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座新墳,上寫“九仙鎮山防熊二熊三之墓”。
“熊二熊三,七哥錯怪你們了!”七虎頭纏黑色喪帶,正正地單膝跪在墳前,滿目悲愴大喊道,“虎子送兄弟——”“嗵”他一頭磕到地上,肩頭顫抖,久久不起。
悲悽的簫音《陽關三疊》,從遠及近,七虎回頭看去,譚逸飛一身白衣吹簫緩緩走來,魏永更和酒工們一把把灑着紙錢,將香爐、各種祭品一一擺在墳前,肅立在旁。
一曲畢,譚逸飛撩衫拜倒,魏永更將筆墨奉上,譚逸飛在碑側將輓聯一揮而就‘鵲鴿音斷雲千里,鴻雁哀聲同一輪’交於阿立,燃香敬上,他深深行了三個大禮:“兩位熊大哥,一路走好!”
七虎歉然道:“譚先生,是我管束無方,手下兄弟差點害了你的命,你,你怎麼反來祭他倆?”
“兩位大哥殞命皆是因爲逸飛!”譚逸飛肅然凝視墓碑:“要不是我的酒仙引得福田升毒視,表妹怎會遭遇劫難,又怎麼會逼得逸飛與柴田簽約?”在他想來,那封家信雖然是熊三失落,但卻是自己最先拾到,他未曾收起而是仍丟於火場,至柴日雙按圖索驥,熊氏兄弟自盡。爲此譚逸飛悔恨不已,命人暗中送於熊家爹孃重金以慰失子哀痛,即便如此他心裡仍難平靜,今日特帶酒坊兄弟大禮弔唁!
魏永更立刻不平:“那,那咋怪老弟你呢,是姓繆的硬是不告訴你穆小姐已經被救了,是他害的你呀!”
七虎一驚:“結巴,你,你是說真的?
魏永更瞪着眼:“那還有假,我親眼所見!”然後便將繆世章三番兩次阻止他燃炮報信,還支開團防兄弟,眼睜睜看着柴田借刀殺人之事和盤托出,他本已鬱結多日,此刻不吐不快,帶着深深的氣恨,這事便說得有如在衆人面前重演一般真實,引得人人憤慨!七虎聽了,心中驟起波瀾:“二哥,二哥竟然這樣?”
譚逸飛目中深深悔恨:“但畢竟是因酒仙而起!要不是兄弟之緣,熊四就不會把家信交給兩位哥哥。沒想到一封爹孃的殷殷叮嚀卻成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挽書。”一句話說得衆人悲從中來,他仍直直的對着墓碑,“要不是兄弟之義,兩位熊大哥怎麼會誤信人言點了這把火?只恨有人利用兩位大哥對大隊長和七爺的忠義,口蜜腹劍,限二人於不義!”
魏永更罵道:“姓繆的真、真是陰險,自己殺人放火,幹啥要污了別人的手?要別人的命?”七虎眉峰緊皺,目中出現恨意。
譚逸飛仍一眨不眨對着墓碑:“要不是兄弟之孝,爹孃的性命握於賊手,如此錚錚男兒又怎會在日本人面前低頭!熊三哥又怎麼會拼死也要爲兄長澄清,殉命而去!比那眼睜睜看着兄弟受難不發一言的人強上千倍!”
七虎一震,切齒握拳!
譚逸飛又喃喃道:“一座酒仙竟令七爺兄弟相殘,兩位和七爺情如手足,今日卻命喪七爺槍下!兩位熊大哥,逸飛對不起你們啊!”他悲呼再拜,哽咽失聲,魏永更和酒工也跟着拜倒一片。一句“命喪七爺槍下”如霹靂般擊中七虎!他驚顫地掏出手槍,怔怔地看着,越喘越急,突然大叫一聲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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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宋府所有紅幔均換成了白燈紙幡,日暮黃昏,府中一派縞素。
喜堂變成靈堂,宋宗祥立在堂前,繆世章惴惴立於他身後,想說什麼,又嚅籲着說不出,終於,他低聲道:“是我拿了大隊長的令籤。”
“爲什麼要這麼做?”宋宗祥並不回頭。
“九仙鎮容不得日商踏入。”
“你大可明目張膽砸了它,遠比你夜黑縱火光明得多。這把火,你要燒的到底是什麼?”被戳中心事,繆世章一驚:“大隊長?”宋宗祥驀然轉身:“你知道譚逸飛在酒坊裡是不是?”繆世章色變,心虛得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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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目光直直打馬而來,譚逸飛的話響徹耳際“兩位和七爺情如手足,今日卻命喪七爺槍下!”他“啊——”的仰天大吼一聲,揮手抹去淚水,飛身下馬衝進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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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面對威嚴的宋宗祥,猶豫片刻,咬牙道:“是,我知道!因爲他說要趁你中槍……”七虎從門外跑進,正聽到這句,更加全然深信,吼道:“真的是你!繆世章,你好毒啊!”他這聲直呼其名令宋宗祥和繆世章均是一驚!繆世章不禁詫然:“虎子,你喊我什麼?”
七虎怒瞪雙目:“繆世章!我七虎今天才算看清楚你!”
