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僕躺在柴房裡,等着痛如期而來。然而直等到天明,那痛都不曾再找他,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想到山纓塞給他吃的那兩丸藥,阿僕在心裡嘆氣。那藥又豈止千金?連這號稱天下無解的十日斷心都能解得,竟是無價之寶了。想不到,卻來給他糟蹋了。這命本是不要的,如今卻留下殘喘。就給那位山纓姑娘做一名僕人來償還吧。
早上起來,提水劈柴,例行的都做完了,便拿了柴房的工具去修繕屋頂。整個房子都蓋了有年月了,平時也沒人來修理,其實很多地方都透風露洞,岌岌可危。阿僕就四處查了,一點點給修好。
山纓從房裡出來的時候,阿僕正蹲在屋頂上抹泥灰。他看見山纓帶上了面紗,心裡更是愧疚:“姑娘要去採藥?”注意到山纓揹着的藥婁,阿僕問。
“嗯。”
“我陪姑娘一起去吧。”阿僕從房上跳下來,放了工具,掏了水洗手,自然的拿過了山纓的藥婁背起來,跟着山纓向山的深處走。
阿僕仰頭望了望陡峭的懸崖,上頭倒是有些修出來的棧道,然而畢竟難行:“姑娘,我揹你吧。”山纓的腿是跛的,還有鎖鏈束着,其實平日看她走路就是艱難的了,何況還要爬那山崖?
“不用了。”山纓拒絕。
阿僕就在後面,看着山纓攀在山崖上。有時候山纓腳上的鎖鏈會碰到他的臉,冰冷而殘酷的感覺。靜靜的鎖鏈聲在耳邊響着,更顯得山纓那淡然的倔強。那鎖鏈極不尋常,阿僕心裡清楚。向來被傳得神秘的夜山中居然有人,大約也都是鬼怪妖狐之類的吧。然而那又怎樣呢?他如今已是再世爲人,能夠在山中尋一份清靜,也是極好的。
山頂豁然開朗。沒有茂樹叢雜,沒有野花紛亂,只一樹櫻花獨立正中。高大的樹幹筆直蒼勁,繁盛的樹冠亭亭如蓋,似在山頂撐開的一頂巨傘。滿樹的白,並非純得教人望而卻步,卻是隱約透着淺淡的粉,若有似無,撩着人去細看,卻偏無跡可尋,分辨不清那究竟是白還是粉,恍惚中便迷了眼,迷了心。
阿僕忽然就覺得,那櫻樹與山纓是如此的相像,淡然清冷,卓然獨立。即使那一樹花繁華,卻仍是透着淺淺的疏離,不熱烈,卻靜心。只可惜
,山纓並沒有那樹櫻花般的美麗。
山纓徑自走到櫻樹下,採摘着櫻樹下的奇特草藥。那草長得奇異,每一株上只一莖葉片,寸把長的心形葉子在風中微微的輕顫。那草在只櫻樹的冠下長得茂盛,然而櫻樹之外卻沒有點滴痕跡。似乎全是靠着櫻樹庇護,才長得出來的。
阿僕忙跟過去,幫着山纓採藥。這時纔看見那櫻樹竟也是被鎖鏈鎖着的。那鎖鏈足有唐更闌的手臂粗細,在櫻樹上層層圍繞,一直延伸到土裡去,似乎連根都被鎖上了。阿僕驚心,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家裡找不見你,果然你在這。”一個輕薄的聲音,帶着惡毒的怨念。
阿僕猛回身站起,將山纓擋在後面。
山纓卻似對那聲音充耳不聞。
“哦?果然來了麼?”微微眯起了丹鳳眼,那惡意的男人肆無忌憚的打量着阿僕。他有一副薄得苛刻的嘴脣,此時正開合着說話,“你倒是心急得很。不過,我倒是懷疑,他見了你那模樣,是不是晚上都嚇得睡不着覺!”其實這男人長得極俊,只是卻讓人覺得有一股鋒銳的金屬氣息,不好接近的樣子。
“閣下,請不要侮辱姑娘!”阿僕沉聲,忍住了一股氣,“在下蒙姑娘搭救,感激不盡。”
山纓仍是採藥,不曾理會那男人分毫。
“哼,現下說得好聽,轉臉又不知是什麼德行了!不過總還算是個男人樣子!比你之前那個要好多了!就是不知道將來遇着事,會不會還是一個樣子。”男人也不理睬阿僕爲山纓的辯解,如蛇般噴着惡意的毒液。
阿僕深吸口氣,胸膺裡窩着一把火:“閣下,在下敢請……”話沒說完,胳膊就被抓住了。
“我們走。”山纓站了起來,不教阿僕與那男人衝突。
“淳于昊鳴!你還敢來!”陡然出現的聲音,彷彿半空裡撲下來的影子,蒼離乍然出現,大怒着一掌拍向那人。
淳于昊鳴輕輕閃身避過:“蒼離,你最好別惹我。我知道你現在的狀況,若是打下去,受傷的定然是你!”丹鳳眼一挑。話雖這樣說,手下卻不留情,腰間金錯刀出鞘,斜斜一揮,便bi到了蒼離頸間。
蒼離低頭閃過,退了
三尺,手中匕首翻出,又攻了過去。一雙匕首如羽毛紛亂舞得人眼花繚亂。
“哼,弱成了這樣,還敢挑釁?”淳于昊鳴卻全不在意,將蒼離來勢看得一清二楚。金錯刀鋒銳異常,薄薄的刀片在陽光下帶起銀色的寒風。
兩人不過交手了一陣,阿僕就看出來蒼離遠非淳于昊鳴的對手。淳于昊鳴的功夫高得可怕,阿僕擰緊了眉頭。這山裡奇怪,一個蒼離就比他功夫高的多了,淳于昊鳴竟是更強悍的人物。而這兩人,卻從來未在外間有過任何名號。阿僕自忖,他本已算是少有的高手,比淳于昊鳴和蒼離,卻只如蚍蜉大樹一般。
突地淳于昊鳴刀光一閃,bi在了蒼離脖頸,教他動彈不得:“哼,這點本事,也敢來戰我?等你這一劫渡過去了再說吧!”
“混蛋!”蒼離咬牙切齒,“若不是我正……”他瞅了一眼阿僕,沒再多說,卻是一臉忿恨。
“放了他。”山纓冷然。
“既然是你說的,我便放了他。”淳于昊鳴輕輕一笑,也就收了刀,“這就心疼你這相好了?只是可惜,你們兩個卻是不能在一起的!”說着,卻向着蒼離背後重重一掌,將人打了出去。
阿僕緊上前兩步,扶住了蒼離,將山纓與蒼離都擋在自己身後:“蒼離公子,請帶姑娘離開。”
“你幹什麼?送死麼?”蒼離一把揪住要走過去的阿僕。
“在下的命,本就是姑娘撿回來的,若能有用,也不枉了。”阿僕淡淡一笑。
“老實待着,送死也輪不到你!你這命替山纓好生留着!”蒼離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阿僕出事。
“夠了。”山纓叫住那兩個,走到淳于昊鳴的前面,“你來,究竟是幹什麼?”
淳于昊鳴刻薄的笑着:“不過是打個招呼,看看這次這個男人,是什麼樣子的。”
“你現在已經看見了,可以走了。”山纓冷漠。
“不錯。看見了。”淳于昊鳴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個,與之前的那個不同。然而,他又豈會讓山纓遂願,“我也該走了。”轉身離開,卻又住了步,“蒼離,過些日子,你可要小心了。若是山纓被你連累,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