“我們來的路已經沒有了,你想回哪兒去?”
而且這陰間路,是走了就不能回頭的,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永遠的留在這裡。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了。
這一回不止是我,就連溫禹在這黑土地上走起來都有點吃力,而且她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比我更糟糕一點。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走不動啊。”
溫禹走在前面有些疑惑的回頭。
我說:“應該是這土地的問題,我們很有可能是到了什麼能夠把靈體束縛住的地方。”
溫禹停下來,等我走到她身邊之後,又問:“把靈體束縛住的地方?那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我以前聽說過的,陰司有很多地方都是這樣。因爲有些魂魄到了陰司也不會安分,爲了防止那些鬼物亂跑,陰司就會有一些這種地方。”我頓了頓,眯起眼睛,忽然發現前面有一處發着光的地方,我和溫禹說去那邊看看。但是溫禹好像有一點猶豫:“咱們走了這麼久都沒有看見有發光的地方,在這個地方突然出現,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想了想說:“當然有。”
溫禹又被嚇到了。
我接着說;“但是我們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待着不走,那樣只會更加麻煩。”
而且現在我根本不知道司命他們的情況,要是他在的話我好歹還能問問他,畢竟司命知道得多。再一個,鬼母已經很久都沒有現身了,這比她時不時來騷擾我,更加讓我覺得不安。
我和溫禹一步一步慢慢往那個發光的地方走,但是那地方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不論我們走多久,都沒有和我們縮短距離。
“……”
我稍稍停下腳步。
就在這時,溫禹突然叫了起來:“哎!懷着鬼胎的妹子!你快看這邊!”
“你叫我楚翎或者林阮,算了,還是楚翎吧,每次喊我這麼長的名字你不累嗎?”我一邊無力的吐槽一邊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前面是一處開滿了黑白色花朵的小山坡,而山坡的下面則是一條幽深的河流。河水看起來十分湍急,但奇怪的是我們離得不算遠,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河岸上有一些人在埋頭慢慢的走着,我愣了愣,好像忽然間有點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楚翎?林阮?你看那邊還有座橋。”溫禹有些不確定的給我指了指,而就在她伸手去指的那一瞬間,那些剛剛還埋頭走路的人全都擡起頭看了過來。
我趕忙拉下溫禹的手:“這個地方不對勁,你不要隨便亂指。”我停頓了一下,又看了一下那些人,果然在溫禹放下手之後,他們就又低下頭。我想了想,低聲對溫禹說,“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到了陰司的邊界。”
“陰司的邊界?”溫禹有些茫然的看過來,“那是什麼地方?”
“我也是很久以前抓鬼的時候聽那些小鬼閒聊的時候知道的,陰司的邊界有點像是……”我微微皺起眉,想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你就理解成對那些生前有罪的人的放逐之地吧。”
“但是生前有罪的人不是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嗎?”溫禹有些不明白。
我摸了摸鼻子:“可能是因爲十八層地獄客滿了吧。”
溫禹:“……”
“但是你剛纔爲什麼不讓我指他們?”溫禹默了,然後問道。
我說:“你剛纔沒有注意到嗎?你指着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朝你看了過來。有一種鬼物,是生前做大官,但又因爲作惡多端,死後陸判不讓他們輪迴,就被送到了這種地方來。但是這樣的鬼物都是十分討厭別人指着他的,你可以理解成對他的大不敬。”
溫禹聽的一愣一愣的,她看看我,又看看那些埋頭走在河邊的人,最後說:“如果不是你剛纔說你是聽來的,我都要懷疑你真的知道了。”
我嘿嘿一笑:“以前抓鬼的時候還聽了不少有趣的事,等我找到他之後,有時間我再給你講。”
“好啊,我可喜歡聽這些了,雖然有時候覺得挺害怕的,但是又覺得好有意思。哎我和你說,我不是天生就能看見那些東西嗎?小時候我還老聽見有人喊我出去玩,喊我名字,還好我沒答應……說起來你剛纔說以前抓鬼,以前是什麼時候啊?”