繆世章更驚:“虎子!”
七虎怒道:“譚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卻整天算計害他,這次又害得他把酒坊轉給了日本人,你口口聲聲說不讓倭狗進鎮,穆小姐被救你幹嘛不告訴譚先生,這倭狗就是你親手引來的!”
宋宗祥心中一沉,詫異地看着繆世章:“真是這樣嗎?”
“你見熊二熊三是我最忠心的兄弟,就借他們的手去要我恩人的命,你好毒啊繆世章,兄弟情義都毀在你這毒手上啦!”七虎越說越紅眼,繆世章急辯:“虎子,不是這樣,你二哥不是這樣……”七虎不想再聽:“呸!我沒有這樣的二哥!要不是你救過我,我早一槍斃了你給熊二熊三償命了!”他衝動地舉槍對着繆世章,被宋宗祥一把攔住:“虎子!”
七虎怔怔的看着槍,虎目又泛淚光:“我、我的槍竟要了我兄弟的命,對我最忠心的兩個兄弟,啊——”他放聲大哭,宋宗祥亦心中一悲:“虎子……”
“大哥,這槍上沾着我兄弟的血,這槍就污了義字,虎子明知對不起兄弟,卻沒法替他們報仇,我還有啥顏面面對山防衆位兄弟?大哥,虎子走了!”七虎抱拳給宋宗祥跪下,宋宗祥愕然,沒反應過來,七虎已轉身毅然走去,宋宗祥忙上前去攔,七虎本能地回拳擋了一下,宋宗祥胸口傷痛,不由皺眉頓住,再一擡頭,七虎已舉槍在額!
繆世章大驚,急上前:“虎子住手!”
“站住!”七虎斥道:“你不配喊我!大哥,譚先生說的對,這支槍已經讓咱們兄弟相殘,不能再有二回!你要打虎子,虎子絕不還手,你要攔着,虎子就永遠留下!”他就這麼直挺挺地凜然舉槍,令宋宗祥驀然心痛,身子站立不穩晃動欲倒,被繆世章扶住,終於,宋宗祥沉痛閉目,轉身揮手,七虎抱拳而去!
背對背漸遠的兩人均止不住淚水長流。
繆世章怔怔地看着,不住搖頭,悲傷至極,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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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輝照着九仙鎮的畫坊,七虎飛馬離鎮,奔入官道,漸行漸遠,孤身消失在殘陽山間……
十年兄弟,一朝痛別,令宋宗祥心中大慟,本就傷勢未愈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沉沉臥牀。將樑嘉琪急得孕體痛楚,雪薇和宗梅衣不解帶服侍左右,繆世章裡裡外外的忙碌,外面的生意,府中的喪事,接蹱的記者……直連軸忙了三日纔算稍有休歇,忽又聽宗祥銀號的賬房急事相請,忙又讓小生子備了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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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賬房便將一落厚厚賬目交於繆世章:“掌櫃的,這,真就把半數的銀款全轉到譚會長賬上啦?”原來是爲了這事,繆世章鬆下一口氣,點頭道:“按大隊長說的辦就是,譚逸飛只是借貸,我們有利收的,好在咱們銀款總數未變,不防礙我們流通。”
賬房卻道:“哪裡?譚會長已經將這筆鉅款轉存到波蘭洋行新開的銀號了,剛剛收到的轉賬單,所以我趕快來問問,這款咱轉是不轉?”
“洋行的銀號?”繆世章一驚而起,賬房急道:“是啊,不僅如此,魏永更這幾天一直敲着鑼滿街編排您的是非,說您殺人放火,把兄弟逼得死的死走的走,說咱銀號是吃人的銀號啊,逼得穆小姐押了終身啦!”
“砰!”繆世章氣得拍案:“妖言惑衆!”
“他這一喊不打緊,開戶的好些商號都撤了款,這不,轉賬的單子每天都一把把的收啊,您說說,要是不轉吧,銀票確實是咱號上的,咱不能不認賬,要是轉吧,咱可就損失大了,咱在九仙鎮全指着這些個買賣商號呢,這要一斷,給侯府的軍餉再一出,咱可就見底了呀。”
繆世章心驚:“什麼?他們都要轉到哪兒?”
“全都跟着譚會長,都轉到波蘭銀號了。”
“波蘭銀號?”繆世章立時慌神:“納薩爾和他交好,這銀號難保不是他的暗股,他,他這是要挖宋家銀根呀!”這小子好絕,趁着宋府這幾日忙於內務,居然手腳如此之快!想着急起身道,“我去找大隊長商量!”
就見小生子突然急急地趕來:“舅老爺舅老爺,老爺差我來告訴您一聲,您千萬別回府去。”
繆世章皺眉:“爲何?”
“三天到啦,柴日雙派人上門了,還請了縣商會的總會長來,指名要審您,說您壞了九仙的商規,要讓大隊長按律嚴懲呢!”
