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斂容,輕輕的說着:“阿易,你別多想。我從未想過與他能怎樣。我找他,因爲我知道他要做的那事太險,以他這樣去,只是送死而已。不說現在到處都在通緝他,露面都難,就是單以那件事論,也不是他能做到的。”
“姑娘想勸二叔不要做?”少年也跟着輕聲,似怕驚了什麼。
女子卻搖頭,反笑了:“他是會聽勸的人麼?阿易,你跟着他這麼久,難道還不瞭解他?”
“那姑娘是……”
“我陪他去做。”女子眼中竟含着笑意,“我沒什麼大本事,也拖着這殘軀,連命也沒剩多少了。就跟着他,都用進去又如何?”
“那你們這樣,朝夕相對,不難過麼?”少年黯然傷神。
“哪件事更重要,他會如何取捨,阿易,你難道不明白嗎?”女子又見有人投了個棒槌,惹來一陣鬨笑,“阿易,你不是想我也去試試?扶我上去吧。”
圍着臺子的人衆多,卻從未想過能見到那樣一個誤入塵世的仙子一般的人物。婷婷嫋嫋的女子,在一個少年的攙扶下走上了臺子。
那女子跛着腳,似行路艱難,卻不會教人覺得醜陋,反而倍加憐惜。女子面紗飄飄,一枝櫻花隨風轂皺,彷彿要送一段暗香出去。
一時,臺下所有的人都噤了聲,等着看那女子投針。
少年取了銀針,恭敬的遞給女子,自己後退半步,拄着長刀守着她,威風凜凜。
那女子也就輕擡素手,將針拋了出去。
依舊寂靜,沒人敢則聲。那影子清清楚楚的投在布幕上,映入所有人的眼。良久,才爆出一陣歡呼來,久久不絕,在夜幕天穹裡縈繞。
那影子竟是一片雲環着一枝櫻花,精妙如幻。微風一起,那雲影似乎還徐徐而動,花瓣似微微輕顫。
女子轉身,攙着少年要走。誰想一陣大風,燈籠亂搖,火燭明滅,猛地燒着了燈紙。一隻綿延,其餘的也跟着燒了起來。整個臺子瞬時到處都是火焰。
少年急去拉女子,卻被一隻燈籠掉在他們之間,猛竄起一道火光,將少年與女子隔開。女子正被圍在火
焰之中。
“姑娘!”少年焦急,要衝過那火圈進去。
猛然自臺下躍起一條人影,矯健如游龍一般,越過火圈,撲到臺上,將女子護在懷裡。
“阿易,走!”救起女子的人一聲斷喝,抱着女子衝了出去,幾個騰躍之後,再不見人影。
臺子周圍的人都愣怔,見着臺上的大火,卻忽然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見過那樣一個女子,投了雲影櫻枝出來。
少年緊隨在抱着女子的人之後,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喜得他想要迎着風敞開襟懷大呼大叫:“二叔!”
到了偏僻之處,漢子放下了女子,退後了幾步:“姑娘,唐突了。”他看見女子一下子站不穩,險些摔倒,手上動了一下想去扶住,卻還是忍住了,收了回來,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女子自己撐着自己站穩。
女子擡頭,望着月下的人,眼波流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漢子笑了一下:“想不到會在此巧遇姑娘。姑娘,近來可好?怎麼不見曹公子?曹公子是在什麼地方猜謎去了麼?”自說自話了一陣,又只剩了沉默。
女子注視着漢子。他的斗笠並沒摘下去,仍是遮着半張臉。另外的半張臉被鬍子掩着,大把的絡腮鬍子,看着粗野。
“姑娘不良於行,我去給姑娘要頂轎子。”漢子即使隔着斗笠,也能感覺到女子的注視。女子臉上的仍是他當初選的面紗,女子身上的仍是他當初選的衣裙。然而女子看起來憔悴了許多,身形也比之前單薄了。漢子急轉身,看着少年跟了過來,就要離開。
“二叔!”少年喘吁吁的跑過來,“別走,二叔!”
漢子淡然笑了笑,揉了揉少年的腦袋:“阿易,照顧好姑娘,我去要頂轎子。”
“然後你就走了?”女子冷冷的問,“就好像從未出現過的那樣,離開?”
漢子定了身形,強笑着:“唐更闌畢竟是被通緝的,不好連累姑娘,和,曹公子。若是以後有機會,再與姑娘和曹公子把盞吧。”
“阿易,你去僱轎子,我和他有話說。”女子勉力撐着牆,腳痛得不行,疲憊得很。
“是,姑娘。”少年忙乖覺的跑走了。他知道,只要他不在,漢子就絕不會留下女子孤身一人,一定會好好的陪着她。
漢子眼見少年跑走,只得留下:“姑娘,有何吩咐?”
“你要去哪?”女子並不多言,開門見山。
“自然是躲起來。”漢子笑着,“到處都是我的通緝告示,我哪裡敢隨便露面。”
“既然要躲起來,爲何卻在城裡出現?”女子質問。
“好歹買些生活用品。就是在山裡,我卻沒法自給自足的。”漢子說得自然。
女子緩慢的搖着頭,她實在站不住,順着牆坐了下去:“你說我不對你說謊。然而你總是瞞騙我。”
“姑娘怎麼這麼說?”漢子狼狽。他心疼女子,卻必須與女子保持着距離。
“從夜山出來,你受了重傷,可是從未教我知道。若不是你傷勢太重昏倒了,我會一直被你瞞在鼓裡。阿易被魂器控制,你找阿易的時候,被阿易在你臂上傷了,你卻說那是樹枝刮的。即使是現在,你明明要去找使用魂器的施術者,卻非說是要躲起來。”女子歪着頭看他,“你什麼時候,肯對我講實話?”
漢子沉默,答不得。
女子卻沒想繼續質問他:“從你離開我們就在找你。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更不能教你一個人去。要去,便一起去吧。”
“這怎麼行!姑娘和曹公子好不容易夫妻團聚,怎麼可以因爲我而去涉險?”漢子忙拒絕。
女子冷笑:“曹倚墨?這件事,其實倒是他分內的,理應他去做的。”
“姑娘,唐更闌自去就是了。成與不成,不過是試試。”
“難道你不覺得,若論鬥法,我纔是合適的人麼?”女子靜靜的說着,“就是曹倚墨,他的本事也絕對不小。與其你自己去亂闖,不如我們一起去做。”
漢子的背影凝住了,心中還在猶豫,即使他知道,女子說的都是實情。
“我已經和曹倚墨說過了。”說完,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現在才知道阿易當初的心情,找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