“七百年前吧……”
“媽呀!”溫禹驚叫一聲,差一點就甩開我的手跳到一邊去,“七百年前?你、你現在多大了啊?我看你和我差不多啊,你怎麼就七百年前了……”
我好笑的看着她,解釋道:“我和你差不多大啊,但是我只是記得前世的事而已。”
溫禹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你,我還以爲我跟着一隻天山童姥走在一起呢。哎,那你是怎麼記得自己前世的啊?是用了什麼特別的方法嗎?我能不能也想起來?說起來我老是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裡見過一些奇怪的畫面,那些人都穿着古裝……”溫禹頓了頓,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最後說,“然後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腳下,和我說‘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
我有點後悔和溫禹說太多,她話匣子一打開就有點停不下來的節奏。
因爲對那河邊的魂魄有所忌憚,我特地拉着溫禹繞開了那個地方。可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風從河岸的方向吹來,風中夾帶着一股莫名的味道,我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是什麼,就聽見溫禹說:“好香啊,感覺要睡過去了。”
她話剛一說完,身子就輕飄飄的離開的地面。我暗道不好,這風和香味肯定是是有古怪,連忙咬破的手指,在溫禹眉心一點,同時和她說道:“溫禹,清醒一點,那是陰司用來帶走魂魄的引魂香,你不要去聞。”
溫禹晃了晃頭,惺忪的眼睛變得清明瞭一些:“陰司用來帶走魂魄的引魂香?是說有人要將我們帶走嗎?”
我搖搖頭,還沒有開口,就聽見一個縹緲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一個生人,一個孤魂,真是好大的膽子,敢闖進我的地盤。”
我和溫禹對視一眼,然後慢慢的轉過頭去,只見剛纔還什麼都沒有的後面,此刻突然出現了一座涼亭一樣的屋子。那屋子沒有門,四面都掛滿了白色的紗帳,薄薄的白霧瀰漫在前,而屋前更是種滿了花,我皺着眉眯着眼睛看過去,赫然發現那竟然是彼岸花。
我有點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而還沒等我問出來,便瞧見一人從那白霧之中走了出來。
那應該是一個女人,穿着一身白衣,腰上似乎還纏着什麼的東西。衣襬很長,她慢悠悠的從屋子前面的木板上走下來,那衣襬也拖了一路。頭上戴着一頂同樣掛着白紗的帽子,溫禹偏着頭看了很久,似乎都沒有看清她的樣子。
“這是誰啊?”溫禹湊到我耳邊悄悄問。
“我是誰?”溫禹這聲音很小,但依舊被那人聽了去。她冷哼一聲,略微沙啞的聲音裡帶着一抹威嚴,“我是這裡的主人!”
“你們倆膽子可真是大啊……”她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一邊說還一邊轉了轉頭,而後道,“說吧,你們究竟是如何走到我這裡來的?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可就要讓你們有來無回了。”
“我……”
溫禹張口就要說話,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過後看着那女人從木板上下來,穩穩的站在那片花海之中,端着手看向我們。
“我們要去混沌地帶。”我說。
“混沌地帶?”她哼笑一聲,“你可不要誆我,那地方可不是你一個生人能夠去的。而且,要去混沌地帶,也不是往這個方向。”
聞言我心中一喜,雖然對這女人的身份還抱有疑惑,但能在這個時候聽見這種消息,就如同久旱甘霖。
“你知道怎麼去混沌地帶?”斂了斂神,我問。
“知道又如何?反正你們也走不出去了!”
說完這句話,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突然抽出纏在身上的東西,我這纔看清那居然是一條絲帶。
那絲帶有白光流轉,她拿出來的那一瞬間,溫禹就看呆了。
“溫禹!躲開!”
但是溫禹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仍舊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這鎖魂帶,可是專門用來對付這些不聽話,到處亂跑的魂魄,躲開?休想!”
話音未落,那女人便揮動着手裡的絲帶朝我們甩了過來!
溫禹已經完全被那鎖魂帶定住了,任憑我怎麼喊都沒有用,在那絲帶落下來之前,我一揮手,將溫禹推向一邊,生生捱了那鎖魂帶一下。那一瞬間,我只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知道那只是一條絲帶,恐怕我都要誤以爲那是一條皮鞭了。
“哦?”
