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昏黃。
營帳裡早早便點亮了燭火。
長孫熾坐在桌案前，沉默的低頭看着摺子，欲做批示的筆卻被暫停了般，停在半空遲遲未動。
直到筆端的墨墜下來，啪嗒一聲落在了紙上，頓時暈染開一片黑色墨跡。
同時身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他回過神來，慢慢轉頭看去。
夏拂衣從屏風後走出來，燭光溫黃，她紅衣曳地，那裙襬上大朵大朵的熾微花被暈染得繁複華麗，隨着她的腳步，彷彿在一寸一寸的盛開。
腰帶勒着她纖細的腰，墨發未束，全部披在腦後。
她在桌案前站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擡頭時雖神情依舊冷靜，眼中卻無可避免的泄露一些侷促來，像是手腳都僵硬得不知該往哪裡擺。
長孫熾微擡着頭，長久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被燭光模糊，叫夏拂衣始終看不清。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久，長孫熾纔開口，輕輕說道，
“很好看。”
他站起來，看着夏拂衣，
“你這樣穿，很好看。”
夏拂衣的耳根飛快的紅起來，她擡頭盯着長孫熾，嚥了咽喉嚨才略有緊張的問了一句，
“你，你喜歡嗎？”
長孫熾沉默片刻，嘴角慢慢勾起來，他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很喜歡。”
夏拂衣也不由自主的勾了嘴角。
一點點微小的笑意綻放在那張冰雪般的臉上，淚痣鮮妍，眼眸明亮，勾起的脣瓣花一樣漂亮。
長孫熾怔了怔，最後也慢慢笑起來。
“我也去換衣服。”
他低低說了一聲，拿起桌上另一件紅色長袍走進了屏風後。
夏拂衣在桌案前盤腿坐下來，戳着桌子玩了一會兒，皇帝便換好了衣服走出來了。
她連忙站起來轉身看去。
長孫熾一身紅衣的走來，同樣的熾微花紋樣被印在那衣服的領口和衣襟上。
夏拂衣不知道另一件男款居然和自己這件衣服是一對的。
她愣了愣，
“怎麼……”
她低頭看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又擡頭看向長孫熾的衣服，
“你的……”
皇帝卻並沒有多做解釋，他挪開視線，自己低頭看了一眼，問道，
“好看嗎？”
夏拂衣立刻點頭，
“好看。”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
“你穿紅衣服都很好看。”
長孫熾無聲彎脣，彎腰在桌案上取了一把梳子，對夏拂衣道，
“坐下。”
夏拂衣乖乖盤腿坐下來，隨後頭髮上便傳來了溫柔的觸感。
皇帝拿着梳子，低頭給她梳頭髮。
製作粗糙的木梳，從發頂緩緩梳到髮尾。
烏黑的長髮被男人託在手中，第一下梳到尾時，他垂下了眼皮。
心底有個聲音在緩聲溫柔的念。
【一梳，青絲及笄。】
第二下，黑髮在木齒中墨一般緩緩滑落。
【二梳，暮雪白頭。】
第三下，夏拂衣動了動腦袋，紅紅的耳根落入他的眼底。
【三梳兒孫滿堂。】
營帳內靜默無聲。
長孫熾一下一下的給她梳順了頭髮。又鬆掉了自己頭上的髮帶，黑髮潑墨般傾瀉下來，又被他用一根紅色的布條鬆鬆束在了頸後。