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殺
李琦“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他只覺得全身的力氣與精力隨着那墨蓮的消失都被抽走,他身上的氣機不知不覺渾濁了許多。
他只覺得一陣反胃,雙手撐着地面,對着那未消散的地面硝煙,拼命地乾嘔起來。
詭異的安靜。
林中只聞李琦歇斯底里的乾嘔聲,不曾有鳥鳴,不曾有獸吼,就連從始至終目睹了這一切的所有人,都不曾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就連呼吸聲都沒有。
他們不敢發出聲音,面前的苦字刺客一副要死的樣子,但誰也不會認爲他就真的沒有還手之力,之前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他們以爲已經把面前這個人逼到了絕境,但當那個身披鱗甲的人出現的時候,正是面前這個看似搖搖欲墜,下一秒鐘就會力竭的人幹掉了那個在他們眼中如神靈一般的鱗甲人。
他們不敢保證這個心思深沉的人到底還有沒有後手。
想想吧,如果不是那個鱗甲人當了替死鬼,他們這些人,在那一擊之下,只怕一個都逃不了。
可是面前李琦的模樣實在是狼狽到了極點,就像是一名絕美的女子,僅僅只着薄紗在他們面前搔首弄姿,充滿了誘惑力。
如果這個人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呢?
這個念頭也在第一時間深植在他們的腦海。
一邊是死無葬身之地,一邊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一面天堂,一面地獄,他們這些貪婪的鬣狗在這兩面來回搖擺,舉棋不定。
他們看向之前還是同伴的那些人,手上已經下意識抓住了自己趁手的武器,腳步挪移之間,已經慢慢拉開了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腳步輕移之間,他們與李琦之間的距離慢慢拉近。
偌大的密林,良久的沉默。
衆人的腳步聲一點一滴響起。
一共十一人,除了依舊沒有出來的閻羅,剩下所有的賞金獵手們開始向着那個看似無害的獵物靠攏。
依舊是沉默,他們彼此之間沒有交流,僅僅只有戒心。
他們並不想靠近那個危險的人物,那個手段層出不窮的苦字刺客。
但他們同樣不甘心在花了這麼大的力氣之下,被別人摘了桃子。
有一人的步子在不經意間稍稍邁得大了一點,與李琦之間的距離縮小了一點,另外十人必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上。
如此一點一點,他們與李琦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着。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們與李琦之間僅僅只剩十米。
不約而同地,他們停下了腳步,看向彼此的眼神之中,戒備之色達到了頂點。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發了聲喊,所有人頓時像瘋了一樣,同時朝着李琦衝了過去。
人在半空,在那金錢力量的蠱惑之下,他們已經忍不住朝着身邊短暫的同伴們下手。
隱晦的鬥氣波動通常都是一閃而逝,利刃的寒光切割肉體的聲音落在衆人耳朵裡,是那麼地清晰。
沒有持刃之人興奮的呼喊,也沒有受傷之人的哀嚎。
他們是精密的殺人工具,他們對這些司空見慣。
十一把不同的兵器,十一個不同的角度,十一雙一樣的眼神。
目標所向,苦字刺客。 李琦坐在地上,面色蒼白,似乎能夠看見他透明的皮膚之下淡青色的血管和汩汩流動的血液,看着那心機用盡的十一隻鬣狗,他肆意大笑。
十一根白骨長矛陡然出現在這些人的面前,本就疑心重重的衆人悚然一驚,猛地後撤。
三階白骨長矛的突兀偷襲讓他們稍稍有些手忙腳亂。
小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李琦身邊,一雙暗金色的眼睛裡寫滿了疲憊,雪白的身體卻呈現弓形,四隻爪子緊緊抓着地,自喉嚨深處發出陣陣含糊不清的怒吼。
連日使用風行術,加上一路的戰鬥,它早已經疲憊不堪,一口氣放出十一記三階魔法,更是讓它不好的境地雪上加霜,晶瑩的白色毛髮都有些黯淡下來。
只可惜十一根白骨長矛沒有一個有了建樹。
李琦失笑,摸了摸小貓柔順的毛髮:“小貓,你不欠我什麼,師兄們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不過也是讓我看着你罷了,要不是你,我早死在這裡了,你我兩清了,我是跑不掉了,你趕緊跑吧,有多遠跑多遠。”
小貓沒有說話,只是暗金色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層水霧,不知道爲什麼,他便想起了自己在上一條生命臨死之前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族人們。
自己那個時候是沒有力量去保護族人,現在已經有了這種力量了,難不成要做逃兵麼?
他低吼一聲,寸步不讓,鉗入地面的腳爪更加用力了一些。
怎麼可能不欠你什麼啊,我還欠你一條命呢,如果不是你的話,只怕身爲死靈法師的我,早就在你那幾位師兄的手下化爲齏粉了啊。
這樣的話,也應該到了還命的時候了啊!