那女人發出了有些困惑的聲音,“我這鎖魂帶想來只對死人的魂魄管用,對待生人也不過是一條普通的絲帶,爲何你……”
她頓了頓,而後喉嚨裡發出詭譎的笑聲:“竟然是一個有着惡魂的生人,可真是不簡單。”
她邊說邊抽回絲帶,眼看着第二下就要重新落下來。
我趕緊閃身到一邊,在她那鎖魂帶重新落下來之前,從隨身帶來的包袱裡拿出了一柄很小的銅錢劍,而後再次咬破手指,將血抹在上面:“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六煞皆退,萬鬼潛葬!急急如律令”
話音未落,那女人的鎖魂帶邊甩了過來,我立刻將銅錢劍朝她跑去,而後用術法操縱着銅錢劍的方向。
“呵,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那我就陪你玩玩吧!”
說完,說完,她鬆開了手,嘴裡似乎唸了句什麼,鎖魂帶登時從一條變成了兩條,在空中舞動了一會兒之後便朝着我和溫禹分別落下來。
這種一見面就開乾的我還真是第一次遇見。
偏偏溫禹現在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且從剛纔開始,我也漸漸能聞到那風中的異香,我猜想着這是因爲我體內魂魄的原因,所以在和那女人打鬥的時候幾乎都是屏住了呼吸,讓自己儘量不去聞那香味。
但是這麼做的好像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因爲就算我屏住了呼吸,也還是會換氣。
在這異香的作用下,我漸漸敗下陣來,行動也越來越遲緩,到了後面甚至困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
終於,在她最後一次抽回鎖魂帶之後,我和溫禹一樣站在原地沒有辦法動彈。而我因爲本身有靈力的關係,尚還能夠保持清醒。而一旁的溫禹早就站在那裡,閉着眼睛睡了過去。
“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們到底爲什麼要去那混沌地帶。”
那女人慢慢從彼岸花的花海中走出來,而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腳下的彼岸花都會瞬間枯死,可等她走過來之後,那些彼岸花又會迅速的重新生長起來。
回想我有記憶的這前後七百年,我還真沒有見過這麼神奇的一幕。
很快,她停在了離我幾步開外的地方,口氣森然:“說吧。”
聽她剛纔的口氣,她明顯是知道混沌地帶到底要怎麼去的,於是我想了想,說;“我要是告訴你了,你能夠帶着我們去嗎?”
“啪……”
我的話剛說完,她就隔空甩了我一巴掌:“現在是我在問你!你爲什麼要去混沌地帶!”
“……”
對於剛纔那件事,我想再加一句,這種一言不合,就被人一巴掌打過來的經歷,也是我第一次遇見。
“我要去找人。”
打不過也跑不了,我只好開了口。
“找誰?”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她好像特別在意這個,就連語氣之中也透露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回答我!你們要去找誰!”見我沒有吭聲,她陡然又提高了聲音,“混沌地帶是冥子大人出生的地方,豈是你們這種肉體凡胎能去的?”
我耳朵動了動,腦子裡突然竄出了一個想法。思忖一番之後,我說:“我去那裡就是找冥子大人。”
她冷笑一聲:“你可不要騙我,現在你已經動彈不得了,我要殺你,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我根本沒有理睬她的威脅,而是說道:“你剛纔不是說我體內有惡魂嗎?不錯,我體內的確是有,而且,正是冥子的。”
“荒謬!”她說,“冥子大人怎麼可能把魂魄給你!”
說着說着她就又往我這邊走了兩步,可到了我面前的時候,她又突然頓住了腳。
“你最好不好玩什麼花樣。”
我笑笑:“我現在都動不了,而且你剛纔也說了你殺了我是易如反掌,我要是玩花樣,你殺了我不就行了?”
聽我這麼說,她才放下心來,兩三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但還是保持了一步的距離。
“你可以探探我體內的魂魄。”我說。
她動了動腦袋,似乎在思考我說的話,但片刻之後,她當真用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怎麼會……你體內的魂魄,爲什麼會是冥子大人的?大人他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語氣裡透着一絲慌亂,沒等我開口,她就兀自說道:“你要去混沌地帶,而混沌地帶是冥子大人的出生地……難道!難道他去那裡是要恢復自己的魂魄?”