險將三日之約忘記!繆世章聞之色變,一時之間如萬千亂麻涌上心頭,無措得心嗵嗵跳起來,茫然地被小生子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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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宮山下的偏僻道邊,小生子護着一輛篷車馳來,在林間僻靜處停下,篷車中走出繆世章。小生子把自己的馬交給繆世章:“舅老爺,這是老爺給您準備的快馬,老爺請您速速出鎮。”
“出鎮?”繆世章神色一變:“大隊長要我離開九仙?”
“老爺說一切他自會處理,事情平息之後您再回府。舅老爺,快走吧。姓柴的也有不少眼線,老爺說在府中先拖他們一時,您趁這個時候快走吧!”小生子甚急,繆世章感激愧疚緊張無措一併均涌上心頭,頭中亂亂的被小生子扶上馬,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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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九宮山頂卻是清風徐徐,十分清涼。譚逸飛微笑着立在殘碑前。宋家銀號大半已被我掌控,宋宗祥左膀右臂已去其一,另一個也留不了幾天了。三個月之後,逸飛一定要讓娘子重回我身邊,永不分離!
他躊躇滿志地吹起一曲《平湖秋月》,這是爹孃最愛之曲,雲淡風清,山青林秀,譚逸飛青衫飄逸,這次吹得愜意萬分。漸漸,不遠處忽然也傳來一曲《平湖秋月》,與譚逸飛奏得相得益彰。一曲畢,譚逸飛笑道:“大小姐駕到,失迎失迎。”
宋宗梅一身白裙翩翩而來:“譚先生好心情。”
譚逸飛揖禮:“大小姐今天有空來會我這個簫友啊,好,那我們再和一曲如何?”
“好,就和一曲《陽關三疊》吧。”
“這首?”譚逸飛微微一詫,笑道:“不和此景呀。”
宋宗梅緩緩道:“淥酒尊前清淚,陽關疊裡離聲。今日又有一人長別九仙,不是正合此景嗎?”
這首《陽關三疊》是根據唐代詩人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譜寫的一首古曲,一個曲調變化反覆,迭唱三次,故稱“三迭”。千巡有盡,寸衷難泯,無窮傷感,楚天湘水隔遠濱!每每奏響,均是情意真切,激動沉鬱,那句“西出陽關無故人”便成千古絕響。
如此暖日明霞,宋宗梅專挑了這首傷感之曲,譚逸飛不禁眉峰一挑:“大小姐似乎弦外有音?”
“不愧是知音。”宋宗梅平靜道:“宗梅求先生對此人施以援手,論才論智,放眼九仙,只有先生纔是此人救星。”譚逸飛自然知其所指:“大小姐說笑了,此人不亞於逸飛的煞星,逸飛又怎當得起這救星?”
“是此人一時糊塗!”宋宗梅殷切道:“譚先生,現在柴日雙領着縣商會總會長就在府裡,他們咄咄逼人,讓我大哥左右爲難,他本來就受了重傷,還要強打精神應對,時間倉促,還請先生不計前嫌,舉手相助。”譚逸飛丰神慧質,自來就憐香惜玉,哪裡忍心宋宗梅的楚楚相求,只有背過身去:“大小姐明辨是非,也知此人害逸飛不淺,恕逸飛難以從命!”
宋宗梅抿了抿脣:“先生也是明辨是非之人,要是有人曾有恩於先生,先生報是不報?”
“自當涌泉相報。”
宋宗梅猶豫着,終於從懷中掏出一物:“好,先
生請看這件東西。”她緩緩展開,正是繆世章《講武名錄》中失去那兩頁,一份是談逸飛的全班名錄,一份是他和楊漢鼎的的全班合影。譚逸飛轉身看去,着實一驚。只聽宗梅緩緩道,“我還用這兩件東西暗中查出一件事,先生和雪薇曾有婚約。”譚逸飛面色突變,怔怔地盯着她幽幽的目光,片刻又淡然道:“大小姐好手段。”
宋宗梅沉了一下,道出了爲何繆世章的宗卷中照片散失之迷:“那天我第一次回到府裡,世章哥正抱着一落宗捲來找大哥,我們驟然相認實在是激動萬分!他的宗卷散落一地,因爲之前自感有愧於我,沒來得及撿起來就跑出房去了……我去撿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張照片和名錄,仔細回想,就明白這是先生和楊長官內外夾攻之計,爲的是立足九仙。”
譚逸飛默然片刻,淡淡一句:“沈老闆,冰雪聰明啊。”
宋宗梅立時色變:“先生爲何突然用舊名稱呼宗梅?”
譚逸飛遙望遠處:“譚某隻是感慨,簫音依舊,那同悵天涯淪落的沈老闆卻難覓芳蹤了?”