流線型的脊背呈現弓形,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黯淡的白毛根根直豎,如同一隻圓滾滾的白色小刺蝟。
李琦見小貓並不理會於他,也不多勸,只是看向那些疑心重重的鬣狗之時,笑得更歡了一些。
那些人面面相覷,過了半晌,似乎僅憑眼神,他們便有所協定。
其中一人上前兩步,握緊手上的劍,看着李琦,正色說道:“苦字刺客,方纔你所用的是死靈系的魔法?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怕是死靈系的三階魔法骨槍術?”
李琦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人,手上輕輕理順小貓炸起的毛髮,冷冷笑着,看他還要說些什麼。
那人似乎也沒指望李琦會說些什麼,他定了定神,換了一副悲憤異常的表情,組織言語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種人!”
“死靈一族一向是我人族天敵!見者人人得而誅之!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苦字刺客竟然會是死靈一族的奸細!怪不得你殺我人族殺人如麻,毫不手軟,你可知道,你所殺之人皆是我人族未來棟樑!如果早知道這一點的話,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將你斬於劍下!”
李琦看着那人臉上虛假僵硬的悲憤,不由笑彎了腰,如果被自己殺了半輩子活在罵名之中的顏夕,郎友平等人知道面前這人說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和自己一樣,笑彎了腰。
人族未來的棟樑?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什麼時候,人族的棟樑也到了人人畏懼如虎,人人過街喊打的地步了?
他只是沒心沒肺地笑着,手上的小貓卻變得更加焦躁了一些。
那人揉了揉臉,又換了一副表情,他正義凜然地繼續說道:“不過現在還不算太遲!除魔衛道,是我輩職責所在!看你年紀尚輕,卻已被洗腦不淺,我給你來個痛快的!”
他手持長劍,說是給李琦來個痛快的,走上前時,渾身鬥氣濃郁,一手持劍柄,一手扶劍身,竟是持的守勢。
懼怕如斯!
李琦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他知道自己自身的情況,是真的逃不掉了只怕,明知必死的情況下,他特有的滿不在乎的氣質也就表現了出來。
他無所謂地看了一眼天空,懶洋洋地說道:“要動手就動手,什麼時候,你們這些賞金獵人也和那些僞君子一樣,殺人之前還要給人按一個名頭了?”
“莫不是怕我死了還找你們報仇不成?還是說,給自己找一個心安理得的藉口,給自己多些拔劍的勇氣?”
李琦滿是譏諷的話語讓那人面色青一陣白一陣。
李琦頗有些不屑地撇過頭去,他好似有些明白郎友平爲什麼會對着自己露出那種眼神了。
他低下頭,卻猛地擡起頭,作勢要朝着那人撲過去,口中大喝了一聲:“嘿!”
那人被李琦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個人化作一道青煙一般,猛地朝着身後退去,直至退出數十米遠,看着同行們譏諷的眼神,這纔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頓時羞憤異常,看着做出那個動作之後便只有躺在地上斷斷續續大笑的李琦,牙齒咬得“咯吱”直響。 他一雙手臂都在顫抖着,嘴角不斷抽搐,李琦的每一聲笑聲,似乎都是在他的臉上狠狠扇一巴掌,他眼中燃起羞憤莫名的火焰,一揮手中長劍,氣急敗壞地大聲吼道:“殺了他!殺了他!”
“嘿……”李琦嘴角向下彎了一彎,慢慢閉上眼睛,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這次真的是跑不掉了啊!
什麼盡力就好,什麼盡力而爲,都是扯淡吧,老爸,老媽,我這次可真的是盡力了啊,下去之後,你們可不能拎着我的耳朵怪我啊!
師兄們,別了。
利刃撕裂空氣發出的聲音還在李琦耳邊迴響,卻有一聲更加清晰的聲音將他們擊得粉碎。
李琦方纔醞釀好的情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下子打回了肚子裡。
“落雪城的人什麼時候也敢欺負我折鶴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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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都捨不得欺負我小師弟,你們還敢動手?”
李琦猛地睜開眼睛,看着擋在身前的那道磐石一般的身影,鼻子一酸,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差點哭出聲來。
他帶着哭腔:“布魯師兄……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擋在李琦身前的布魯回過頭,衝着李琦憨厚地笑了笑,他撓了撓頭,說不出像赫連和常德明那樣的話,只是從牙縫間憋出了兩個字。
“好……殺!”
再轉臉時,那如岩石一般冷硬的臉上,遍佈殺機。
僅僅兩個字,終於擊潰了李琦緊繃五日的心絃。
自己不是一個人啊!
他淚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