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是要去哪裡?”觀言一直留在燕宮之中,除了走到皋門的那條路之外幾乎沒有機會再去別的地方,雖說他看過周王宮的內部佈局圖,但此時夜色籠罩,周宮內廣闊無邊,要在一座又一座相隔數十丈的宮殿中穿梭辨認其實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不過也幸好如此,因爲人若是走在如此寬敞的地方同樣會因爲太過渺小的緣故而被忽略掉,此時觀言被冒牌王子帶着走離燕宮,又繞過了長長的一段走廊,再穿越庭園錯綜複雜的小徑,當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便又是另外幾座毗鄰的宮殿,他們走向其中一座,卻沒想到又只是經過,因此觀言實在忍不住便開口問。
“一個安全的地方。”不想,冒牌王子只是這樣回答他道。
觀言只得跟着他繼續走,總算在逃離燕宮之後的第二個時辰裡,冒牌王子指着眼前一座算不上太華麗卻頗爲穩重大氣的建築道,“就是這裡,裡面應有盡有,我們要先設法進到裡面,纔可能離開王宮。”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見他說的如此神奇,觀言不由問。
冒牌王子衝觀言眨眨眼,依舊賣着關子道,“這裡可是幾乎囊括了千百年來天下間所有的重大機密、當然也包括周國自身的秘密之所,我們要找的,便是洛邑王城之中的秘密通道,只要找到了那條秘密通道,我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裡了。”
觀言還是初次聽說有秘密通道這回事,但聽冒牌王子說的有模有樣,他不由暗自猜測他所說的“囊括了千百年來天下間所有的重大機密”的地方會是哪裡,不過壓根容不得他想太久,因爲冒牌王子下一步動作就是指出這座宮殿的守衛所在,並對觀言道,“我調查過,這裡一到戌時就會落鎖,只留下側門附近的通道,供戌時之後前來的人出入,包括打掃,但側門兩邊各有一個守衛,我們各負責一個。”
他說着就要往左邊衝過去,觀言見狀連忙拉住他說,“難道還要用藥?”
冒牌王子想都沒想就說,“當然,這是最簡單又不害人的辦法,不是嗎?”
話雖如此,可觀言研磨出這種藥來並不是爲了這種用途,即使被證實藥效好得出奇,但這並不值得他高興,像這樣爲了達到目的屢次使用,完全有違他的初衷,而且過量的後果就連他也無法預測,若任人任意使用,這就不是藥而是毒了,因此觀言搖搖頭,反駁一句道,“這可能算簡單,但並非不害人。”
冒牌王子見與他有了分歧,頓時也覺得較爲難辦,觀言再問,“也許我們可以想想看別的方法,你不是說最近有祭祀嗎?是什麼樣的祭祀?難道就是九鼎之祭?”他猜測道。
“沒錯!正是要燒死我的那場祭祀。”冒牌王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將觀言拉到隱秘一點的地方低聲說,“我聽說你被軟禁起來是因爲大鬧明堂,是跟九鼎有關嗎?這幾日大宗伯說她算到九鼎即將要現世,因此一直在加緊準備祭祀的用品。”
觀言剛纔就在做猜測,現在一聽就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九鼎的下落在那日就險些曝光,周國爲了圓上彌天大謊,原本說好的祭祀自然少不了,可他不明白的卻是昨日這個冒牌王子就應該已經逃了出來,那麼誰會是下一個祭品?另外,王宮之中似也沒有太多的動靜在尋找他,又或許此時已是深夜,但就守備的情況看來,雖談不上鬆懈,但也不像是“祭品”失蹤後應有的反應,給觀言更多的感覺其實是無人問津,就好像如此重大的祭祀所需的“祭品”失蹤就失蹤,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也是因此他們才能如此自如地在周國王宮之中走動,觀言這麼想着,又道,“囊括千百年來的重大機密,難道這裡是……”
“天府下的藏書庫。”冒牌王子這一回沒有再賣關子,很快地接下觀言的話道。
觀言也幾乎想到了是“藏書庫”,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不知這裡較之應皇天重樓裡的藏書,是不是會更勝一籌?