“不,宗梅身份雖變,一顆心從未變過!”宋宗梅正色道:“先生待宗梅的大恩宗梅永世不忘!要不是這樣,宗梅爲什麼替先生藏起了這兩件東西。還有,宗梅得知楊長官要過府領授副旅的軍職,就匆匆送別大哥,令他二人不曾見面。”譚逸飛聞之心中一動,宗梅又道,“就是先生和雪薇的婚約宗梅也守口如瓶。”
“大小姐好城府,竟是含而不露。這兩件東西定然影印了不少以備不時之需吧。”聽逸飛如此淡漠,宋宗梅一驚:“先生怎麼這麼說?這兩件東西只此一份!先生認爲宗梅是在威脅先生嗎?”譚逸飛淡淡冷笑,宋宗梅見他不信,微一咬牙,兩手“嘶嘶嘶嘶”將名錄和照片撕得粉碎!譚逸飛倒是沒想到,不由怔住,就見宋宗梅“砰”地跪倒在他面前,再次懇求道,“繆家三代忠輔我宋氏,繆爺爺對宗梅更是捨命相救,宗梅常常感嘆無以爲報。今天世章哥身陷險境,先生才智無雙,求先生救他過這一關!世章哥對先生的所爲宗梅也深感不恥,宗梅一定會勸他改過。宗梅求先生——”隨着話音她鄭重叩首拜下,情深意切令譚逸飛心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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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大廳中氣氛沉肅。
柴日雙趾高氣揚的冷笑着,賬房狐假虎威地立在他身邊,對面客椅上坐着縣商會總會長和副會長等人。柴日雙看了看座鐘:“大隊長,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總會長也道:“宋隊長,鄙人受柴會長所託覈查酒仙酒坊被焚一事,還請宋隊長把繆掌櫃請出來詳細地說一下吧。”
宋宗祥靜靜地看着廳外:“已經遣人去找了,諸位再略待片刻。”
家傭來上茶,柴日雙一手蓋住碗口:“大隊長,你的人是去找了還是去遣了?”
宋宗祥目光一跳:“柴老闆今日既然將總會長請至鄙府,自是想聽宋某一個公道,世章是否到場並不重要,酒仙值多少錢,宋某願意全額償付。”
“哈!全額償付?”柴日雙向總會長一禮:“總會長,福田升的商規還望您來作主。”總會長點頭,向宋宗祥道:“宋隊長,福田升的商規已在本會登冊,凡與之發生糾紛者都是原價五倍。”
宋宗祥一頓,面不改色:“五倍就五倍!”
“痛快!算算,名揚四方的酒仙值多少錢啊?”聽主子這麼一說,賬房假模假式地拿出算盤打了一通:“最少一萬塊。”
宋宗祥眼睛眨都不眨:“五倍便是五萬。去後房找夫人取我的印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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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媽正伺侯樑嘉琪喝藥,樑嘉琪一臉苦澀:“表哥這藥實在難以下嚥。”孫媽勸道:“保胎安神呀,舅老爺親手配的,夫人吃了這麼多天,瞧着氣色好多了。”樑嘉琪這才飲下:“嗯,讓表哥費心了。”
“就是就是,夫人爲了小少爺再苦也得喝呀。”孫媽瞅了對面一眼:“別瞧着有人一時迷了老爺的眼,老爺的命根兒可全在夫人肚裡呢,嘿,看誰能奪了去?”
穆雪薇正走到窗外,聽此言不由一怔。
樑嘉琪不在意的笑笑,孫媽卻道:“夫人不爲自己想,可得爲您這四個骨肉想想。二夫人剛過門,咱銀號就少了一半的家底,大隊長要不是被這洋小姐迷住了魂,怎會就在那貸約上落了印呢?幸虧這印您給拿到手裡了,可得管住了。”
窗外的穆雪薇眉心一蹙,正要返身回房,只見家傭匆匆而來,向她福禮道“二夫人。”樑嘉琪和孫媽聽到,不知剛纔的私話是否入了雪薇之耳,不由對視一眼,就見家傭來報:“夫人,老爺讓我來取他的印款。”
樑嘉琪奇道:“印?要印幹什麼?”
“老爺說是要賠福田升一座酒坊,給他寫一張五萬塊的字據。”
“五萬塊!”孫媽驚叫起來:“哎呀呀這可是座金酒坊嗎?這銀號剛不見了一半,又出去五萬塊?”
樑嘉琪坐不住了:“我去看看!”說着起身匆匆出門,穆雪薇叫了聲“姐姐”,樑嘉琪沒有理會,朝前院而去。孫媽跟在後面:“二夫人,咱宋府呢,外面的大事都是老爺頂着,這家裡的事可全是夫人操着心呢,二夫人只管舒舒服服享福就是了。”
穆雪薇皺起眉:“孫媽,雪薇怎會是貪圖享樂之人?”
“喲,那是我多嘴了,對不住二夫人了。”孫媽追樑嘉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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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是宋宗祥親筆寫下的“取款五萬”的字樣,只等蓋印。
就見樑嘉琪和孫媽匆匆走進:“宗祥。哦,梁氏給各位見禮。”宋宗祥忙起身迎上,低聲道:“嘉琪,你怎麼親自跑來了,印章呢?”嘉琪聽了蹙眉:“就爲了這事,一座酒坊怎麼會耗資五萬這麼多?”
賬房突然低沉沉道:“在下向夫人問安了。”
樑嘉琪扭頭一看,不由一驚:“你……你……”
賬房面色陰險:“夫人要是隻算傢什陳設的話,那就太過淺顯了,我們老闆爲什麼獨獨看中這酒仙,不就是看中了他的名聲顯赫和如雲的貨單嗎?”