我愣了愣,沒想到她居然一下就猜到了。
她在那邊琢磨了一會兒,過後又突然道:“可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前段時間來我這的魂魄陡然變多,莫非是這個原因?而且我也確實感覺到最近陰司的動盪……”
剛纔她離得太遠我都沒有發現,現在離得近了,我突然覺得她的聲音我還有幾分耳熟,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你快說!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你一個生人和這個死人來到這裡?冥子大人又爲什麼會把自己的魂魄給你?”她的語氣越發急切,見我久久沒有開口,她差一點擡起手又要把扇過來。
“鬼母的封印解開了,現在是她把冥子大人帶去混沌地帶的。”
她一愣:“鬼母?”
她收回手,而後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嘴裡唸唸有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過了一會兒,她說道:“居然是真的,我在往生澗待了這麼些年,一直對外面不聞不問,卻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往生澗。
原來這裡真是往生澗。
那麼面前的這個人……
“你是孟婆?”
“孟婆?”她哼笑一聲,“倒是有好多年沒有聽人叫我這個名字了,確切的來說,應該是上一任孟婆。”
“上一任?”
關於這個話題她沒打算和我多講,而是道:“鬼母的封印解開,那必然是要讓冥子大人去接管酆都,這是我陰司的事,和你這個生人又有什麼關係?”她頓了頓,“你到底是誰?”
我眨眨眼:“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必須去找到冥子大人。”
“爲何?”
“一旦鬼母讓他恢復了魂魄,他可能就會變得十分的不一樣……鬼母想要掌權下三界,說不定很有可能會藉由讓冥子大人恢復魂魄的時候,做點什麼別的手腳,從而控制他。”
其實這話我也是瞎編的,因爲陸嚴並沒有確切的和我說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但是孟婆在聽了我這話之後,竟然真的十分認真的思考了起來,過後她道:“鬼母是冥子大人的生母,的確有能夠控制他的辦法。以前不能夠,那是因爲冥子大人將自己的魂魄渡給了一個生人,現在……”
她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然後突然說:“你就是那個生人?”
我下意識的就想摸摸鼻子,但是可惜現在我沒有辦法動彈,只好略略的點點頭:“差不多吧。”
“呵。”孟婆聞言,又是一聲輕笑,“居然是你。”
“那麼這個人呢?又是什麼人?”
孟婆擡手指了指我旁邊的溫禹。
想了想,我說:“你知道陸判大人嗎?”
孟婆點頭:“昔日我們曾一同共事過,自然知道。”
我說:“她是跟着陸判大人來的,但是因爲鬼母的原因,兩個人分開了,而我在路上正巧碰見了她,就和她一起走了。”
“陸判也要去混沌地帶?”
我點點頭:“就是他讓我們去的。”
孟婆突然不說話了。
她身後的霧氣在這一刻變得濃厚起來,並且開始慢慢遮住那木板之上的屋子。
過了好一會兒,孟婆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啊了一聲,有點沒反應過來這變化。
孟婆說:“我知道怎麼去混沌地帶,既然陸判大人打算去那裡,而你身上也有冥子大人的魂魄,我就沒有理由不幫你了。只是小丫頭,你得告訴我,冥子大人究竟是如何被鬼母抓走的?他又如何會把自己所有的魂魄都渡給你?”
我看了她一眼,雖然她頭上戴着帽子,讓我沒有辦法看清楚她的臉,但我還是一種要被她的目光射穿的感覺。
“好吧……”我說,“但是時間緊迫,我們能不能邊走邊說?”
孟婆又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隨後點點頭:“可以。”
孟婆和我說,我們到了這往生澗,其實就離混沌地帶不遠了,只不過要走和往生澗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從往生澗出來的一路上,我都在慢慢的和孟婆簡單敘述着鬼母出來之後的事,當她聽見江楚城的魂魄是被一直貓靈叼走的時候,她差一點就要從腰上抽出鎖魂帶。
“鬼母的確是想要掌權下三界,而且她的目的還不止下三界那麼簡單。冥子大人的魂魄重新恢復,而且還是在混沌地帶,那麼很有可能……”
孟婆原本是走在最前面,聽我說完之後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而後轉頭看向我。
我困惑看着她:“很有可能什麼?”
她說:“很有可能會忘記之前的所有事,而且是永遠的遺忘。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鬼母沒有辦法去控制他。”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腳好像被灌上了鉛,再也沒有辦法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