書不在多,重要的是精,與楚國的藏書相較,應皇天的重樓裡所沒有的不外乎是一些經過編纂的史料和隨處可見的典籍,有的卻都是一些極少見且根本想都想不到的記錄或刻文,還有各種與天地神怪相關的資料,更是包括了各國的王城佈局圖,連鬼方的都有,有的甚至還標註了王城之中軍隊的駐守數量和據點,當然,巫術相關的也不在少數,除此之外,觀言還見過一些用看不懂的符號記錄的內容,若說周國這個“藏書庫”囊括了千百年來的重大機密,觀言不由也覺得好奇,一面想,一面觀察四周,忽地,觀言見到藏書庫相鄰的那座小樹林,不由靈機一動,對冒牌王子道,“我有辦法了。”
冒牌王子立刻問,“什麼辦法?”
觀言從身上摸出幾張符咒來,對冒牌王子道,“你在側門附近等我,一旦有動靜,趁守衛察看的空檔,你就溜進去。”
雖然不知道觀言打算怎麼做,冒牌王子這時只能選擇相信他,點點頭道,“好。”
若是從前的觀言,他壓根不會想要如此冒險,可此刻,若是想溜進藏書庫又不用藥物傷人,他只好使出最原始的辦法,用火。
符咒的材質輕薄,極易燃,並在半空中就能化爲灰燼,觀言找了一處黑漆漆角度卻剛好能被守衛看見的位置,祭起符咒。
藏書庫畏火,些微的火光就會引起守衛的警惕,這樣便可以做到聲東擊西,趁機溜進藏書庫。
火苗在暗夜中本就十分惹人注目,觀言又選了一個相當巧妙的位置,既能被樹叢遮住自己的身影,又恰好使得火光看起來像是就快要燒到建築的一角似的。
“不好了!起火了!”
不到須臾的工夫,側門的守衛就看見鄰近建築拐角的一處好似不斷有火光冒出來,不禁脫口而出喊道,這一聲將附近的守衛驚動了,那守衛不由探首望過去,就見一簇一簇火焰在半空中跳躍,他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察看,可當他沿着廊檐跑過去之後,才發現原來那是從不遠處的樹叢之中所冒出來的火光。
與此同時,一條身影迅速自側門進入藏書庫,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腳步聲逐漸接近,觀言留下最後一簇火花,隱身入了樹叢,再小心繞道,趁守衛進入樹叢搜查之時,也跟着再繞道長廊上,閃身進入側門。
驀然間陷入一片漆黑,周圍沒有絲毫光亮,偌大的藏書庫裡悄無聲息,一丁點動靜在此時出現都會變得極大,觀言屏息靜待,只因冒牌的應國王子先他一步進入,他打算進入與他匯合,可誰料過了良久,藏書庫裡都沒有再傳來任何動靜,觀言不禁納悶不已,卻已然無法再回頭,只因此刻側門的守衛早已回到原位,觀言知曉要再出去恐怕有難度,因而只好摸黑躡足深入,試圖尋找到那冒牌王子的所在。
可此時的藏書庫裡伸手不見五指,連往前邁出一步都嫌困難,就怕不小心發出聲響驚動到外面的守衛,因此觀言最終只好按兵不動,坐在黑暗中休息,他只熟知楚國的藏書庫,尤其楚國的藏書庫是效仿周國所建,因而觀言推測制度也可能極爲類似,若是這樣的話,除非周王或大臣緊急調取書庫裡的藏書,否則要到卯時纔會打開正門,在這之前,觀言甚至還能小睡片刻,如此想定,觀言便閉上眼睛稍作休憩,閉眼的時候他突然想到,興許那個冒牌王子也只有待在裡面按兵不動,否則,在如此靜謐的環境當中,他不可能掩飾得了任何細微的響動。
雖說身處黑暗之中人更容易入眠,但此時此刻,觀言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真的睡過去,於是他便坐着打盹,這樣的話,每次腦袋都止不住往下點的時候他都能清醒一次,就這樣,一直捱到天矇矇亮,卯時未到,興許連寅時都纔過去不久,觀言就聽見了陸續的腳步聲朝他的方向走來的聲音。
觀言連忙起身,卻因盤膝太久腿麻之故險些跌坐在地,他扶着牆站起來,躲在一根柱子後。
就見清一色身穿宮服的內豎們拿着清掃工具魚貫入了藏書庫,隨後就分散開安靜地進行打掃。
觀言心中一動,見縫插針,也裝作在打掃的樣子混入其中,他一面移動,一面試圖找冒牌王子。
孰料走遍整座藏書庫,居然都沒有冒牌王子的身影,但卻讓觀言有機會一窺藏書庫裡的藏書,只不過,這反而讓觀言感到失望,因爲這裡的藏書數量雖然巨大,看似包羅萬象,可看卷目竟然沒有重樓裡的藏書豐富,幾乎都是同一個種類有上千冊之多,也難怪數量會如此龐大了。
找不到冒牌王子,觀言只好伺機行動,他悄悄尾隨在那羣清掃宮人的身後,準備與他們一同從側門離開。
“等一下!”