“說的好!”柴日雙讚道:“這樣的酒仙一萬塊都說少了!”
樑嘉琪看了看柴日雙,更驚:“柴日雙是你的老闆,那麼你……”花容繡坊會不會也是柴日雙名下,他就是那位始終不露面的東家嗎?心慌意亂之下頓覺頭暈目眩,乾嘔連連,宋宗祥大驚連忙扶住:“孫媽!快扶夫人回房休息,快請安大夫過來!”孫媽慌着將樑嘉琪扶出,柴日雙和賬房陰測測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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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後院,樑嘉琪神智慌亂地匆匆進房,急喘着:“怎麼會是繡坊的管事?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孫媽不明所以:“夫人,您說什麼啊?”
“他們爲什麼騙我去花容繡坊?”樑嘉琪一驚:“難道,難道那酒仙繡……”
孫媽更加緊張:“夫人,您怎麼了?”
樑嘉琪乾嘔一口,淚流下來,眼睛卻是直直的:“他給我吃的東西又是什麼?表哥見了爲什麼那麼緊張?”孫媽將樑嘉琪扶上牀,樑嘉琪兀自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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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五萬單據上落下印款。“拿着這張印鑑到宋某銀號就可兌換,來呀,給柴老闆帶路。”宋宗祥將印鑑往柴日雙面前一遞,便要送客。柴日雙卻不接:“大隊長,九仙鎮有條鐵律柴某爛熟於心,不知這張字據算不算和日商交易?”“轟——”宋宗祥呆住!他只想速速替世章平事,未曾想卻違了鐵律!
柴日雙奸笑道:“呵呵,柴某也並非不講情面,這事我可以請郭老闆轉手通融,只是,大隊長也請給在下一個面子如何?”宋宗祥眉毛一挑,只聽柴日雙詭詭說出心機,“在下實在是太過看中酒仙,可這酒仙的秘方卻被繆掌櫃那把火給燒了,那就把他的仙客來過戶給福田升如何?大隊長放心,我一樣會託郭老闆過手。”
“得隴望蜀!一派胡言!”宋宗祥慍怒!柴日雙立時色變:“那就請稟公而斷!總會長見多識廣,縣衙律法條條在心。那麼,殺人放火毀礙合約該當何罪?”宋宗祥呆住,不知如何做答,總會長見之忙將他拉至一邊:“宋隊長,老朽勸個話,眼前東北之戰一觸即發,全國上下對日一片惶恐,縣長大人也不得不審時度勢,我勸宋隊長對日商容讓幾分,就把仙客來轉給他吧。至於繆掌櫃火燒酒仙一事老朽願向縣長大人斡旋,你看如何?”
宋宗祥猶豫:“這……可我怎麼能自毀家父所定的鐵律,豈非不忠不孝嗎?”
“宋隊長,柴日雙真要去縣上一告,繆世章肯定脫不開牢獄之災,宋隊長已寫下印鑑,你和日商通貿一定會沸沸揚湯,那個時候你又如何處理呢?”
宋宗祥難住:“這……”
柴日雙斜睨着:“嘿嘿,除非你不認繆世章這個家僕。”
“住口,宋繆並非主僕,乃是兄弟!”宗祥脫口而出!門外忽傳來繆世章一聲喝:“大隊長!”衆人看去,繆世章大步跨入,宋宗祥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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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門前一馬雙跨,譚逸飛護着宋宗梅急急而來。宗梅一進府門就要往前廳衝去,被譚逸飛一把拉住:“這是男人間的事,大小姐不必前去。”宋宗梅急道:“譚先生……”譚逸飛正色道:“逸飛答應大小姐的事定然盡力,請大小姐務必瞞過雪薇!”不待宋宗梅回答,譚逸飛已徑自走向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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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的驚詫之下,繆世章直直地走到宋宗祥面前:“大隊長,蒙您手足相待,世章卻萬萬不配!”宋宗祥心中一抖,突然一推繆世章:“宋某是一家之主,輪不到你說話。下去!”
“大隊長,這事是世章一人所爲,與您無關!總會長,繆某這就去縣衙投案,請各位移步,聽縣長大人決斷。”繆世章說完,一身決然就往外邁去,被宋宗祥急忙上前攔住,牽動胸口之傷不由痛楚,繆世章大驚攙住:“大隊長!”
宋宗祥虎目泛光:“世章,虎子走了,我怎麼能再失去一個兄弟!”
“大少爺”繆世章感動泣呼!
柴日雙拂掌道:“好一幕兄弟情深,既然如此,柴某又怎忍見兩位生離死別呢?不如……”
“斷了你的念想!”繆世章喝斥:“繆某身違鎮規,數條並懲,該當逐離九仙。柴老闆私刑也好報官也罷,繆某一力承擔!”這番斬釘截鐵之言令衆人一震。
“那就公事公辦!”柴日雙切齒道:“總會長,這一切您全看到了,在下馬上就請記者過來,把九仙鎮宋府殺人越貨,與日通貿的大事全盤刊出!這就是證據!”說着他高舉字據,令宋宗祥和繆世章心驚!
只聽一個朗悅之聲響起:“要不是柴老闆高擡,在下都不知道酒仙值這麼高的價錢。各位請了!”就見譚逸飛度進大廳,一慣的淡淡微笑,令屋中劍拔弩張之人均感詫異。
“譚會長?”柴日雙馬上換上笑臉:“先生來得正好,柴某此行也是爲您討個公道,就一同見識九仙鎮規如何?”
“柴老闆本是爲酒仙而來,何必動此干戈?你手裡的那張紙十座酒仙都有了。”
“先生也知道柴某對酒仙勢在必得,現在酒仙的秘方被繆世章燒了,就是再多的空酒坊也只是無源之水,在下要他一座仙客來算是過份嗎?”
譚逸飛沉吟片刻:“如此說來,我還柴老闆此水之源,這事是不是就可以結了?”此話雖輕,卻如驚雷,柴日雙和賬房簡直不敢相信,呆了片刻,柴日雙才道:“你,真的肯把秘方給我?”
譚逸飛點頭:“一字不漏!”
“不可!”宋宗祥斷然反對:“秘方是酒仙的根,怎麼能落到旁人之手?九仙鎮不得與日商通貿,先生又怎能爲我兄弟屈就於他?”
譚逸飛一笑:“在下愧爲商會會長,賦有改寫商規的權利,就刪去與日通貿這則,但不容日商涉足卻絕對不變!那麼咱們是不是就不算違律了?”
總會長不由勸道;“譚先生擔任會長時間還短,想必還不知道,會長確實有改寫商規的權利,但是不開會聽從廣議而擅自修改,一旦
商會會員提出疑議,先生難脫其責啊。”
譚逸飛一揖:“多謝前輩提醒,逸飛本就才疏學淺,修改商規之後就對會長一職敬辭。”
“譚先生……”宋宗祥頗爲感動。
賬房有些狐疑:“老闆,譚逸飛狡詐多端,怎麼可能爲了他的對頭,把重中之重的秘方給我們?”柴日雙聽了,越想越不對:“譚先生,這秘方是真的嗎?”
“怎麼,柴老闆曾經被假方子害過?”譚逸飛語含機鋒,刺得柴日雙臉上一白:“哼!今天有總會長坐鎮,還有衆報記者見證,我要譚會長在九仙商會把配方默於柴某。”
“老闆高明,就是要看看譚會長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篡毀商規!”賬房煽風點火。
宋宗祥怒道:“柴田!你再敢多說一句!”
柴日雙揚了揚字據:“大隊長,你自毀鐵律在前,這會兒還說得着我嗎?怎麼樣譚先生?若要整件事抹平,必須按我說的辦。”
別人面紅耳赤,譚逸飛卻只一笑:“這麼轟動的事我只怕請的朋友不夠多呢,柴老闆,你我同屬酒業,應該把四鎮八方的酒行同仁都請來才成啊,到時候逸飛一定會把秘方逐字逐句念出來,有總會長和諸位友人見證,配方真僞一驗便知。來,我們這就去吧,還請總會長移步鄙會。”他故意講話匆匆,顯得竟比柴日雙還着急似的,總會長猶豫着起身,隨譚逸飛往外走去,柴日雙“唰”一下攔在眼前:“譚逸飛,大庭廣衆你念讀秘方豈非人盡皆知,這還保得什麼密?叫什麼秘方?”
“地點不是您定的嗎,在下不正是按柴老闆您說的辦嗎?”譚逸飛笑得雲淡風輕,柴日雙氣得說不出話,沉了片刻:“好!就借大隊長書房一用,只有你我二人!”
譚逸飛與之對視:“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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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薇安慰了半天樑嘉琪,但嘉琪並不說因何焦慮,這事只能深埋,她和柴日雙的賬房禮尚往來,又叫她怎麼說得出口?雪薇問不出,但心中仍疑,便從房中出來,就要去前院,正被迎面而來的宋宗梅攔住:“雪薇?”
穆雪薇神色微急:“宗梅姐姐,嘉琪姐姐去了趟前院就嚇得說不出話來,出什麼事了?我去找宋大哥!”宋宗梅忙攔住她:“我剛從前院過來,哪兒有什麼事,想是嫂子又害喜了。”就見孫媽引着安郎中到來,宋宗梅忙一拉雪薇,“你看,可不就是害喜嗎,走,咱們陪陪大嫂去。”說着又將雪薇拉入樑嘉琪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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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祠堂,宋宗祥肅立於祖宗牌位前,心潮起伏。半晌,一本《宋氏宗記》被打開,宋宗祥伏在香案上就要落筆,繆世章從門外匆匆進來握住宋宗祥的手,宋宗祥威嚴的看着他,繆世章只覺無地自容,愧然鬆手,宋宗祥坦承寫下“辛未年丙申月乙未日,立秋,不孝子宗祥有違尊制……”繆世章目中淚水迸出,難以抑制,急出門去,宋宗祥沒有回頭,繼續寫。
越過他身後的祠堂門扇,正對便是書房。書房中,柴日雙親手爲譚逸飛研墨,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譚逸飛從容冷靜,一行行漂亮的字躍然紙上“高粱佔比肆成又貳,大米佔比兩成又叄,糯米佔比兩成,蕎麥佔比壹成伍分,玉米佔比壹成。另加巴戟天、五味子各三錢,加水配料拌合,再加生糠蒸糠經粉碎入母糟,用白布袋盛,置於淨壇,注酒浸之密封口,入窖。分層起窖,入紅糟,出甑冷卻後,酒頭存貯,復蒸餾,添冷水百升,勾兌分裝,酒尾加蒸。經下曲、踩窖後封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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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風塵僕僕,終於踏上侯府的青石大道,擡眼看去,府前衛兵森嚴。宋宗英一身男裝遠遠的看着,猶豫片刻,壓底帽子上前。衛兵舉槍喝道:“站住!幹什麼的?”