就在他經過之時,門口的守衛忽地喝止道。
觀言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他低垂着頭,一聲不吭。
聞這一聲,帶隊的內豎總管從最前面走回來,觀言因此把頭垂得更低了。
那人走到近前,看他兩手空空,不禁尖聲地問他道,“你的工具呢?”
觀言微微瑟縮一下,並不吭聲。
那人皺起眉來,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觀言,覺得眼前這個人看起來相當眼生,又見他的頭垂得那麼低,不由道,“把臉擡起來。”
觀言只能慢慢擡起頭。
果然,接下來他就聽對方問道,“怎麼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
觀言冷汗滴了下來,正在思考對策,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道,“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跟你說藏書庫太大不能隨便亂走的嘛,大宗伯要的書簡你是不是根本沒能找到?”他說着像是才注意到還有衆多內豎的存在,尤其是盯着觀言的那人,他定睛一看,立刻走上前道,“原來是戚總管,小人與他乃是大宗伯所派,入藏書庫尋書,他是新人,應該是迷路了,還望戚總管多加包涵。”
來人正是觀言怎麼都找尋不到的冒牌王子,他方纔不知藏在哪個書架後,此時驀然現身,一面說,還一面取出大宗伯的令牌,以證實自己所言,而那位被他稱爲“戚總管”的內豎一見令牌,立刻轉變態度,收起嚴肅的口吻便道,“原來是迷了路,藏書庫的確大,多走幾遍就熟悉了。”
危機解除,觀言忙低頭道,“小人知道了,多謝戚總管指教。”
戚總管又看他一眼,這才帶着那些內豎們離開藏書庫。
觀言鬆了一口氣,因見到令牌,守衛自然放行,兩人出了藏書庫,又走了一段路,觀言纔開口問他道,“你究竟是哪裡弄來的令牌?昨夜你人在哪裡?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都沒找到你。”
冒牌王子卻不正面回答,只道,“好在我想起來有這塊令牌,否則今天我們倆就要遭殃了。”
觀言自是疑惑,總覺得這個冒牌王子似有什麼事瞞着他,隨後他纔想起來進入藏書庫原本的目的,又問,“你找到秘密通道了嗎?”
他本只是隨口一問,畢竟秘密通道若真是秘密,又豈會這麼容易就被找到?尤其藏書庫他也算是走過一遭,也在留意是否存在相關的書卷,可卻因藏書量過於浩大而毫無方向,因此並未抱什麼希望,孰料冒牌王子居然點頭回答他道,“找到了。”
觀言一愣,立刻問他,“在哪裡?”
冒牌王子卻因此而愁眉苦臉起來,有些傷腦筋地道,“就在明堂之下。”
“啊?”觀言冷不丁一怔,明堂下是水池,他不久前纔去過,卻沒想過那裡面會有什麼秘密通道。
“可是,近日祭祀將起,我們根本不可能潛入水池裡。”冒牌王子又道。
觀言這纔想起來冒牌王子原本就是祭品一事,而他自己也是在逃之人,就算在平時要入明堂都是困難重重,更何況是在祭祀將起之時?
他正兀自想着,冒牌王子卻已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對觀言道,“不管了,我們先設法混入祭祀的隊伍之中再說吧。”
“等一下,沒有祭品,該如何起祭?”觀言疑問頓生。
聞言,冒牌王子得意的一笑道,“我聽說,大宗伯找了替代品。”
“咦?”
“那日明堂內大宗伯不是捉拿了天府長官的餘黨嗎?”冒牌王子道,“大宗伯已經決定讓他代替我,成爲新的祭品了。”
觀言因爲他的話徹底呆愣住,一顆心幾乎驚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