宋宗英一抱拳:“這位大哥,在下來自九仙鎮,與侯世伯是世交。”
“哦,是宋大隊長府上嗎?司令近日常駐軍營不在府中。”
“在下正是來自宋府,今天特來拜望宗英大小姐,煩請大哥通稟一聲。”
“少夫人前些天便去九仙鎮了,你不知道嗎?”
宋宗英一怔:“哦?哦,在下出門多日,是順道過來看看的。”
“那不巧了,也不知道少夫人什麼時候回來,先生改天再來吧。”
宋宗英抱拳:“哦,打擾了。”她看着侯府大門卻不得進,不由有些焦急,一步三回頭的緩緩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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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半個時辰,宋宗梅和穆雪薇送安郎中出了樑嘉琪的房間。安郎中道:“夫人象是受到極大驚嚇,陰虛內熱,有損胎元啊。我這就去廚下交待一劑阿膠養陰粥爲夫人安神。”宋宗梅福禮:“有勞安大夫。”
穆雪薇奇道:“在自家府裡,嘉琪姐姐能受什麼驚嚇呀?”小生子正進後院,聽這話便接道:“是小鬼子擄去老爺五萬大洋,譚先生的秘方也被他奪去了!”他滿腔怨氣沒處泄,也顧不得尊卑,進院就氣呼呼的將一塊碎石猛地踢飛。
穆雪薇心驚:“小生子,你說什麼,我表哥的秘方怎麼了?”
小生子心中極不痛快,索性來個竹筒倒豆子:“二夫人,大小姐,您說說舅老爺是怎麼想的?我按老爺的吩咐明明都把他送出鎮了,可一抹臉他怎麼又回來了,這一回來不打緊,正撞在小鬼子手裡……”小生子諜諜講來,穆雪薇越聽越驚,越聽越氣。宋宗梅不禁爲逸飛舍方義舉所感,心中又想,答應他瞞過雪薇,終是沒有瞞住,心潮越發不平,又不禁爲大哥和繆世章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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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門前擠着裡外三層的鎮民,魏永更和阿立阿威急得在人羣最前。
終於,府門大開,柴日雙和譚逸飛並肩走出,柴日雙滿臉得意,盛氣凌人,譚逸飛沉靜無波。柴日雙低聲道:“譚先生,今天有總會長做主,此方待我新酒坊建成後就會立即試釀,滋味若差了一分我就告你個欺僞之過。”譚逸飛淡淡冷笑,不發一言,柴日雙大笑上篷車而去。
魏永更等人早已急得衝上前,阿立阿威齊道:“譚先生,您怎麼樣?怎麼不叫我們跟着?”
譚逸飛一笑:“多謝兄弟掛念,我沒事。”
“什麼沒事!”穆雪薇衝了出來,急道:“你怎麼能把秘方給那個壞蛋,就爲了救另一個壞蛋!”
“壞蛋,蛋、蛋,另、另一個蛋?”魏永更暈了。
譚逸飛見雪薇得知,不由意外,他未及回答,已被錢老闆、童鐵匠,老掌櫃和商會的衆位掌櫃圍上。老童鐵匠遠遠的在人羣中凝望着譚逸飛,自語道:“和小談老闆一樣的仁義……”
魏永更琢磨過來,急道:“咋的譚、譚老弟,你真把方子給了小鬼子?”譚逸飛避而不答:“老掌櫃怎麼來了?”
“逸飛,衆位掌櫃都聽說了世章燒燬酒坊這事啦,現在聯名請求把他開除出商會……”老掌櫃肅然呈上聯名信:“還請譚會長過目。”府門後的繆世章不由一驚,扭頭一看,宋宗祥正沉沉盯着府外的喧鬧,一眼都不看他。
“太好了!這種不義之人就該開除。表哥,立刻落款。”穆雪薇十分高興,譚逸飛卻將聯名信還給老掌櫃:“老掌櫃,在下已做下違反商規的事了,即刻將卸任會長一職。這件事請新會長定奪吧。”
“卸任?”雪薇忙道:“衆位,是柴日雙咄咄逼人,要大隊長賠他建酒仙的錢並要他懲戒繆世章。”
錢老闆同感:“瞧繆掌櫃做的那叫什麼事,就該懲治。”
雪薇又氣道:“不光如此,柴日雙還得寸進尺要接管仙客來!是表哥爲避免日商踏進咱們鎮,不得已把秘方給了那個壞蛋,這才平息了這事,這絕對情非得已,絕不是他本意呀。”
老掌櫃雙手揖禮:“原來如此,譚會長捨己成人,以德報怨,老朽敬佩,”
“還請譚會長收回成命,我等仍願尊譚先生爲會長!”
譚逸飛忙深深一揖:“多謝諸位厚愛,一張配方事小,怎能任由倭人在我九仙鎮囂張!”此話真是大義!宋宗祥驀然感動,快步出門納頭便拜:“譚先生!今日之事請受宋某一拜!”譚逸飛立刻攙住:“大隊長快快請起,今天有驚無險,九仙之幸也。”
魏永更第一個爲譚逸飛鳴不平:“大隊長,譚、譚老弟厚道,可這事就這麼算啦?”
“當然不能,就依老掌櫃說的,開除繆世章!”雪薇斷然一說,衆掌櫃紛紛贊成:“就是就是,誰願和這種人爲伍啊。”
譚逸飛勸道:“衆位且稍安……”
宋宗祥沉思片刻,坦然決定:“好!開除!宋某失察,二弟鑄此大錯,如此失德確實難在商會立足。”
魏永更還不算完:“大隊長,譚老弟拿方子換了仙客來,如今小鬼子跑了,這,這可該換回來了吧?”這話令繆世章再也忍不住,急走出:“萬萬不可!魏老哥,仙客來是大隊長的家業,動不得!”開除自己對他來說甚是打擊,但隱忍則罷。但一聽事觸宋氏家業,便什麼顏面都顧不得,挺身走到人前。
魏永更大聲道:“啥動不得,是不是隻有小鬼子才能動啊?”
“魏大哥說的對!”穆雪薇對繆世章氣道:“都是你做的壞事,柴日雙步步相逼你讓宗祥怎麼辦啊,要不是表哥舍了方子救了你,哼!只怕這會兒仙客來早就歸小日本了!”
繆世章急道:“二夫人,世章這就去投案,決不連累大隊長!”
“世章哥,你眼中只有大哥,可有九仙鎮嗎?”繆世章一驚,見宋宗梅緩緩走來,目中滿是抑怨:“宗梅爲報繆爺爺救命之恩,懇請譚先生援手,譚先生慨然應允,爲保家父定的鐵律不惜痛舍酒仙基原,如此胸懷你,你一點都不覺得慚愧嗎?”
繆世章心中一擊:“梅兒,世章任憑譚會長處置,只是這仙客來乃是宋府根業,萬不可轉手呀——”
魏永更氣得吵吵起來:“瞧瞧,大傢伙瞧瞧,啥、啥鐵律呀?譚老弟一個外鄉人舍了自己的命去保,這定律的人家倒是一毛不捨得拔喲。”
“就是,放火就白放啦,繼續在仙客來吃香喝辣,方子沒了就沒了,又到哪兒叫屈去?”衆人均嘲笑聲議論紛紛。
事實明瞭,人心如稱,宋宗祥自識大局,思索片刻,沉聲道:“諸位言之有理,仙客來既然被譚先生舍業換來,今天便轉到譚先生名下!”這一句如洪鐘震耳,譚逸飛怔住,繆世章大驚,衆人均是一驚!接着如雷的掌聲響起,人們將譚逸飛團團圍住,贊賀聲一浪高過一浪。
繆世章痛心道:“大隊長!”宋宗祥卻異常平靜,居然還泛起淡淡微笑:“無妨,只作還與故人。”說着他大步回府,留下繆世章怔在原地,大隊長這話是何含義,故人?他也終於認定譚逸飛出自仇家了嗎?那爲何還要成全他?爲何還要增他勢力!大隊長在想什麼,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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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典雅的辦公室,黃梨木的傢俱華貴古樸。繆世章正在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譚逸飛站在窗邊靜靜看着窗外。兩人均未說話,繆世章收拾完,怔怔地向門口走去,未看譚逸飛,卻感到他那勝利之姿,譚逸飛也未看繆世章,卻能感到他強烈的落寞和抑怨……
“砰”門關上!少時,窗下斜陽中,繆世章拖着長長的背影走在街上。
譚逸飛的笑容這才慢慢浮起,繼而完全放鬆,無比的春風得意,他坐在寬大的桌前伸展着腰肢,非常愜意地靠在軟軟的椅背上,五指一攏,用力握拳道:“娘,仙客來終於又回來啦……”
原來這仙客來是談少爺創建,以自家的酒仙爲主,兼營各地名酒,因談八仙享譽百年,談少爺又極是親和謙謹,逢年過節便施糧施藥,所以九仙鎮人人感念,仙客來盛極一時。談宋禍事之後,鎮民流離,人心惶惶,繆世章便接掌仙客來,以其盛名帶動九仙鎮市貿逐步穩定,但他嚴苛保守,酒樓雖名冠全縣,卻少了談少爺在世時的人情。今日,終於重歸於談氏子孫手中,譚逸飛沒有料到宋宗祥會如此決斷,但此刻他什麼都不願多想,便放任自己一刻,閉目神飛,無限舒心……
(第四十三章結束,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